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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来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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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杭州湾口上空飘荡着金色琉璃光,隐隐约约有佛唱声传来。看阵势,应该是有高僧在内,而且法力不低。
我额头青莲佛珠呼应着那一道浮光清浅的发热,但是体内的妖力却是咆哮着要发泄。就像是两个声音不停在耳旁吵闹,叫唤着是杀生还是饶恕,是自律还是放纵。吵得我头疼不已,额角不住抽搐。
一旁的大哥虽然是半仙,但是身上也是妖性未减,不过一层淡淡的萤光挡住了佛法波涉。只是他面色更为皎白,透出一种寒玉藏夜的光泽,“竟然撞上高僧开法!”
我苦笑一下,自己是疏忽了,已经接近清明之时,家家自然会有祭奠法事,这个时候,最头疼的就是遇上那些修为已经达到天位的道士和尚,个个通天眼,简直就是透视眼,藏也藏不住。
“海野,为什么岸边这么大的阵势?为什么人开光祈福?”
海野惊异的看我一眼,想是不清楚为什么我有这等眼里,可以目击千里之外,我也只是笑笑,偏偏额角汗水滴落,身上燥热不堪,隐约的墨色长发里也透出青色紫的光泽。
他干脆是不再去考虑,想了想,道,“如若老子没记错的话,应是为三月前遇难的海军祈福招魂吧。说是上次出巡的王爵国太子遭遇暴风,连带着船上的三百军士全部喂鱼了。似乎,还走失了个什么十皇子。谁知道呢!格老子的!”
我强打精神,暗骂那些皇室之人无聊至极,虽然妖类遇到佛家子弟不见得有什么大碍,但是往往佛家真言就像是千万只苍蝇同时在你身边盘旋鸣唱,烦都烦死人,没有一些定力的妖类很容易就暴露本体。最无奈的,是我体内竟然同时存在两道真力,一佛一妖,现在只要外界一骚扰,立马浑身上下不痛快坐立难安。
“怎么这般狼狈?”骚动中,有一掌托与身后,随即传来一道令人心境爽悦的暖流,渐渐的,额头的骚动平复下来,但是回头一看,大哥的面色上却冒出更多的冷汗。
这人,自身都难保,还要插手!我一边感动,一边也想撬开他脑袋好好训他一番。真不知道他把我当作什么,再不济也不会当众显出原型来。
只见大哥涩涩一笑,大掌抚上我的额角汗水,低声道,“别想太多,只是觉得你面色实在难看!”心上一震,颤抖着嘴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扭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狼狈,深吸一口气,平视靠近的海野,“岸边可是请了杭州内最得意的高僧?”
“大概吧,据说是王爵国皇帝亲自请得高僧做法。哦!老子的老爹还念过几句,上次的海难似乎很不寻常!大概是常说的海妖吧,就是数量不同寻常的多,老头子说是有人刻意召唤而来!”
海野的话里透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暂时不去理他,我把最关心的问题抛出,“那可有一座寺庙叫做金山寺?有个和尚叫做法海?”
顿时,
整个船甲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瞬间停止了动作,死死盯着我,似乎从我的嘴里飞出了十分可怕的事物。海野更是傻眼的盯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青……青小子,难道你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竟然不知道金山寺?”
越接近岸边,身上的佛力旋转越快,妖丹缓缓旋转包裹上一层稀薄的琉璃光,身体中原本叫嚣的妖力也被佛光平复下去,身上温温和和的,竟然还吸收了大哥传来的纯正的仙家法力,我看到自己肩膀上垂着的散发恢复了原本乌光,心里一块石头这才定下。
微吐出一口浊气,我挂回自己招牌的笑容,“我兄弟两人只喜欢游山玩水,四处散漫,哪管那些和尚的事情?”
海野急忙拦了我的嘴巴,瞪一眼,“你小子,一张利嘴能毒死人。那金山寺什么地方?那可是王爵国的国寺!历代的国师护法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你左一个和尚,右一个和尚,到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把王爵国的人全得罪了!”
掰开他的手,我调笑道,“就算是得罪了天下人,不还有你包涵嘛!大不了跑海上,我陪你做个逍遥海王!”
“你你你~~~!”海野显然气极,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拍拍他的肩膀,凝视他,认真道,“你还没说那个法海到底如何,今天可会到岸边参与法事!”
海野容色一素,正言说道,“青小子,千万要记得,在王爵国,绝对不可提及法海这个人!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面前,更是提不的。”
“这是为何?”法海难道还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曾?
“老子也不清楚。只是听小猴子们街上打探的消息说,那法海是妖孽的后代,一出生,就有血色双瞳,性情暴戾玩酷。年仅五岁杀人过百,三年前千鬼追魂夜,有人看见他生吃百鬼,手撕妖类。活脱脱一个煞神!因为他天生神力却无慈悲之心,现在还被金山寺的方丈打入思过崖思过。”
法海在思过崖!也好!算是少了一个变数!
