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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黄泉往事之第三章 ...

  •   这样一条河,最是富贵风光,也最是薄情寡幸。

      临河的酒楼里灯火招摇,跑堂的伙计搭着巾子招呼来往客人“麻油素干丝和什锦菜包,好嘞!”“雅座楼上请!”“这是外带的薄皮包饺和熏鱼银丝面,您走好!”

      街上有几个守摊小贩,嘴角总习惯性地带着几分相似的笑影,有的站在酒楼门口让人赶远了就咕咕囔囔地骂上几句,有的或挑或抱着东西沿街叫卖,碰上肥羊就痛痛快快地宰上一顿,有的专挑河岸旁边站着,闲得发痒时就和水楼上的接客女子说说荤话,有的老老实实地营务着一碗汤面,等一个晚归的客人拐过街角来尝。

      秦淮的灯很多,暖光落在人脸上,带得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面孔也增了几丝和气,映衬得周遭明丽如神仙世界。秦淮的美人亦多,十里秦淮似用金粉铺就,诗酒文章以儿女情长作韵脚,富贵的同时又难掩风流。

      灯下看美人,极妙。
      秦淮舞曲,唱尽玉树后|庭花的颓靡低回,道遍桃花扇底风的缠绵哀戚,虽然往往是曲终人散,可千金买笑的豪情,貂裘换酒的放荡不羁,比比皆是。

      这年的秦淮河有花魁娘子,其人纵情酒色,犹爱钱财,秦淮皆知。当年才子求见,她嫌他寒酸破落,只肯露出半面,从此风月场上称之为柳半面,原名倒无处考究了。
      柳半面善为鼓上舞,墨发红衣,金铃赤足,回眸间一笑,几乎引人魔怔。
      我扒着二楼的栏杆,秦淮的琴瑟向来有缠绵不断之意,可柳半面的鼓上舞,虽落足极轻,鼓音却沉沉,堕进一派靡靡之音中,十分不谐。
      春宵一夜,值几何?
      柳半面看着雅座,男子白衣风流,恣意翩然,耳里听得铮铮然的“黄金千两”,她微眯起眼,笑了起来,容色异常动人。青楼妓子笑,大多献媚求欢,柳半面的笑有所不同,黛眉轻挑,唇角斜映梨涡,笑得纯然自足,像极做成一桩好买卖的得意态势。

      “丑丫头,你又在偷懒,水烧了没有?”我捂着被狠狠揪了几下的耳朵,郁闷地看着眼前这个女罗刹,心中暗道等你死了欲过忘川时看我折腾不死你。
      女罗刹双瑰踹了我一脚:“还不快去,再偷懒的话看我告给艳妈妈,打不死你个丑丫头!”言罢用力啐了我一口,我捂着耳朵跳开,对着她的背影做鬼脸。
      当初行渊让我返还阳界入这媚骨阁做个烧火丫头,我气呼呼地瞪着他质问“我的清白怎么办?”他讶异地挑了挑眉,似乎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尔后温和道:“以你的姿色,无须担忧。”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心情格外的复杂。
      在青楼里,打骂是十分正常的,俗语说是把贱骨头整软,可我一向听话,惯能伏低做小,艳妈妈夸道:“这丫头丑归丑,可着实是个难得的贱骨头,极能服软。”
      我再次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心情格外的复杂。

      在地府鲜有美味,因此我入媚骨阁三天之内便和厨房混了个脸熟,和厨娘张婶尤好,张婶一手风味糕点堪称秦淮一绝,可阁里姑娘为了身量纤纤惹人垂怜每每一盘糕点只动了两三口。
      于是,为了好吃的,我的主要工作时打水烧火,兼职是送菜。
      我往灶膛里添了几把干柴,拿柴油沾了点燃,右手持着一把破扇子用力地摇,不多时,火便大了起来,火舌卷过细长的木柴,不时爆出几声轻响,慢慢地,中间的部分烧得发红,我用火钳将柴火推进去些,百无聊赖地用柴火在灶膛里堆出房子形状。
      眼见着木房子在火中瘫软,变形,最终化为一腔灼灼的木炭。我起身,从大锅里舀起滚滚冒烟的热水,依次倒进几个水壶里。张婶边拿一块巾子擦着手边走进来:“丫头,水烧完了,就去帮我把菜择了。”我笑嘻嘻地答应:“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
      “八宝珍,前日才得了极好的红豆。”张婶回道,“就是柳花魁不喜甜食,我在小灶上另煨了乌骨鸡汤,你看着些火候。”
      待我择完了菜,乌骨鸡汤也差不多了,我寻出一个红木填漆食盒,乌骨鸡汤用瓷盅盛了放在食盒底层,上层是一碗五色稻香米并几碟下口小菜。我提着食盒,穿过画廊,柳半面派头极大,阁里姑娘就仅她独居一楼,楼名望月。

