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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愿我如星君如月 ...

  •   清风吹的白玉兰撒花帐幔轻飘,静娴睁眼见榻旁已空,便掀起帐幔下床。宝月端着铜盆进来为静娴梳洗,巧手挽成一个精致的百合髻,鬓边一对攒珠花钿,清新雅致。细纹团锦的碎花长衫,将右手腕处的伤疤劳劳掩盖。

      静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转头对宝月说:“今儿天气甚是晴朗,花园的冷水花定是开了。”

      宝月将桌上的首饰收进珐琅银边夹竹桃的锦盒中,笑着对静娴说:“奴婢昨儿倒是见到了,花茎翠绿通透,叶片已全部盛开。”

      静娴闻言,便紧催着宝月,两人往花园走去。

      府中花园虽不及宫中御花园中的奇花异草,古木名槐。但花团锦簇,也美不胜收。静娴走到一株莹华光洁的紫薇树旁,花朵团团锦簇,艳丽如霞,她轻吟道:“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宝月轻笑:“百日红,倒无主子的香腮红。”

      静娴腮鬓一红,便持着扇子要去打宝月,宝月倒是跑的快,两人嬉笑着来到池塘旁,池塘中的睡莲楚楚动人漂浮在水面,宛如水中仙子,迎风而召。红如玛瑙,白若傲雪,黄比琉璃,朵朵醉人,不忍离去。宝月望着静娴,心想主子是否又要有感而发,不想静娴只是细细观望不语。缓儿,静娴拢了拢鬓发,便欲向前走去,宝月疑惑的问:“主子不是要看冷水花吗?”

      两人还未离去,便听见一句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给侧福晋请安。”静娴早已知晓是伶牙俐齿的金凝斓,她一身对襟碧云霞百褶裙,领角纹着暗纹丝柳边,手中持着西施卷帘小团扇,扇坠便随着她轻移摇摆。

      静娴刚刚观赏睡莲时,余光便扫到了那几抹身影,只是碍于今日心情极佳,不想与人有口舌之稽,奈何她们非纠缠不休。她身为侧福晋,何不曾还怕了她。

      静娴听罢,转而回眸,看见庶福晋雪媛抱着大阿哥微福了福身,大阿哥正噘着小嘴拽着凝斓的扇坠把玩。静娴也莞尔一笑,如刚从塘中迎风飘来的花中仙子,柔柔细语道:“我当是谁?也只有妹妹声如莺啼,洋洋盈耳。”

      凝斓嗤笑着:“凝斓不及姐姐袅袅余音,若黄莺出谷。”

      赶巧这时,永璜偏偏哭闹起来,静娴忙笑道:“小阿哥的声音才当真是绕梁三日。”说罢,众人嘻笑着。永璜抽泣了几下,倒是听懂了似的,向静娴怀里挣扎。

      凝斓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轻点了点大阿哥的额头,嗔笑着:“倒是姐姐人见人爱,小阿哥年若孩提便巴巴的往姐姐怀里挣。”

      静娴早已看出大阿哥盯盯地望着她手中团扇的扇坠子,她含笑将团扇伸到大阿哥面前,对着凝斓得意一笑:“如此新鲜的物件才能引得小阿哥注意。”

      雪媛望了望静娴手中的扇子不语。

      凝斓望着静娴手中的团扇,屈膝轻抚着膝下一朵牡丹,分外妖娆,她缓缓道:“当日的敦肃皇贵妃想必也如这牡丹般娇憨夺目。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皇贵妃当日的盛宠定是不在话下。”

      雪媛紧了紧怀中的永璜,轻道:“妹妹说的甚是,听闻皇贵妃最喜苏绣,她那一柄金边湘潭的雀翎双面苏绣扇当真羡煞旁人,可惜已随贵妃入土为安了。当真是帝王恩宠彼一时此一时,到最后陪着自己的不过一些劳什子物件罢了。”

