《浮生未歇》龙茗安

2、第二章

　　整蛊姜云凡一番之后，小蛮在出关的第三日上启程回苗疆。

　　正当她陶醉在脚踩流云雁伴身侧的美景当中时，怀中的宠物袋突然骚动起来。出于对自己掌握御剑的自信和急于知道一直以来都很管用的宠物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小蛮并没有停下御剑飞行或减速，而是径直掏出宠物袋查看。

　　看样子是棉花糖和嘟儿又在打架。

　　小蛮非常无奈。

　　这两小刚认识时，嘟儿似乎觉得棉花糖像食物，总想咬上一口，屡次被她发现并制止，这才没有酿成恶果。但后来发现，嘟儿不去惹棉花糖，后者却总是挑衅，接着两小就要打起来。但不管它们怎么闹，被收入宠物袋之后都会乖乖睡觉，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袋子坏了？

　　满腹疑问的小蛮全部注意力都在宠物袋上，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御剑在空中。
　　（某茗乱入：交通安全很重要，提醒大家出门在外时千万千万不要学习蛮丫头>.<）

　　于是，当打开宠物袋，棉花糖从里面跳出来时，小蛮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便撞上了飞在旁边的大雁，失去平衡往下坠去。

　　一声短促的惊叫之后小蛮迅速反应过来，手上捏诀口念咒语，使出御风诀之后急忙提上一口气，这时下方的屋顶已经清晰可见，并且距离正在迅速缩短。小蛮只得加快念咒的速度，边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来得及。

　　“轰……”

　　岩罡咒最后一字念出的同时，吊脚竹楼被砸塌。

　　“咳咳……嘶……好痛！该死的！”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虽然使用了御风诀和岩罡咒，还是摔得不轻。

　　小蛮揉着屁股从瓦砾堆里站起身，就见一群苗家打扮的人站在瓦砾堆外看着自己，不由一惊，暗道糟糕。看样子似乎已经到了巫月神殿，御剑失误掉下来，要是被师父知道……

　　正想着，身后瓦砾堆传来响动，回头，小蛮便愣在当场。

　　三千青丝黑中带紫，随着对方站直，那挺拔的身姿遮了前方阳光，周身镶了一圈金边，虽带了些尘土，咳嗽着的模样少许狼狈，却是瑕不掩瑜，看在小蛮眼中更是如梦似幻。

　　“不是吧……臭龙幽？！难道是我把臭龙幽砸出来了？！”小蛮擦擦眼睛。

　　那人听言身形微僵，转过头来，小蛮立刻发现他不是龙幽。

　　却也长得十分相像——从轮廓到发色再到脸型，这个人就像是龙幽的翻版一样。

　　只是，龙幽的神情总是带了几分戏谑，潇洒之意在举手投足间溢出。而此时站在小蛮面前的男子，身上穿着苗族的男装，正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将他家砸塌的姑娘，满脸惊讶。

　　小蛮也皱着眉头与他对望，正想开口，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喊:“阿忆哥！”接着，小蛮就见一个苗族少女从人群中挤过来，跑到男子身边将人转过来转过去，口里关切地问着：“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男子缄默，面无表情摇头。

　　少女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蛮望着那张颇像某人的脸，低下头嘴角扯出自嘲的笑，唔……又不是做梦，怎么可能是他呢……

　　踢开脚下一枚石子，小蛮上前道：“那个，这位姐姐，是我砸坏了你的家，真的很抱歉，我会赔偿的。”

　　少女吃了一惊，“啊？砸坏？”

　　小蛮吐吐舌头，“这个……说来话长……”

　　“咦？这不是小蛮吗？”人群里突然传来这一声，小蛮转头，见是一二十出头的少年。

　　这少年小蛮认得，名叫连尘，其母都是巫月神殿的护卫，海棠的朋友。而连尘也是海棠的徒弟，按辈分，小蛮该称其师兄，只是她性子不喜拘束，一贯称其连尘哥，海棠纠正过几次，连尘倒是不甚在意，由着她去。

　　此情此景之下见了连尘，小蛮越发头疼，喃喃嘀咕道：“是连尘哥……这么说这里果然是巫月神殿。完了完了，这下肯定要被师父骂死的……”

　　连尘听了不由得失笑，环臂看着她，道：“你这丫头还是老样子，莽莽撞撞的，此番只怕是御剑时撞上了大雁，才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小蛮鼓腮反驳，“才没有！”底气却是不足，暗自抱怨这人怎么一猜就中。

　　旁人听了均是吃惊，被砸塌竹楼的少女掩唇惊呼一声“天上？！”仰首望天，又问小蛮道：“你、你莫非是神仙？否则怎可能飞上天？”

　　小蛮吐吐舌头，一旁的连尘点点头，指着小蛮道：“还真让秋雨你说中了，别看她这样，这丫头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女娲后人。”

　　“女娲后人”这四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围观众人大哗，议论声纷纷四起中，只听小蛮嚷道：“喂！死连尘你说清楚，什么叫‘别看她这样’！你今天不说清楚，本姑娘跟你没完！”

　　蓝天白云间，一只乌鸦飞过。

　　小蛮从连尘口中得知，此处并非巫月神殿，而是巫月神殿西北方向的一个苗疆小镇，名为施洞。由于小蛮毁了秋雨的吊脚楼，经商议决定，由小蛮和连尘帮秋雨修建吊脚楼，这期间，众人住在秋雨的叔叔家。

　　此时，小蛮和连尘正跟随村里铸造吊脚楼的师傅到竹林里伐竹。

　　“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小蛮问连尘。从巫月神殿到施洞要走上一天，连尘家的亲戚又都在巫月神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几个月都在蜀山，所以不知道，前段日子，师父勘察得知施洞附近有妖作祟，就派了我和几个人来除妖。”

