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北唐清峯

25、莲困

　　天明了，苏菱若同苏曦回到屋子里。所幸昨晚死尸们都没有闯入这个屋子，侍卫和丫环们都还好端端的坐着。但苏晔的遇害对每个人都是一个打击。他们神情凝重地端坐着，但谁都不曾开口。
　　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来。
　　君渊还没有回来，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看到过他。苏菱若开始忧虑起来。难道他也和苏晔一样遇害了？不，不可能。她马上停止了这种可怕的想法，是的，她害怕。
　　忽然苏曦的声音传了过来。
　　“菱若，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苏曦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苏菱若微挑秀眉，道：“怎么了，苏曦。”
　　苏曦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然后凝重道：“昨夜一直是君公子在外面守夜，深夜我起来想要去替他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我怕他遇害便出去找了他。苏晔应该是看我不见了才出去找我的。我没有遇到苏晔。是后来看到菱若一个人蹲在那里我跑过去便看到了苏晔的尸体……”
　　苏曦还未说完，苏菱若便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苏曦，你这是在怀疑君渊。”
　　苏曦蹙了蹙眉，静静地望了她一眼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大家想想”，苏曦忽然把头转向侍卫和丫环，认真道，“莲香镇的怪事不是从他到这里才陆续多起来。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的来路，他居然和我十分的相像，说不定他一开始就是想冒充我。莲香镇的血灾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侍卫和丫环似乎也觉得有理，都点了点头。
　　丫环面色有些惊恐，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君公子性格怪异，在莲香镇的这些日子也是神出鬼没。”
　　苏菱若忽然觉得内心一股莫名的寒冷，她紧紧地望住苏曦，问道：“苏曦，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别有的湖中救出来的？”
　　苏曦依旧是锁着眉，他表情凝重深沉，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毋庸置疑的意味。
　　“他亲口对我说不是为了救我，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或是他想博得大家的信任罢了。”
　　他分明是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在君渊身上，而偏偏其他的人还是那么信任他。苏菱若的神情复杂了起来。
　　她沉默了。
　　苏曦轻轻地握了握她地手，道：“菱若，他真的很危险。”
　　苏菱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抬眼对上那一双温润的眸子。
　　“我相信他。苏曦，我相信君渊不是那样的人。”
　　苏曦的脸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菱若，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苏菱若怔怔地望着他却不回答。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表情越来越陌生了。
　　“苏三小姐，大公子说的有道理。”一个侍卫小声劝道。
　　苏菱若望向侍卫们，冷冷地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也认为苏晔的死是君渊造成的？”
　　又一个侍卫目光肯定地点头。
　　“君公子总是和二公子单独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既然他们曾经单独在一起，那倘若君渊想害苏晔早就有机会了。”苏菱若的眸光蓦地一紧。
　　那侍卫怔了怔，犹豫道：“但是君公子行踪诡秘，他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
　　“或许他在等待最佳的时刻，他的目标真的是苏晔吗？这整个莲香镇活着的人还有多少？或许我们就是他的下一个猎物。”苏曦沉思道。
　　他语毕，侍卫们不免地紧张起来。有人颤颤道：“大公子，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这里。”
　　苏菱若只觉得内心有一股强烈的躁动，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冲到苏曦面前去质问他凭什么就这么怀疑君渊。但她咬了咬唇，还是将怨气压住了，一个人固执地走到角落坐了下来。
　　君渊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手提破魂一身白衣清冷肃杀，但那双寒气逼人的眼此刻却渗透着浓浓的疲倦。但他仍是一踏进门便敏锐地捕捉到屋子里的古怪气息。
　　苏菱若看到他蹙眉时心不由得一抽动，但她马上低下头去，不再去看他。
　　侍卫们都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警惕而小心地望着他。那丫环紧挨着苏菱若，眼中有些惧怕。
　　苏曦率先打破这屋子里的沉闷。
　　“君公子，你可知道苏晔死了”苏曦的语气里有一丝咬牙切齿。
　　君渊的双眸陡然升腾起浓浓的寒意。
　　“怎么会这样！”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惊诧来。苏菱若忽觉得即便是这么冷情的一个人，他对苏晔也已有了朋友间的感情，只是他或许不知道。
　　君渊猛地将破魂指向苏曦，身间气息紧张了起来。
　　苏曦的嘴角带着冷笑，他不说话只是朝他微微挑眉。
　　坐着的侍卫们突然齐齐地站起来，冲到苏曦身前，挥剑指向君渊。
　　“我们二公子是不是你害死的？现…现在你还想对大公子…”侍卫底气不足，有些害怕。
　　原来，他们是怀疑他还是认定了他青铜面具下那一双薄唇紧抿。
　　“君公子，这里不欢迎你。”苏曦的语气毫不客气。
　　而君渊的目光越过他落向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粉衣女子身上。
　　苏菱若双手抱膝将头贴在上面，她的眉有些倔强地微蹙着。她察觉到君渊的目光，但是她没有抬头。