也许是我的神情变换过于明显,大哥难得的凑近了问我,“这法海是你旧识?还是有仇怨?”后面的‘仇怨’二字念的极轻,滑进旁人心里却勾起一丝丝寒风刺骨。
“倒也不是,只是听人提起!总觉得这人必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威风的人物。”
大哥有些不信,但也不说破,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就沉默了。
“青小子,白少爷生你气了?还是看我不爽?怎么每次都是一脸的冰块,格老子的,冻死人了!”海野压低嗓子,夸张的抖着身体,魁梧彪悍的脸上全是矫揉造作的害怕,我开怀大笑,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结果看到他脸色奇怪的泛红,然后一巴掌就当了我的眼睛。
“怎么,我眼睛里长花了!”
老实人逗弄起来极为有趣,看他张口欲辩,偏偏被你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赤红了双耳,活像一头被人揪住尾巴的虎仔。我趁他看的一脸恍惚之时,抬手打在他手腕的穴位上,轻轻一个小擒拿手,将他背手跪地压在面前,手上稍加点力,就听得海野几声闷哼响起。
“青小子,青小子,快放开!老子的手!……啊!……老子的手……老子的胳膊……不,不,是蹄子也行……先放开!”
海野好不容易从我的掌控中挣脱出来,揉着酥麻的手臂支吾道,“谁叫你小子,平日笑得像条响尾蛇,就算了!难得见你笑得像个活人,干嘛生一双眼,勾魂似的!”
听听,倒是我不对了!眼睛一迷,我正打算给他再来个刻骨铭心的饯别礼,却见眼前银光一闪,海野就被大哥点中穴道,僵硬成一雕塑,还被搬到半空中的桅杆上悬吊起来。他一脸又是青又是白,偶尔还带点紫色,宛如打翻了的染布桶,时时变换刻刻奇特。笑翻船甲上一帮水手。我也不得不笑骂几句,这小子,在海上讨生活,偏偏怕高!
“大哥,海野也只是玩笑话!”
“上岸后,少笑!”大哥叮嘱我,十分严肃的神情,把我为海野求情的话全憋回去。我笑起来难道真的很勾魂?有些疑惑的看向大哥,他却撇过脸,直视前方,淡定道,“杭州到了!”
杭州到了!
果然,四周浓雾散去,熙攘的港口佛乐声一阵胜过一阵,还有檀香肆意,夹杂了些微祈福拜佛的民众碎念,鱼腥味和佛香味夹杂在一起,还四溢着人身上的汗臭味,一时间,鼻子里的味道纷杂,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泥土,什么是花香,什么是人,什么是佛,什么是凡尘!
黄色漫漫飒飒的铺展开,配上明晃晃的秃头,个个像是擦了油一般光亮,面容粗粗一看都是大不多,故作的严肃,故作的慈善,还有故作的高深。
我的视线扫过这帮乌合之众,直接落到两个和尚身上,一个是金丝黄裟额间梵印在身,躯体更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琉璃光中,浓眉大眼也算俊俏。一个却是排座末尾,灰衣破裟,脑门还有些未尽的青渣,坐如钟鼎,看似静谧,事实上我却听得他浅浅的鼾声,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偷懒酣睡,也是个人物。只是坐的远了,看不清长像。
船长头子估计这场仪式是一时半刻不能结束的,偏偏岸边的靠桩全停满船只,一时也进不了港口,不知要如何办。大哥思索半刻时间,让他将船先靠近斜岸,不必贴住港口,只需有半途接力落脚之处即可。
“大哥是要一路飞过去?会不会太招摇了?”我想两个在祈福大典上飞身过江面的少年人物,是绝对不会寂寞的。尤其是大哥这般俊美之人,啧啧,恐怕东藏王闻听,第一个飞奔而来。
“先过去再说!趁着他们心思都在大典上,你我二人操近路走!”他微微皱眉,指出远处的一座茶楼,“你我二人分头,能省的一些注意。到此处回合。”
他细细看我一眼,手用力一握,然后松开,眸子里一片珠光水气,趁着江面的波光几乎闪了我的眼睛。“大哥先行。千万别走散了!”
岸上的人们正在高声祈福,大哥起身一跃,白衣飘飘,风姿飒爽,施展身法如行云流水,脚不点地,足不沾水,应是凭借着一身纯正的内力横渡江面。我看的兴起,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手上佛力微转,结出半透明的黄光,再借着众人的信念化为己身法力,凭空捏造出一道清风,弹指一挥。只见大哥的发簪被风挂落,掉到地上响起一阵闷声的回响,切入大典的契机,引得不少人寻声而望。
此时,却见他一头青丝如群蛇乱舞,回转间全是迷离诱惑,一袭白衣浮动,鼻断游离佛香,说是九霄仙人下凡也不为过!可惜的是,只看得见大哥的一身背影!
不过,即使是如此,也足够赢得一些警戒之人的失神。
而我在乎的,就是这一刻!