　　“唔，那怎么只剩你一个了？”

　　连尘面露得色，笑着摸摸鼻子，“嗨，这不是几个人当中我修为最高嘛，师父不放心，怕再有妖物作乱，命我留守一段时日。本来三日后就要回去，可是你出了这事儿，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再多留几天咯。”

　　“哼，谁要你陪！”小蛮扭头。

　　“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怎么放心，再说要是师父知道你出了事，我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还不得被骂死。”

　　小蛮抬手指着他，怒目而视，“这件事不许告诉师父，敢说出去，看我不给你下蛊！”

　　连尘昂头看天，悠哉游哉道：“那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回去，师父难道不会问你和我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吗？”

　　“啊？这个……”小蛮犯了难，思考未果，又指着连尘，凶巴巴地说：“总之不许告诉师父我御剑失误毁了别人家的事！”

　　连尘重重叹息，“但是你究竟要怎么向师父解释我们两个一起回去的事？”

　　小蛮撇嘴，“你自己回去不就好了，我才不需要你帮忙！”

　　“可是镇上的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妹，要是我就这么扔下你不管，别人要怎么看我？”

　　“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想想办法好了。”小蛮调皮地吐吐舌头，“不如告诉师父，你在回去的路上被妖怪袭击，被我救了，不就好了。”

　　连尘满脸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嘿嘿……”

　　小蛮的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个身影，索性转了头去看那个走在前面的人。

　　真的很像呢……

　　不知道臭龙幽穿上苗疆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唔……刚刚秋雨说他叫阿忆？难道臭龙幽在人界有亲戚？

　　小蛮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一旁的连尘见了不由疑惑，“突然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啊，没事没事。”

　　小蛮向来精怪，连尘虽然好奇，也没再问，只是随口道：“哦对了，我大哥上个月成亲了，隔壁阿莲你也认识的，比你还小呢，如今可是我嫂子了。小蛮？小蛮你怎么了……”

　　连尘举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小蛮一惊回神，猛地抓住他，“你刚刚说什么？！”

　　连尘被吓了一跳，“小蛮你……”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大哥上个月成亲了。”

　　小蛮愣愣地转过头去看阿忆欣长挺拔的背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难道、难道……

　　这个“人”难道是……

　　“小蛮！小蛮！喂！小蛮你怎么了？别吓我……”

　　“龙溟！”甩开摇晃着自己的连尘，小蛮快步上前，拽住阿忆的手，大声问道：“你是不是龙溟？！臭龙幽的哥哥龙溟！”

　　漆黑如墨的瞳有一瞬间的紧缩，随即，男子的神情变得茫然疑惑。阿忆摇摇头，启口，声音清清冷冷，与其说淡然，倒不如说是……

　　漠然。

　　白云流转，化相万千。天空，美得安详

　　批阅完奏折，龙幽来到夜叉皇室藏书阁最顶层翻阅典籍。

　　他需要找到更高深更古老的越行法术，并将之练成。

　　关于魔尊重楼的记载似乎是他所知道的唯一途径，然而相关的典籍却少之又少。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起在锁妖塔提起重楼时和小蛮说的话。

　　“是我们运气好，晚生了几百年而已。当年魔尊镇守神魔之井的时候，想过这道门，就是死路一条。”

　　“有那么厉害啊。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在了呢？”

　　“大概是……去找对他更重要的东西了吧。”

　　“又说我听不懂的……”

　　“所以我才不说话啊。”小声，“反正也是对牛弹琴~”

　　听不懂吗……那现在呢？会懂吗？那个笨丫头……

　　龙幽拿着典籍，思绪飘远。

　　黄昏时进入藏书阁，出来时已深夜。

　　突然想散步……

　　回房换了便服，便自皇城行出——当然，走的不是正门。

　　这三年来，龙幽隔三差五就会半夜偷溜出来，在做了夜叉王之后，这是他少有的任性行为及发泄方式。

　　他并不想完全将自己变成生命中只有勤政爱国的王。否则，等他再到人界时，那个笨丫头不认得他，甚至连他都不认得自己，岂不是很糟？

　　街市寂静，风声簌簌，宁和安详。

　　巡逻的队伍整齐地走过。龙幽隐没在一处阴影里，转身迈出返回的脚步时，头上传来一声轻响。

　　只有细如蚊蝇的一声。

　　却为龙幽的嘴角带来一丝笑纹——那是长时间压抑的猎豹因为发现猎物所展露的笑。

　　他龙幽并非什么伸张正义的大侠，只是正巧闲得无聊，所以这位夜行者注定倒霉。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倒霉的夜行者”所去目的地竟是皇城缺口——他翻墙出来的地方。
　　龙幽非常诧异，这处地方是他两年前某次散步发现的，皇城里唯一的死角，他在城墙上下了结界，每次溜出来和溜回去都会检查，除他之外怎会有其他人可以进入？除非此人实力在自己之上。

　　意识到这一点，龙幽再跟上去时，更加地谨慎，甚至用了三年前旅行时小蛮给的改良版隐蛊。丫头嫌弃隐蛊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动解除，因此做了改良版，由于当时事情太多，并没时间多做，四个人每人只有五枚。

　　五枚隐蛊，龙幽一直保存到现在，一开始并不是特地不去用，成为夜叉王之后，却成为极珍惜的东西。

　　但愿丫头练蛊的本事不像做饭那般。龙幽边追着前方的夜行者边想。

　　笨丫头，要护着我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