      静娴微微动容,欲将手中团扇掩起,奈何永璜紧拽着不放。

      凝斓心中窃喜,她站在树荫下理了理鬓边碎发,假装不经意的说:“休怪妹妹没有提醒姐姐,皇贵妃殁了后,宫中甚是忌讳着呢。”她向静娴身边凑了凑,细语:“殊不提‘罪臣之妹’一事,便是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已让人心有余悸,更甭说陈时旧物。姐姐如此玲珑剔透的人,是当真不知还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呢?”说罢,她望了望静娴手中的扇子。

      静娴倒是听说过敦肃皇贵妃恩宠有加,至于那些妃子私下里的琐碎她倒是无心理会,可偏偏忽略了这一点,倒让别人逞了口舌之快,她心中疑惑,沁雪是否知晓此事。她忽的想起那日进宫,熹贵妃的那句“换来之物哪比的上我本所有”,熹贵妃定是了然于心。

      宫中妃嫔明争暗斗,想必熹贵妃与皇贵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心中一沉,不知这事情落在熹贵妃眼中,她是否会认为自己如年氏般胆大妄为,这样想着,便心乱如麻,若是落在一些嚼舌根的眼中,怕是添油加醋把自己说成第二个年氏,如此一来,熹贵妃怕是对自己心怀芥蒂了。

      雪媛将永璜手中的扇坠拽出,随手将凝斓手中的牡丹放到永璜手中,她假意斜睨了一眼凝斓,说:“妹妹此话严重了,娴福晋事事有皇后娘娘提点,怎容得你我胡乱猜疑。”

      凝斓闻言,假意而言:“妹妹只是看着小阿哥玩弄扇坠时的情景,想罢当日皇贵妃亦同样逗弄着小阿哥,不免伤怀提及此事。侧福晋莫要怪罪。”

      静娴心中早已憋不住气,且不提这两人一唱一和搬弄是非,便是那一句“事事由皇后娘娘提点”便让她火冒三丈,难不成她走到今日都是仰仗姑母。她沉了口气,嘴角噙着笑意,说:“斓妹妹心直口快,我岂能怪罪,只不过皇贵妃之子个个早夭,妹妹以小阿哥相之比较,岂不是用词不当?”

      凝斓神思一紧望了眼雪媛,雪媛脸上已微露不快。她不敢再辩解,忙将话题引开,刚刚已听闻宝月口中提及冷水花,她便指着就近的一株冷水花道:“花园中百花争艳,桃红柳绿,真不知姐姐怎偏偏喜爱山野中随处可见的冷水花?”

      静娴淡淡一笑道:“即便再随处可见,如今栽种在阿哥府中自是卓尔不群,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便是众花比之不及的。”

      雪媛在一旁已是不予理会,凝斓倒是不甘示弱,她扬了扬眉,笑道:“哦?这样独树一帜倒是姐姐的性子呢?”

      静娴摇了摇手中团扇,大有张扬之意,“妹妹知晓便好。”

      她望了望凝斓,她刚欲伸手拨弄膝前牡丹,静娴便道:“饶是牡丹千娇万态,高雅大方倒也像妹妹的性子。”凝斓本欲抿嘴一笑。静娴望之,心中大快,但话锋一转,又惋装怜惜,缓缓开口:“只是盛极一时。”

      凝斓脸色遂变。

      宝月从旁提醒着:“主子,该去给福晋请安了。”

      静娴平了平腹下长衫的细纹,说道:“与斓妹妹如此投机,倒是忘了正事了。得了空再与媛姐姐与斓妹妹小聚。”

      雪媛与凝斓福了福身。

      静娴径直走去,刚刚迈出两步,倒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皇贵妃之事已是明日黄花。江南的苏绣如此精致,若人人避之,岂不是白白糟蹋,若是妹妹不敢,那便由我除旧更新。”

      雪媛与凝斓望着静娴远去的身影,凝斓故作镇定道:“她这副声势浩大的样子,我当真认为是皇后娘娘凤驾亲临了。”

      雪媛哄了哄怀中打盹的永璜,瞥了眼身旁的凝斓,道:“娴福晋与皇后娘娘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禀性相近也是人之常情。”

