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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小荷才露尖尖角 ...

  •   雍正八年六月,愁云惨淡,天空泛着苍黄,风起后卷起了一丝浓重的土腥味。四阿哥府内,一声尖锐的新生儿啼哭,撕裂了低压的府邸。

      静娴站在窗口,望着府内那一树开了的枣花,轻盈的枝条攀附在窗棱上,像是逼真的浮雕。她背对着门站着,取下掖在侧胸前鹅黄盘扣里的一方丝帕,食指不自觉得绞着。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的一声推门,在寂静的屋内刺的人耳膜生疼。静娴焦急的望着宝月。

      宝月颔首道:“是男孩。”

      静娴的心中突然像缺了点什么,她恍惚的坐在软榻上,心里一遍遍的掠过那声婴儿稚嫩的哭声,只摆了摆手,潜退了宝月。

      习习凉风卷过轻曼纱帐,几缕沉香幽幽沁鼻。她手指有节奏的扣着檀木桌子,若有所思。

      “主子,雪主子来了。”宝月清脆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穿透进来。

      使女高沁雪,雍正初年入府。性子温婉聪慧,在府中与静娴最为要好。她虽为使女身份,因着才艺卓绝,气质不凡,弘历极为宠爱,府中也敬之为主子身份。

      房门被轻轻的打开,静娴无力的起身,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声音娇柔道:“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找你同去给福晋道喜啊!”沁雪声音宛若黄鹂,浅妆淡蔻,发髻上一支双碟戏花发钗微微晃动,云白色的衣服嵌着点点水粉碎花,那是一种云淡风清的美。

      她看着没有精神的静娴,拍了拍她的手又说:“府中添丁,妹妹这副表情若是落在了那些劳什子的眼里,怕又是一场风波。”

      “静娴的这副样子只敢让雪姐姐见到。”静娴嘟了嘟嘴,端起黄梨木檀桌上的茶盏抿了口,“噗” 静娴忘记茶水太烫,现下烫的舌头发麻,茶水溅了一身。

      “看你这个样子,像丢了魂,快看看烫伤了没?”沁雪一边责怪一边擦拭着静娴溅在手上的茶水。

      宝月忙拿出烫伤膏为静娴敷上,说:“主子,奴婢这就叫大夫去。”

      “宝月,不要去。这个时候福晋刚刚生产,府中忙上忙下,叫了大夫又要禀报四爷,我不想添这个麻烦,落在别人眼中,倒认为我故意使坏引起爷的注意。”

      静娴忍着疼痛,望着沁雪,只听她吩咐道:“也罢,宝月去我那把凝脂膏取来。妹妹每日涂上几次,也可化瘀去疤,这样的纤纤素手,留下了疤痕当真可惜。”话毕,宝月忙去取凝脂膏。

      静娴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绣着清水芙蓉的斜襟褂子,袖摆恰好能遮住手腕上的烫伤,若是不留意,当真看不出,只是有些微微刺痛。已耽搁了些时辰,静娴与沁雪忙向福晋处走去。

      北院的房屋中,一个奸细的嗓音阴阳怪气的说:“姐姐何必犯愁?永璜怎么说也是四爷的长子。世事无常,当年的小格格福薄,保不准啊,这小阿哥……”

      奸细的声音被另一个惊慌的声音打断:“心兰妹妹,休要胡说,我们还是快去看看福晋吧,恐怕她们都快到了。”

      门外墙角处,沁雪和静娴相视一眼,静娴心中虽吃味,但也无济于事,奈何嫡福晋已是生过两胎,也不知自己何时有这个福气。但似乎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必定不会顺顺利利的活着。

      嫡福晋富察•墨心的房中,弘历宠溺的抱着孩子,全然忘却了身边站着的人,他骄傲的在墨心身边指指点点道:“你看,鼻子像我,眼睛像你。”

      墨心娇弱无力的听着,脸上却泛起层层微笑,她眼神往弘历的身后望了望,示意他别冷落了旁人。

      庶福晋富察•雪媛逗弄着弘历怀中的婴儿,看着众人道:“你们看,你们看,跟永璜小的时候多像啊?”

      静娴凑上去看了眼,弘历抬头看着静娴,见她认真的看着怀中婴儿,表情甚是可爱,便问道:“娴儿是否想抱抱?”

      静娴听闻此话,便小心翼翼要从弘历怀中抱过婴儿,突然看见自己袖摆处手上的烫伤,她怕弘历见到,忙的一缩手,未抱稳的孩子险些滑到地上,还好弘历眼急手快,忙接过孩子,静娴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忙跪下惭愧说:“妾身拙手拙脚险些摔了小阿哥,请爷责罚。”

      嫡福晋摸了摸二阿哥熟睡的样子,并未受到惊吓,她拉了下弘历的衣袖说:“快让娴妹妹起来吧,娴妹妹年轻未抱过刚出生的婴儿,也是情有可原。”

      沁雪深知个中缘由,她刚想开口,便先被雪媛抢了话:“娴福晋这就要像心兰妹妹学学了,心兰也未经生养孩子,眼下看她对永璜的照顾倒比我这个亲额娘还要仔细着呢!”