从船甲上一跃而下,在海野的惊呼声中站稳于水面,脚底下的水像是一张无形的手拖住了我,然后顺风顺水,在各个停岸依靠的船只掩护之下,我不动声色,甚至没动什么力气,站在江面任凭水面波动将我推向岸边,真正的来了个凌波微步。
上岸,拍拍衣角,跺跺鞋底,顺便将一只偷偷跑进我鞋子的鱼苗扔回江中。我不着急离开,刚刚就察觉到有几股气息顺着大哥的方向而去。估计大哥要有一些小小的麻烦。既然需要些时日,首先要打听自己来杭州的第一目标。
干脆混进人群中,抬头望向中央祈福的高僧。
才一眼,就看的那位高僧目光如炬的盯着我,虽然不带恶意,却令人心声惧意。不作声色,我合掌冲着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他眯了眯眼,侧回脸去和旁边的人说话。
果然是高僧,架子都比别人高。轻笑摇头,视线继续转,真正有上位者气势的都不在,到是留了几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官老爷在高僧旁赔笑。民脂民膏啊,这群人的肚子里全是民油!你不得不赞叹人容量的无限性,即使在这样物资贫乏的年代,在万千骨瘦如柴的人中间,这帮官员却照样能各个肥如猪头,浓油横流。身上的衣衫都看似要被撑破,我暗想这帮人万一不小心落入水中照样也能浮起来。
刚想着,就见一个家伙靠江面过进,一个语调高昂卡在喉咙里,憋不出来,跺脚喘气里,就真的像块石头砸了下去!旁边的仆从手忙脚乱想要叫唤,却被高僧一个颜色制止住,只看到水面上一个花花绿绿的肉球滚动,许久,泡沫静止,不见了什么动静。
而我,虽然站的极远,但是分明看到那位高僧肃穆的脸上划过的一丝厌恶和不屑!有趣!我突然觉得杭州城内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超出我的想法,各有乾坤。
尤其是那个美男子选拔的比赛——扶苏节。若是我将大哥拐了出去,还不知有什么收获!只怕是天下皆为其美色而震动了。这里胡思乱想,眼中却仍在打量人群,筛选目标。恰好,不远处有一个老者,呆滞的目光里偶有精光闪过,应该是个见过世面之人。
我借着人群拥挤的力道,向老者靠去,一撞到他,装出极其内疚的模样,急忙牵住老者,关切问,“老人家可好?晚生初来乍到,一时鲁莽,冲撞了老人家!”
老者不在意的挥手,“公子抬举了!这人山人海的,少不得一些磕磕碰碰。不必往心里去。公子是初来杭州?”
“正是,家母祖籍杭州,却长逝他乡。一生心愿就是得以清明返乡。”
“公子是有孝心之人,令堂就是在黄泉之下,也会含笑九泉。杭州可是好地方!山好,水好,公子既然来了杭州,就不妨久居杭州。那扶苏节上,少不得公子这般儒生。”老者捋捋山羊胡子,扯着嘴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却是极为自傲。
“想当年,老朽也是乡里乡亲的第一男子,扶苏节上少不得光彩!就是岁月催人老啊!不过连着几年的扶苏公子皆是他乡之人,着实令人伤心。幸好,如今的成相府上出了个九公子,说是貌美无比,今年的扶苏公子非他莫属。”
看来杭州城内的男子对于扶苏公子的名号是势在必得了。我含糊应几声,眨眨眼,很是随意谈到,“晚生一路上抬听得有人说起什么许仙!却不知是哪家公子?”
“哈哈!公子这就不知了!那姓许的,自然是皇室中人。而仙字却是当今圣上赐与五皇子殿下别名。不过五皇子为人亲和,常常游走民间,根本不避讳什么名讳,所以长久以来,乡里乡亲的都不称呼他为五皇子,直接喊许仙。”
许仙?是五皇子?我听得一头雾水,从未想过这件妖凡相恋的事情竟然还和皇室牵扯上。“既然五皇子如此亲近,为何祈福大典却是不见他本人?”
老者长长一叹,面露菜色,指指人群中一张一张愁眉不展的脸,苦涩到,“自从太子遇难,五皇子伤心过度,性情大变,变得不苟言笑,甚至都不在出现民间了。如今听得宫里传言,五皇子因郁气结心,重病在床。唉,大家来此就是为五皇子祈福,连带着许仙这个名恐怕是没有人再敢叫了。公子呐,你可要谨记。”
许仙重病在身?屈指微算,该死,还真的是他命中一劫。我拜别老者,盘算着该如何去打听更多关于许仙的消息,找准大哥指定的地方匆匆赶去。还是先去见大哥再说!
我万万没有想到,待我到了指定的茶馆,等到茶馆打烊之时,大哥却仍然未曾露面。黑夜中,烛光闪动,我纠结了眉毛,却算不出大哥的去向。
莫非,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