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缘》草自春

23、第十七章 绝魂丹

　　你道这人是谁？芸娘也认得的，居然是那日花船上的落尘。
　　“啊，世子，奴家这厢有礼了。甚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雅兴。只是……看着这般月光融融，夜色独好，又是这么熟悉的一景一物，叫落尘好生怀念啊！”
　　这话里挑衅的味道可真浓啊！芸娘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月清晨却似乎暗地里松了口气，放下酒杯，将手背到身后，沉声道：“怎么没有人通传？”
　　“呵呵，我的爷，怎么对落尘如此生疏？这塌上床间，游廊屋顶”她吃吃的笑了两声，“哪里我们没有缠绵过？通传？你好伤我的心啊！诶~芸娘啊，你看看这男人如此薄幸，可要小心！说不得下一刻就落得我这般才下场……”说着竟真抹起泪来。
　　这话一出，芸娘虽然知道不可全信，却仍感觉自己像吞了个苍蝇般难受。
　　“诶！芸娘，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啊！如此，我们倒该共饮一杯！”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酒和杯子，给自己和芸娘各斟了一杯。
　　芸娘皱了皱眉，没有接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落尘再三催促，再三拿话激她，她都没回过神。
　　月清晨看落尘越说越过分，便欲上前要她离开。
　　芸娘却忽然醒过了神：“如此芸娘便先干为敬了！”
　　月清晨听闻此言猛然回头抓住她的手，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她已将手中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芸娘这是看不起我，居然不饮我带来的酒！不过，没关系，想是这苑中的比我的美味，我便不计较了。”言罢，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便不再理芸娘，拿起另一杯对着月清晨，“清晨，你也陪我饮一杯吧……”
　　月清晨死死握着芸娘的手没有半分反应，脑中一片空白，背上一阵阵的冒冷汗。
　　“你怎么了？”
　　月清晨忙放开她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面色阴晴不定，收回手背到身后，“没……没什么……”
　　“清晨，陪我喝一杯……”落尘又说了一遍。
　　月清晨纷乱的欲取自己的酒杯。
　　芸娘却突然变的万分豪气，她一步向前挡住月清晨，甩掉自己手中的杯子，杯子应声而碎，顺手拿起月清晨的杯子道：“落尘姑娘敬了我，我当回敬你……”
　　落尘却只斜了眼她手中的杯子，便望着月清晨不说话。
　　月清晨不想落尘再闹了，便想从芸娘手中拿过杯子，不想芸娘又后退一步对顺全道：“顺全拿新杯子和酒来。”
　　顺全一愣，忙从旁拿了杯子，斟上。
　　芸娘拿过杯子放到月清晨手中，全当落尘不存在，举杯向月清晨：“月，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不要再将自己困在过去了……以后……以后你也当如此！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说罢一饮而尽。
　　月清晨呆呆的举着酒杯，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她为何忽然这么怪异，今晚怎比他更不正常!
　　落尘却甚是恼怒，这芸娘上一刻还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下一刻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居然还饮了清晨的酒，她不禁冷笑道：“芸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如此目中无人！你才在这里几天？以为便得了他的心不成？我与他足足纠缠了两年，他尚可一朝恩情断，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芸娘根本不理她，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月，芸娘一生坎坷，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不稀罕。只是，我也得承认，我也有累的走不动的时候，如今这算成全了我。只是，此生现唯有两个愿望不得不与你说……”
　　月清晨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为何她还喝下……
　　“小玉说来也算你我收养的孩子，与我也甚是投缘，我不希望她再变的无依……”芸娘拿出手帕轻掩口鼻，偷偷擦了下嘴角，“无靠……”
　　“还有，”芸娘放下手，定定望住月清晨，“我希望你记住，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选择……”
　　最后两字落下，芸娘便毫无预警的倒入月清晨怀里。
　　月清晨大吃一惊，抱住芸娘无措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
　　下一刻，他慌张的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手抖了又抖，终于将整瓶盈白的丹药逼芸娘吞下。