      沁雪看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静娴,不紧不慢的说:“娴妹妹贵人事多,不比兰妹妹,常去媛姐姐那里闲话家常。”

      陈心兰听着沁雪话里有话,心中陡然一颤,只得故作强笑。

      弘历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乳娘,笑着转身对众人说:“闲话家常倒是很好,不过现在墨心要休息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众人只得散了。

      静娴最后一个走出房门时,回眸看了一眼坐在红帐旁的弘历,宝蓝色的长褂,银白宽边的马甲套在外面。他剑眉横扬,眉宇间英气逼人,狭长的眸子闪着柔光,正口若悬河的对着富察•墨心喋喋不休。心中的伤痕看不见也罢,弘历终究是没注意到她手上的伤痕。

      翌日,皇上钦赐二阿哥名为永琏。

      静娴坐在檀木的椅子上,双手娴熟的绣着一个香囊,宝蓝色的底子,一只未绣完的苍鹰已勾勒出了轮廓。她抽出绣篮中的红色线,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宝月,你来给我看看是哪个颜色好些?”

      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掠到静娴眼前,抽出了一条暗黄色的绣线,浑厚的声音透着柔情道:“这个颜色好。”

      静娴扭头看见了弘历俊朗的脸庞,忙将香囊掩在袖下,腮鬓飞上两朵红云。低眸说:“怎么突然间出现,吓人一跳。”又忙对着房外喊:“宝月,又偷懒了?”

      弘历坐在静娴身边,坏笑着夺过她袖底下藏着的香囊,不巧碰到了静娴的烫伤,静娴吃痛的一叫。弘历忙抬手将她袖摆挽起,看见她手腕上一道快要结痂的伤痕,忙把她手中的香囊抽出,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静娴心中一暖,抽了下被弘历攥紧的手,颔首道:“前些日子喝茶时烫伤了,不打紧,已经涂了药了。”

      “宝月怎么不小心侍候着,叫太医来看了没有?”

      “已涂了雪姐姐的药膏了,真的不打紧。”只要有弘历这一句话,她便已经足矣。

      “有沁雪照顾着你,我倒是放心了。”弘历拿起桌上的香囊,邪邪的问:“给谁绣的?”

      静娴伸手要夺过,可弘历举得老高,静娴调皮的看着弘历:“爷当静娴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府中给别的男子绣香囊?”

      弘历愣了愣,而后放声的大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小嘴何时这么能说了,实是真人不露相啊!”

      弘历将香囊放在桌上,望着一旁盯着自己的静娴说:“过几日皇阿玛要见永琏,墨心尚在月中,你和沁雪随我去宫中,也好见见额娘。”他凑近静娴几步,从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腰,暖暖的气息吹在静娴的耳后:“什么时候能有个三阿哥呢?”

      静娴娇羞的颔首,双鬓绯红,心中欣喜,弘历暧昧的在她耳旁低语几句,坏笑着将她打横抱起。

      红幔帐内,春意缭绕拨人醉。

      静娴看着身边熟睡的弘历,往他怀里拱了拱,侧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一个月前,乌拉那拉氏•静娴奉旨参选秀女,与众人正在大殿外静候,只见殿旁一位身着石青色绣着如意祥云团纹褂子的男子走过,她不敢抬头仰望,颔首间,只能见到他腰间一枚通透的白玉上雕刻着两条鲤鱼衔着鸡血石,玉上细长的流苏随着他的步伐摆动。乍眼看去,便知此玉价值不菲。

      他步履矫健,英气勃发,好似每迈出一个步子,都深深的在地面烙上一个属于他的痕迹。他身旁的太监弓着腰,手捧托盘,尾随至远。静娴偷偷地想着殿内的皇上是否也有属于他的气质,而后自己才恍然醒悟,现在的皇帝恐是不惑之年,怎能如此潇洒倜傥。

      静娴本以为阿玛的疏通已经全盘敲定,自己不会走进红墙绿瓦里,奈何命该如此,不清楚出了什么差错,索性收到圣旨,得知皇上封她为四阿哥的侧福晋时,她竟是无悲无喜。

      上弦月轻胧繁星点点,深红的府门,两只灯笼随风轻摆,假山石旁的垂丝海棠娇艳欲滴。

      房中两只高烛微微抖动,纱曼低垂,绫罗红帐旁,弘历轻轻的朝她走来,透过绞纱的红盖头,静娴觉得那轮廓是那么熟悉,忽而她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呆住了,那日的他,亦佩戴着同样的玉佩。

      静娴心里宛如鹿撞,甚至有点窃喜的想笑。如此,缘已早定,从此,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弘历轻吻着她耳后那点点暖意,红烛映双影,她乌黑的发垂落至腰间,缠绕住他结实的脊背,大朵芙蓉绞纱的五色绣屏后,她华丽的蜕变。

      已进府中一个月了,弘历对静娴是好的,但她知道,富察•墨心是他心中的人,而永琏,更是他的心头肉,她总觉得自己像一个不光彩的介入者,所以,她小心谨慎的珍惜着这份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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