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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下雨 ...

  •   遇到雨天时,我的心情通常会很好。
      在从来没有天气变化的地府渡过了那么多岁月,再一次闻到雨中席卷而来的土腥气时我感慨万分。可能是冥王不喜变化的原因,地府的一切和几千年前无甚差别,甚至和几万年前一模一样,连彼岸花,也严格地遵守着三千年开三千年落的花序。

      不过今天这场雨,显然并没有给我带来好心情。我谨慎地瞥了一眼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行渊,他正在拧袖子,那细细密密裹了红纹的袖口湿了一块,烟青色的软衫透出一片不小的水渍。
      “你是被雨淋湿的?”我怪声怪气地问,诧异得很。

      他住了手,从桌上拿起一杯我刚沏好的茶,放至唇边抿了一口,才神色清淡地点点头:“以前得罪了人,被咒每逢下雨定要湿身,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会应验。”
      我听得咋舌:“啧啧,你想必与那人有深仇大恨。每逢下雨便要失身,实在惨了些。春风一度也才失了一次清白,你这可是不间断地失清白啊。”

      他抬头将我望了一望,潋滟的眉眼似乎拢了烟雨朦胧,唇边溢出一抹笑来:“不间断地失清白?”
      我汗了一汗,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当下端正态度,规规矩矩道:“我是说笑的,说……笑的。这清白好歹只有一次,失了便是失了……”
      他放下茶杯,竟然颇有些惋惜般道:“你还是这般有趣,只怪我没早些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警觉道。
      “自然是……”他顿了一顿,波光潋滟的凤眸轻转,衬得嘴角那抹浅浅的笑都有些模糊的暖色,“讨债。”

      我心口发堵,咳了咳:“柳半面已参加了秦淮灯会,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半。接下来,该怎么做?说些具体的。”
      他好笑地摊了摊手:“我如何知道?这劫是你的,从来与我无关。我只是路过此处,顺便来看看你罢了。”
      这劫是你的,从来与我无关。
      从来……
      他的眼中依旧是无变的温和情态,只是眉梢似乎凝了浓重霜雪,投来的眸光也是了无牵挂,冷冷清清。
      这神情看似俊朗孤高,实则大大地……惹恼了我。

      我冷笑道:“是我的劫便是我的劫,你只管放了手不理睬,我若做不好你可别怪没人来偿你的债。”
      他抚摩着那个青瓷茶杯,也不说话。我被这阵突来的寂寥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烦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想出去。

      “小音,小音……”碧儿的声音,夹杂着咚咚的敲门声,“大白天的怎么关着门呢?开门,我要进去换衣服。”
      我住的是杂役房,住个单间自然是不可能的,碧儿刚好和我合住一房。我猝然转头去看后面椅子上的行渊,脑门上的冷汗就落了下来。
      我压低了发抖的嗓音:“怎么还不走?”
      “雨落得大了,走不得。”他好整以暇地又倒了一杯茶喝。
      门外的碧儿又在喊:“快开门呀,你磨蹭什么呢?我快冷死了。”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迅速递给行渊一把长柄红伞:“你快点走,待会让她看见就完了。”然后疾步走过去开了窗户,示意他赶快跳出去。
      他皱了一皱眉,现出些疑惑神色:“一定要跳窗吗?”
      我恼火:“当然。”难不成你还想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出去?
      行渊似乎还想辩驳些什么,终究不情不愿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我急忙关了窗,收好茶盏,才去开了门。碧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跺了跺脚埋怨道:“怎么这么慢?”
      我挂着我的招牌式傻笑:“呵呵。”
      大概是雨声浩大,所以我没听清行渊临走时那一声疑问:“明明使个移位换地诀便可,为何非要跳窗呢?”

      我这厢继续发愣,确切地说,是在思考怎样完成后半段。以前孟婆向冥王请过三百年的假,回来后也不肯说清楚到底是去做什么,只大概说是去偿了个人情。她不在地府的三百年,有个天上的小仙来代她烧煮孟婆汤,面上说是兼职,可实际应该是被贬谪。我当时还好生奇怪了一阵,与小贩偷偷摸摸地嘀咕了不少次,冥府司亡魂,天宫掌仙魄,向来是互不干涉。发落一个小仙,再不济也应是到凡尘历劫,怎么却到了幽冥地狱来做差役?

      不过这小仙生得颇讨人喜欢,面白眼净,笑时便堪堪露出两颗俊生生的虎牙,十分俏皮有趣。虽然皮相年轻,可是说起话来极有腔调。我私下里琢磨着他该是什么大人物,说起禅言来一套套的不带重复,后来从小贩那里得知他是禅会时负责摆果盘的,因为将一颗蟠桃收错了位置被罚。刚好孟婆请假,小气冥王遇上这么个免费劳力,自然高高兴兴地将他收入地府管辖。
      我疑惑不解:“他到底是将蟠桃放在哪里?”
      小贩咳嗽:“放在他的肚皮里。”
      我:“……”

      后来一次地府大放假,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魂游历凡尘,小仙硬扯了我和小贩去凡间凑个热闹,也是那次,看他一路从街头扫荡到街尾,我才明白吃货到底是怎样一个伟大而悲壮的称号,居然会有这种人,一边施法让食物快速消化以免胃胀,一边胡吃海塞。
      他是个脱离了低俗趣味的吃货,是个百里挑一的高品质吃货。
      吃货曾经袖着双手,极高深地说:“万物皆有序,譬如我眼前这颗葡萄,若它长成个苹果的模样,爱吃苹果的人便选了它,可是吃到嘴里的却是葡萄的滋味,终究不能满意。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皆受天道管束,一旦乱了次序,可是大大地不妙。”

      我当初懵懂愚昧,只将脑汁与“长成苹果模样的葡萄”纠缠不清,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想去这句话,虽然关于葡萄与苹果的譬喻我依然深以为不妥,倒是天道有序有那么些道理。
      只是行渊为何说是我的劫?如果说是我的劫,怎么就把我置在一个旁观的位置上,让我有了防备怎么还叫历劫?
      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我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人活一世,会为了些烦人事伤脑筋倒算正常。可是我,作为地府的资深员工,见惯了公子红妆,南园佳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个土馒头,又年长到数算不清年龄了,当然不会去做些无谓的纠缠。

      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我回地府划上个千万年的船,还他这一笔债。
      可恨那时鲁莽无知,不知这世上除了钱债,还有个银子偿不得的情债。

      青楼岁月,实在有些颠倒世俗的意味。白昼冷清,入夜狂欢。前前后后,我也见了那扮成后生的小脚姑娘快有五次。
      第五次见她的时候,我忍不住了:“敢问为何次次爬墙?”
      她依旧穿着不合身的外衫,弯弯的眉毛皱了起来:“你是谁?”
      我结巴:“我……我是出来打酱油的,实在好奇,好奇……”
      “让你知道也无妨,有人不许我踏出青楼的大门。我又想出去,只好爬墙了。”她一脸的悠然自得,理直气壮。
      我……吐血了,ORZ.
      奇葩时时有,今年特别多。跑到大街上,一抓一大箩。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从心理到行为都十分的强大,以我这般平庸的思路实在理解不能。话说,那人的意思是不让你出去吧?
      我眼看着她慢腾腾地爬下来,终于忍不住提醒:“你的假胡子歪了。”
      “哦。”她伸手戴好,又看了我一眼,道了声,“多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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