      彼时日薄西山,斜阳残照,笙箫之音溅起,有姑娘倚在栏上,依依呀呀地唱些旧年的戏词,水中亭里有人在排舞,锦缎翻飞,身影曼妙,音色又柔美若初春江水,更衬得垂帘珠玉,檀几生香。
      走至望月楼下,楼上支开了挑窗,窗沿上舒展着两截藕似的臂膀,两只皓腕上各缠了红丝,微风拂过,引得红丝上金铃轻颤,铃音酥软如小儿女言语。望月楼对面可见秦淮河,想必此时已是画舫凌波,一派繁华景象。楼上的挑窗动了一动,生硬地砸了下来,片刻间关得严严实实。

      我提着食盒,见无人来接,只好自己送上楼去。“柳姑娘。”我敲了敲门,“晚膳做好了。”
      “进来吧。”柳半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爽,和唱小曲时的微微沙哑全然不同。
      我推开门,疾走几步,将食盒置于一旁的小几上,揭开来将几样菜一一取出放在桌上,重新盖好食盒。偷眼去瞧,柳半面依旧对窗坐着,身形瘦弱很有些体不胜衣的模样,斜斜梳了一个流仙髻,耳上坠着两颗圆润的东珠。她向来不喜出门,我这厢正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引她参加秦淮灯会,屋门一开,双瑰走了进来,瞪了我一眼:“送完菜便好,还不走。”双瑰推着我的肩膀把我径直推出了屋门,还不忘凶道:“少上这儿来。”

      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往回走。正自拖拖拉拉地拐过廊角,忽然一人冲到跟前。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心中暗想:“是人?是鬼?是鬼的话我倒不怕。”抬眼细瞧,昏黄的灯影下眼前是一个年轻后生,书生打扮,士帽上沾了几片草叶,衣摆上也染了些尘泥,他似乎被我望得有些局促,双手合拱作了一揖:“小生误入此处,烦请姑娘带路。”
      误入青楼?我咂巴咂巴嘴,心想这委实有些难度,这读书人的脑瓜呆得很,想偷窥花魁风姿也要编个好的借口嘛。他被我盯得紧了,微微侧开脸,握拳咳嗽了几声,面上带了几分薄红。我暗道有趣,示意他后头跟着,引他到前堂去。

      媚骨阁前早已是红灯高悬,说不尽的富贵风流。书生又对我揖了一揖,道一声多谢,便起身欲上二楼。“哎。”我跺了跺脚,只是发笑,“又走错了,风倾园是雅座,在那侧。”他面红耳赤地转了方向,又道一声多谢,才走对路。
      书生兜兜转转地上了楼,刚推开屋门,望见屋中几个人正推杯换盏好生热闹,他原地站着只是发愣。还是史小侯笑唤他:“顾世兄是赴哪位佳人的约去了?解个手想必不用这么多工夫。”顾正清素来面皮薄不禁说笑,此刻又红了脸。他鲜少混迹青楼等地,自然不比史小侯一般人事娴熟。心想多坐也无益,便打算告声叨扰先走一步,史小侯哪里肯放,几人凑起热闹来连番灌了几轮酒。顾正清酒量甚浅,不到几杯已是颜面醺红,醉眼迷离。史小侯举着酒盏看他,叹道:“这顾家男子向来风姿如华,可惜家教森严,平日里各个谨守规矩,到底是呆板了。今日正清酒醉,端的是风流卓然。”在座有些纨绔便道史小侯有别样心肠,史小侯骂道:“正经找个地方让他歇了,就这样回去顾老夫人还不把他腿打折。”
      几人深知顾老夫人向来端严持重,加之醉卧青楼楚馆于他们实属平常,便另寻雅间让顾正清歇了,然后又都相邀着,追欢买笑,走马斗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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