　　连这个女人也不相信他吗君渊的眼底笼起冰冷的阴翳。他忽然就收回了杀气凛冽的破魂。
　　君渊转身，背对着苏曦，冷冷道：我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走了，而她竟然没有挽留他。苏菱若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下来。
　　“我们先休息，午后就离开这里。”苏曦对大家道。
　　“大公子，我们要去哪里这外头可全是死人。”丫环的声音颤抖。
　　“离开莲香镇。”苏曦的眼底是看不懂的深沉。
　　侍卫却一脸的恐惧。
　　“我…我们出的去吗”
　　苏曦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慢慢走到苏菱若一侧，抬手抚了抚她的头。
　　“菱若，站在我这边才是最好的决定。”他的声音极其柔和。
　　而苏菱若一直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沉默不语。
　　“主人。”破魂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印象中，主人的情绪一直是隐藏得很好，让人捉摸不透，而此时他疾步走在路上，满身的愠气。
　　是的，他的生气从来都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可是这一次他居然这么生气，甚至恼火到马上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主人，生这么大气为了什么？”破魂还是有点胆量的。
　　这次，君渊把破魂的话听进了耳。他这是为了什么，是苏晔的死，是他们的误解，是苏曦的挑衅，抑或是那个女人的冷淡。她居然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就那么愚蠢地爱着身边的那个男人。
　　“主人？”破魂似乎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复杂变化。
　　君渊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猛一个转身往回走去。想离开这个地方，他忽然觉得有点困难。
　　还未到午后，天却蓦地就暗了几分。屋子里的人开始按捺不住了。大家在害怕，这样的天色让人不乏联想到那些在昏暗长街上游荡的无心血尸。
　　“小姐，这天是不是又要下雨了。”丫环忍不住问道。
　　苏菱若摇了摇头。这几天的天气真的是人难以预料的。
　　“走吧。再不走，等下完雨天黑更难走了，实在不能再挨夜了。”一个侍卫急急道。
　　“是啊，大公子，我们赶紧走吧。”又一个侍卫催促道。
　　苏菱若望向苏曦，他低敛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几个侍卫终于无法再等了，都拿起剑跑出屋外。
　　“哎！你们……”丫环低低地喊出声来。
　　苏菱若拉了拉苏曦的衣衫。
　　“走吧。”
　　“呼哧，呼哧”急促的呼吸声响在幽长的街巷里。
　　这条街空旷得可怕。奔跑着的侍卫们瞥见路上狼籍散落着的人骨人肉，心中惊恐的当儿更加快了步调。
　　忽然跑在最前面的侍卫猛地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身后人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前面，前面那个转弯口有人躺着。”领头的颤颤道。
　　身后人往前一望，皱眉：“看走眼了吧，还不快跑。”
　　说罢，两个人便超了上去。
　　路过那个转角时，两个侍卫望了望，是黑漆漆的一团，是有点像人的身体。他们步子一快跑了过去。
　　落在最后的是方才那个领头侍卫,他不再多想闭了闭眼就往前跑。没跑几步，身子骨忽然一抽 。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胸口。他一低头，那东西迅速钻出。
　　“我的心！我的心呢？”那侍卫惊恐地喃语着，用手抚上胸口。空荡荡的，手触到穿过的阴风。
　　身后，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爬了起来，露出腥红的双眼。长而浓密的黑发伸在空中，紧紧缠着那颗血肉模糊的心。
　　“他人呢？”跑在前面的两人回头见身后没了影，忽然地就一阵心慌。
　　“你看，他来了。”一个人指了指。
　　果真，看到那人的影子，他低着头跑得有些踉跄。
　　“老哥，你不会真去认尸了吧。”一个侍卫露出嘲讽的笑来。
　　身旁人猛地摇了摇他，然后全身开始发抖。
　　“他……他的心呢？”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苏菱若望着从前面街角涌出的死尸们，心下一惊。
　　“这边！”苏曦拉着她跑向另一条路。身后丫环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跌倒在地。
　　“霜儿！”苏菱若回头尖叫。
　　已经来不及了，一具死尸从身后哗地扑了上来，眨眼间所有的死尸疯狂地围了上去。
　　“快走！不要回头！”苏曦拉着她跑得更快了。
　　苏菱若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被他牵着往前跑去。
　　前面就是寻幽桥了。然而还未上到桥上，一大群死尸便从桥顶涌来。
　　苏曦猛地一顿。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下一阶一阶石阶。那些溅满鲜血的脸，那些嵌满血肉的指甲，那些怨毒的呻吟。
　　苏菱若含着泪紧紧地闭上眼去。这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就闭着眼，却许久没有动静。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边握着她的手的人猛地一震。
　　苏菱若缓缓地睁开眼。
　　只见桥头的尸群一圈一圈地倒了下去，尸群中心那一袭胜雪的白衣超脱世俗一般的傲立。
　　君渊蹙眉，收起破魂。他站在寻幽桥头，望了下来。在青铜面具略带沧桑的光辉映照下，那双眼中的茫茫冰雪似乎变得无比辽阔了起来。那样深邃的冰冷，那样凛冽的洞悉。一时间，气息冻结，寒气侵骨。
　　他望着她缓缓地伸出手。仿佛没有这深沉到绝望的天色，仿佛没有脚边堆积的血腥尸体，仿佛没有苏曦敌对的目光。
　　这一刻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地只等着他开口。
　　“苏菱若。”他从没有这样子叫过她。而他此刻眼中竟带着一丝决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的手就在那里，苏菱若看着他淡而深执地开口。
　　“过来。”
　　苏菱若，过来。此刻，仿佛天地间她独望见了他，安静地窒息。
　　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