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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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黑龙江的齐齐哈尔，美丽的城市，在1931年沦陷。
我出生时家里人已经死了，我在镇子里走街串巷，东讨西要些吃的。隔壁的王大娘心肠好，每日都会给我几个窝头，赶上家境好的年份还会多一碗菜粥，滴上几滴荤油。
可自打日本人来了，我就再也没吃到过那样丰盛的饭菜，或许也不能叫丰盛。
那年，我十六岁。比同龄的孩子更快学会生存，却失去了童年的色彩。
我在沦陷区呆了整整六年。
1937年，我二十二岁。那年七月七，日本人发动了卢沟桥事件，全面侵华爆发。
我知道，那时我需要离开了。
我在七七事变五个月后从戎，那时我走投无路，在徐州一村子里猫了一夜，天一亮便被一支部队逮个正着。那军官没有理我，问村子里的人有没有人要参军。
村子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前。
“去了，可以和我们一起吃军粮，去了，可以领军饷，若是成仁了，家里人还能领抚恤金。最重要的，可以杀鬼子，可以保家园！”那军官这样喊道。
一个生的比较魁梧的男人挤到了人群前面，对着那军官问：“官长，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嘞？”
那军官看了他一眼，道：“每月十个半开！”
“你看俺这样的成不？”那人挺了挺腰，问道。
“去那边检查，合格了就去领军装！”军官打量了他一番，用眼神示意他到随行的军医那边去。
有人起头，便陆陆续续的有村民应征。半年前征兵，村子里已经剩不下几个年轻的男人了。可如今他们都愿意站出来，上前线杀敌，上前线浴血。
男人们抱着自己的妻子痛哭，有孩子的还会亲昵的和小孩儿说上几句话。几个还没成家的青年男子拉着母亲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着“我会回来。”
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敲响了那面代表应征的铜锣，几个士兵差异的看着我，他们不相信一个逃难的人会在这时从戎。
那军官却满是赞许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志气！好！”
我看着身上这件军服，松垮垮的，三十年代的旧款式，至少在那时我认为它是新的吧，因为我没想到过十年后我还能活着，还能见到那些华美的衣服，还能嘲笑这土的掉渣的军服。
我摆弄着手里的汉阳造，琢磨着怎么上膛拉栓。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边，是刚刚征兵时见过的那个男人。
“我听说你是个逃兵，咋奏又想打仗了？”他这样问道。
“哪有？我才不是逃兵，我只是……”是呵，不是逃兵，我又是什么？我不是兵，可我在逃。我只知道只有亲历过战争的士兵才会逃。而那些天真淳朴的村民不会，他们会拿起武器与侵略者抗争。我不是兵，可我也不如那些拼死一战的百姓。
“不是逃兵你是个啥？这时候还说么子？”
这问题让我无言以对，我只好偏开话茬问：“你是河北人？”
“邯郸人。”
“幸会幸会，壮士贵姓？”
“谷，谷米。你嘞？”
“在下无名无姓，若是先生乐意，叫我草芽儿。”明明没念过书的我现在却变得彬彬有礼，学着王大娘家上过私塾的二丫打起了官腔。
“哎嘿，听你说话，你明白的蛮多的嘛！”谷米嘿嘿的笑着，露出一排板牙。
“我哪里晓得，我只是学着人家说的。”我也笑了，他的邯郸方言说的并不地道，串着点保定的味道“听你说话，咋像是保定人？”
“早些年，家里穷。我妈把我送到保定舅舅家去，鬼子来了，舅舅家里人都死完了，我从后院翻墙跑回了邯郸，可家里人也不知去哪了。我就到了这，村里人心肠好，村东张大娘留了我，一直到今儿个。”他抬头望天，淡淡道。明明忧伤的事经他说出来倒好像成了一件只是遗憾的往事，没有半点悲凉。
“贵庚？”沉默了好久我问。
“啥？”他别过脸来看我。
“就是多大了。”
“今年二十三。”
二十三！我惊诧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也看不出一个如此老练的人竟只大自己一岁。战争残酷，也很神奇，它让一些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东西提早降临。
“我打算当上两三年兵，也不一定两三年，说不定小日本不久奏滚回去咯。我打算尼，当兵领上几个饷，赚够了两百个半开回家去，找找俺娘，实在找不到俺奏回来过喽。”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道。
我沉思，他那样天真，认为我们很快就会胜利，认为自己还能当兵领钱，认为自己还能活着，或者见到活着的娘。
集合号响了起来，是战前令人热血沸腾的喧嚣，是生命岔路口的号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当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