      凝斓知晓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惹了雪媛,便不再多言,随着雪媛身后回了北苑。

      静娴向福晋请安后便径直回了别苑,虽金凝斓与富察•雪媛喜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但她细细推敲后便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多加防范的好。她将凝脂膏递于宝月,在她耳边轻声几语。

      午时的阳光让人懒怠,静娴斜斜的靠在软榻上,豆红的蔻丹衬着冰肌玉骨,淡妆轻点,难掩仙姿。榴花长衫的裙摆拖曳至地,榻后的黄梨木檀几上一株奶白的栀子花盛开,若胭脂香气铺散而来。远远望去如一幅美人春睡图。

      静娴这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夕阳西下,宝月赶巧端着茶杯向外走,静娴懒懒叫道:“闻着像是龙井的味道,难不成四爷来过?”

      宝月不怀好意的一笑:“四爷都快喝光了一壶的龙井茶,主子仍睡的香甜。”

      静娴脸色绯红,环顾四周后不见弘历。宝月机灵的一笑,调皮道:“四爷到福晋处用膳了。”静娴心中怅然若失,若不是自己贪睡,总该和弘历有些独处的时间,现下可好,巴巴将人推了出去。

      看着静娴的样子,宝月已是了然于心,她放下茶盏,回身从木槿暗花的檀香衣柜里取出了一个珐琅金边撒花的并蒂莲锦盒,她将锦盒藏在自己身后,缓缓移步到榻前,眉眼尽是笑意,“四爷给主子留了定情信物呢!”

      静娴闻言,忙从榻上坐起,焦急望着宝月掩起的锦盒,宝月不忍再招惹静娴,立马将锦盒奉上,静娴笑着接过,小心翼翼打开,盒中一条金边垂丝的海棠链子熠熠生辉,每颗大小圆润的珍珠穿在一起,将此系在手腕处,垂下的金边海棠恰好套在中指处,如此一来,右腕处的伤疤便被掩起。她心中一暖,弘历对她是有心的。

      静娴只顾得看着手中链子,宝月何时退了出去她全然不知,当她抬头看见弘历那剑眉星目时,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弘历望着静娴小女儿家的神态,笑意盎然道:“夏日炎热,我瞧着你不似曾经喜爱穿云纱,细细一想,云纱的袖摆透明,你定是怕露了这疤痕。”他望了望静娴手腕处的链子,笑着问:“可还喜欢?”

      静娴听罢,含笑点头。

      弘历拿出一个小药瓶递到静娴面前,说:“额娘让我交给你的,这可是宫内的玉琼散,每日涂上几次,数日便用不到这链子了。”

      静娴闻言,喜出望外,想必熹贵妃并无归罪她之意。她接过药瓶放在案几上,只是含笑望着弘历说:“便是这疤痕好了,我也会带着它,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弘历嘴角上扬。

      月色如华,红帐轻垂,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静娴斜倚在棂花隔扇窗旁,放眼望去,天空澄静碧蓝,通透深远。苑中的奴才已将桂花除去,栽种了木芙蓉。轻风拂着她手中的书卷,“莫怕秋无伴愁物,水莲花尽木莲开”,她暗笑,此情此
      景倒是相衬。

      她回身将书卷放在红木桌上,恰见宝月推门而入,宝月颔首走到静娴面前,小心翼翼将手中的凝脂膏拿出,淡淡道:“主子,凝脂膏中的配方是素伊本草、芙蓉、蜂蜜、薰衣草等,每种都是养颜祛瘀。”

      宝月脸色迟疑,欲言又止,缓儿,凑近静娴身旁,复道:“但……但主子预料之事,确有。”

      静娴讶异。那日在沁雪房间,她刚欲拿起如意祥纹团簇着红梅的锦盒,便被溪薇假意夺去。她明明瞥见盒底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笺,虽瞥的不清楚,但信笺透着的墨迹雄健洒脱,明明是男子的字迹,但并非出自弘历之手。她倒想是自己眼花,可宝月偏偏告诉她确有此事。若是这样,今后身边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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