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嫡子之锦瑟》wbzm

2、饮宴

　　诸皇子接到了让他们极为吃惊的命令，4岁以上的所有阿哥均至太子陵祭奠先皇太子。祭仪完成后，阿哥们却被带到了墓室。

　　各位阿哥按照序齿依次进入墓室，有小阿哥“啊”地惊叫起来。却原来墓室里除了棺椁之外，还有一些真人大小的雕像，从垂髫孩童，到纤弱少年，或颦或笑，或品茗，或读书，或射猎，或策马，无一例外一身杏黄皇太子冠服，面目与先太子画像一模一样。而让阿哥们吃惊的，却是正中的对弈群雕，一俊朗青年很是闲适，嘴角含笑，散漫、戏谑的神态没有消减他高高在上的气势，似乎正等着对方落子，极其正式的皇太子大朝服，更衬得青年神采飞扬，似有智珠在握、睥睨天下之意。却是不知道此人是谁。康熙，就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看着棋局。

　　胤褆、胤祉、胤禛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这些人如何能不知道，这副姿态，正是监国时期的太子。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期，他最满朝赞誉的时期，他政治生涯的一个顶峰，这副姿态也是最让当年的兄弟们痛恨的姿态，那样的笃定，仿佛天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那样的高高在上，仿佛所有兄弟都该跪伏于他脚下，任他差遣驱驰！那个时候，哪个兄弟不是辗转反侧？哪个不是日思夜想他万劫不复？

　　墓室里摆了两列案几，康熙挥手示意阿哥们入座，然后说，“太子未满十二岁而夭，到现在，也快十二年了。”

　　胤褆不得不站了起来，躬身垂首，“皇父，还请保重龙体，太子殿下泉下有知，亦不愿皇父如此哀伤！”余下众人亦纷纷起身，齐道，“请皇父节哀！保重龙体！”

　　康熙茫然一笑，挥手让他们坐下，“今日招你们来此，就是想你们能别忘了他。只怕是小五以后的，都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吧。”

　　敲了敲桌子，“这是朕命高手匠人推演太子长大以后的样子，雕刻而成，你们都来认认，若果以后奈何桥上见到了，也能认出来。”

　　众人惊，康熙又说，“呵呵，庄子鼓盆而歌，我们也效仿一下吧。”一摆手，几个升平署的乐官上前行礼，然后，坐下，几人弹奏、几人唱和。

　　康熙说，“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父子，大家好好畅饮一翻，不醉不归。”

　　在先太子墓室里饮宴？还不醉不归？诸皇子齐刷刷去看胤褆，胤褆硬着头皮说，“皇父，这与礼不合。”

　　康熙已经自斟自饮起来，“无妨，保成自小就爱热闹，更喜欢听宫人唱曲，他两三岁的时候，朕带他去饮宴，他就经常趁朕不注意偷朕的酒喝，待到大一点，更是喜欢月下小酌。来来来，你们陪他喝个痛快，看今天谁能坚持到最后。呵呵，保成的酒，就由朕代他喝了。”

　　胤褆很为难，只能上前，“皇父身体要紧，儿臣们陪太子弟弟就是了，太子弟弟当也不愿皇父御体违和。”他心里明白，皇父怕是想试探出，这些弟弟当中，是否还有故人。若不是已经飘荡了几百年，只怕自己已经露了端倪，这些乐官弹唱的，可不就是上一世保成的诗作？胤祉、胤禛面上那一霎那的不自在和惊疑，可是清清楚楚。

　　康熙根本不理他，只笑吟吟地看着底下诸皇子，“老大，你一贯爽阔，怎今天这般扭捏？”

　　胤褆无法，只有说，“儿臣们尊令。只是既是饮宴，必是要划拳行令，方才热闹，只是划拳行令甚为聒噪，怕是搅了太子弟弟的清静。”

　　“无妨，越热闹越好，这么着，你们先三三两两划个几轮，然后，在从优胜者里赛出最后的胜者！”

　　除了胤祉和胤禛，其余诸人俱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胤褆身边更是围了一堆。渐渐地，各人俱都放开来。

　　胤祉看着满室喧哗，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明显。

　　胤禛则是始终面无表情，默默地喝着酒，不知道再想什么。

　　突然，他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十一哥哥、十二哥哥，你们看这块砚台好漂亮哦！”却是十一、十二不擅饮酒、十五阿哥胤禑才不到5岁，三人四处闲晃，这个墓室收拾得倒似一般的书房，四周墙壁上镌刻着不少字画，博物架上有不少珍玩，还有几个书架，宝石镶嵌的盆景花卉，墙角还有一张案几，上面是笔墨纸砚。十一、十二和着丝竹之声欣赏字画，十五阿哥就在看摆设的小玩意儿。十五阿哥感叹的，就是案几上的一方端砚。