　　早在芸娘饮下月清晨的酒时，顺全便已经哆嗦的几乎站不住了。
　　落尘看着这情形背后也狠出了一身冷汗，呐呐道：“索魂丹，一粒生不如死，二粒忘却前尘，三粒绝情绝爱，四粒命绝三月，五粒命陨日落。难道刚刚她替你喝的那杯酒中不止五粒？”
　　“你说什么？！……”
　　“我……我……我以为……以为你杯中只有两粒……”
　　“……”月清晨眼中一片血红。
　　“啪”月清晨望向顺全，顺全惊慌的正后退着要退出去，却撞翻了一旁的灯台，灯台一下子倒了下去，滚到了纱帘上，刹那间腾起一片火焰。
　　月清晨放下芸娘，身影如鬼魅般移动，瞬间遏住了顺全的咽喉：“他要我死？！”
　　“咳~不是的……世子，您的酒中只有两粒；加上您吩咐的给……给她的酒中的四粒才会……”火光映着月清晨的脸一片森然。
　　“不可能！索魂丹不超过八粒是不会立毙的！你到底放了多少！”
　　“爷！我真的只放了……真的，真的……这是药……”索魂丹药性特殊，丹砂极小，也极珍贵，所以都会按颗数装入瓶子——一瓶十二丹。他吩咐顺全在芸娘的酒杯中放四颗，本想他可以陪着她过完她人生最后的三个月。加上刚刚他酒杯中的两粒，应该是六颗。六颗的话至少会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发作啊！
　　月清晨放开顺全，夺过瓶子，极力控制自己不颤抖，他数了一遍，里面确实剩下六颗，怎么回事……月清晨忽然眯了眼睛去看，这丹砂极红极小，却是每颗上面都有一点极小的黑点。这是？！
　　月清晨重重的坐在了地上，这不是索魂丹……这是绝魂丹！一颗药性是索魂丹的两倍！他也仅仅见过这药一次！那么，确实是那人要他死，故意拿绝魂丹替代索魂丹，只是他身边的人以为只是要他忘记……
　　索魂丹药性虽烈，可只要不吃下一瓶，尚可有救，一旦吃下一瓶，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芸娘食下的正好是一瓶……那么说，她吃下他给的解药只能缓一时，却救不了她的命……
　　“爷！快出去吧！火烧起来了！奴才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是奴才绝无叛主之心……”
　　“滚！都给我滚！滚！”
　　月清晨一掌打飞了顺全，顺带将早已经傻掉的落尘撞飞了出去。
　　月清晨心里深深浅浅，却憋着一口难以形容的郁郁之气。
　　他走回芸娘身边抱起她，芸娘此刻缓了过来，却觉着浑身无力，身体在熊熊烈火的烤炙下却是越来越冷。
　　“你知道酒中有毒？”
　　芸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看到顺全往你杯子里放东西，我的杯子中有什么，我却不知……”
　　“你！”月清晨心痛如绞：“你不会倒掉？！为什么要喝？！”
　　“看着你拿了放了药的杯子，我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可在我和落尘喝酒前，我无意中看到你的手在抖……咳……”
　　“所以，你猜到你杯中有毒？”
　　“恩。所以，不管你杯中有什么，也不多那一杯……”
　　“混蛋！谁让你自作聪明的！我这里是有一瓶解药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本来……本来可以……”
　　“可以活着么……”芸娘轻轻将手放到月清晨手中，月清晨一怔，从她手中拿出半片纸——却是那人要他杀了芸娘那半片密令……
　　“笨蛋！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活着？就可以活的好？！谁让你自作聪明的？！你我杯中的都是致命的毒药！他根本不打算让我活！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任何人！是他已经不信任我了！他……”混蛋！她不是不够爱他么！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
　　“幸好是我喝了……”如果他们都喝了，解药又只有一瓶，岂不糟糕。
　　“你！”
　　“月，我活的好累，我也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所以，我刚提的请求你不能不应我……”芸娘感觉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恩。”月清晨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抱紧她，对周围的熊熊烈火毫不关心。
　　“要照顾小玉……”
　　“恩。”
　　“忘了前尘种种，忘了……我，好好活着……”
　　“……”月清晨将脸埋进她胸前，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生死间芸娘奇怪的没有回顾她这一生，只有一抹久远的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缓缓回放。那是很久以前芸娘和她婆婆在自家青石路上互相扶持的生活……
　　那一夜，京都郊外葛青王府别苑的冲天火光直烧到了天明才停止。葛青王府再一次挂起了灵幡，葛青王也终于受不了这最后一击，半年后也随着他的儿子们去了，只留下一院子的女眷和几个稚龄的孩子。

　　京都郊外，一个小女孩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那男子半边脸俊美异常，另一半被火舌吻过的却甚是恐怖，他望着葛青王别苑的方向伫立良久。小女孩一点儿也不害怕，却终于受不了这沉默，怯生生的喊了声：“哥哥，我们真的不带娘走么？……”
　　男子却不做声，一把抱起小女孩选了眼前岔路的一条，大踏步走了……

　　“喂！你去哪里？！你……”
　　“小姐！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您又热心过了头了。”
　　“什么过了头？！他……他那样，怎叫人放心？！”
　　“那陶虻你不管了？”另一个声音淡淡插了进来。
　　“啊！糟糕！忘了他了！”马背上之前喊的有劲儿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一下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赌气道：“你派人跟着他，确保他没事。要不然……”没说完又不放心的冲男子离去的方向喊道“喂！你记住了！她的……她的骨灰在我这里！三年后你来找我，我就给你！可别想不开！不是不是！你要是想不开，我就拿她的骨头喂鱼！听到没？！咳咳……累死了……厄……应该听到了……那我们还是先……诶！这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