　　他不经意的瞥去，然后，瞳孔猛地一缩，这方“凤鸣朝阳”砚台，曾经他用了很多年，一直到登基以后，与帝皇身份不合，才从御案上撤了下去，后来，这方砚台被他赐给了弘历。

　　病好以后，他第一次去书房，没有看见这方砚台，问苏培盛，苏培盛惊惶至极，他细问之下才知道，那方“凤鸣朝阳”砚台是太子十一岁生辰时康熙所赐，太子殇时，已经随葬了。他大惊，明明这方砚自己用了很多年，怎么会是太子之物？静静回想，才恍然想起，佟额娘薨后，自己有些凄凉，皇父让太子多照应自己，那人也降尊纡贵地问了几次，有次自己在他书房里看见这方砚台，多看了几眼，到自己十二岁临朝听政时，这方砚台随着一堆赏赐到了自己手上，然后，自己就一直用着，一直到登基。

　　再次看见，这方砚，今生是再与自己无缘了。

　　“好！好！好！大哥好酒量！”起哄声，他循声看去，却是胤褆又干了一碗酒。对面的胤禩满脸血红，眼神发直。老七已经躺倒了。五、六勾肩搭背，呵呵傻笑，直着脖子说，“你不知道，每次看见大哥揍这俩小子，我心里有多痛快！”“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早想揍那两个了。”“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能惹祸啊，比十三、十四大了那么多，居然还能打起来！”“十三、十四也一样，成天打架，额娘舍不得骂十四，就骂我，嘿嘿嘿，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让他们打的！”“就是，就是，呵呵，呵呵，额娘可偏心了！”“就是，我告诉你，呵呵，十三、十四月银被罚光了，哈哈哈，额娘就拿自己的贴给他们，呃，太偏心了！”“额娘也是哎！”……

　　“好耶，好耶，八哥也趴下了！大哥好厉害！”啪啪啪啪啪啪，九、十、十三、十四显然也喝了不少，但还能起哄，胤禩已经倒下了。胤褆似是喝高兴了，拍着桌子也唱起来，却是《无衣》，他声音本就粗豪，自有一般沧桑意味，直把丝竹弹唱之声全压了下去，身上的杀伐血腥之气也不再刻意压制，全然释放，众人俱已是半酣，眼花耳热的，都被激起了慷慨战意。

　　十阿哥就歪歪扭扭地奔着康熙去了，扯着他的胳膊，“皇父，您就答应儿子吧，儿子一定会乖乖跟着大哥的，你就准儿子去吧，儿子要当巴图鲁！儿子一定不会输给大哥的！”十三、十四也拍桌子、敲碗地起哄，“皇父，皇父，儿子也要去！”“我也要去！”

　　九阿哥也踉踉跄跄地歪到康熙身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干脆抱住康熙大腿，用力摇晃，“皇父，皇父，儿子要去西洋，你让小十跟我一起去西洋！好不好嘛，皇父！……”

　　胤褆已经唱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白《塞下曲》之一）

　　康熙似也有些微醺，只管喝自己的酒，也未理九、十，任他们撒娇耍赖，十三也敲着碗盏，和着胤褆，十四却是努力走过来，跌到康熙怀里，极其熟练地搂着康熙的脖子开始撒娇，“皇父，皇父，儿子也想和大哥一起去，呃，去杀敌！儿子要当大将军！儿子要当最最最最伟大的大将军！好嘛，好嘛，皇父，你就答应儿子吧！”晃了几晃，趴在康熙身上睡着了，九、十还在哼哼唧唧，不过显然也是强弩之末了。

　　胤褆和十三还在嚎叫，“骏马似风飙，鸣鞭出渭桥。弯弓辞汉月，插羽破天骄。阵解星芒尽，营空海雾消。功成画麟阁，独有霍嫖姚。”（李白《塞下曲》之三）十一、十二来劝阻，被胤褆逮住一人灌了一大碗酒，在旁边呛咳，十三哈哈大笑，十五在旁边拍巴掌……

　　胤禟、胤俄两个背后灵已经是石化了，刚才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万一太子灵魂未消怎么办？小心翼翼探查半天没发现异样，才偷偷摸摸进了墓室，就看见横七竖八躺着的，嚎叫的，胤祉醉眼惺忪地嗤笑着，胤禛不知道看着什么眼睛都是直的，康熙脖子上挂了一个、胳膊上倚着一个、腿上巴了一个，他自己正怔怔看着对面的太子雕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