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燕十二记之锦衣记》戚泛色

2、一入宫门深似海

　　华安好出生在乾元十四年的冬夜，当时下着鹅毛大雪。万春阁里却是一团喜庆，为了这个新生儿的出世。因为她不仅是花魁华锦好的女儿，更是万春阁阁主陆微双亲认的干女儿。万春阁虽是妓院，但陆微双却是大有来头。不仅因着万春阁开遍全国，是全国最大的销金窟，更因为陆微双与皇上最信任的凤王、恪王关系匪浅，与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见陆微双抱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对华锦好笑道：“可要给她起个好名字啊。”
　　华锦好想了一下，道：“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又是华锦安的血脉，自然要有个好名字。”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道：“双姨，你看，这雪下的这样大，这样好，可像纷纷而落的梨花么？”
　　陆微双伸手抚了抚华锦好失神而苍白的脸道：“安好。”
　　华锦好看着她，茫然道：“什么？”
　　陆微双弄着娃娃的小脸，转头道：“就叫华安好，她的名字就是华安好，这样可好？”
　　“华安好么？”，华锦好盯着水墨弹丝的锦帐“安好是个好名字，她若真的一生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双姨，我只一件事，不要让她与宫里有一丝联系。”
　　陆微双笑道：“那堪兰夫人呢？她可是安好的姨娘，堪兰夫人若想养育安好也不行吗？”
　　“不好，堪兰夫人和皇后虽能护她周全，我也不要她在宫里长大。咱们虽是妓院，也比宫里强些。”
　　陆微双笑道：“好了，你先休息吧，我不和你说话了，到费你神思。”
　　隆成六年，华安好十岁，已出落得明目皓齿，将来准是一美人。精通诗词文章，弹得一手好筝，聪明伶俐，又是不可思议的懂事乖巧，连大人的脸色眼色话里深意都弄得明白。只是没有什么玩伴，只有路晴晴——她的母亲是华锦好当年的丫头提琴。
　　隆成六年八月十五，中秋节。今年中秋节，万春阁没有以往热闹。阁主陆微双带着华安好和路晴晴进畅安园过中秋。畅安园是先皇为避暑所建的行宫，并不大，先皇意在只携最得宠的妻妾皇子大臣进畅安园避暑。每年五月来，到中秋之后方回。进畅安园避暑，是大燕朝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荣耀。
　　因为今年皇后何漱芳及嫡长子先后逝世，中秋节也并不张灯结彩，大肆铺张，皇上现在也还没有妃嫔。皇太后命下今年的中秋只是家宴，请来的都是上一辈的人。
　　陆微双一行在畅安门下了马车，便携手同游。华安好到是安静，拉着陆微双的手安安生生走路，只是觑眼观察这座园子，路晴晴早已是兴奋地不得了，满面带笑。下了马车，转过半屏山，迎面一道悠长走廊，两边树木繁多，林荫翳翳，迎面的一块巨石上写着“曲径通幽”四字。走出去后，豁然开朗，右手边一个小亭子，四角高高的翘起，活泼可爱，亭前石头上书“俏然”二字，想是这亭子的名字。往前走，听见水声潺潺，有一座玉带似地桥横跨其上，远望去，清水白桥，碧云蓝天，暖风拂面，微醺欲醉。通身皆是汉白玉的，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十分精巧，桥上中央刻着“二十八”三字，华安好回头数数，正是有二十八个栏杆。过了桥，只见大片大片的青青草地。陆微双携着她俩顺着河岸走，走到一处极好的所在。左边是流水，水里却是石头雕刻的莲花，一层一层重叠上去，纷繁复杂，异常美丽，只觉得是一团莲花从水中直入云天，竟是石雕的莲花桥！右边则是双子楼，高高瘦瘦，红砖黛瓦，楼中间有一高桥相连。安好还未看清右边楼前石头的题字，就被陆微双扯上了莲花桥。连接河岸的是一朵异常硕大的莲花，叶脉、花蕊都雕刻的十分清晰，丝丝不乱，上刻了三个大字“木芙蓉”。难道这桥竟不是石头的？安好正想着，只见脚下的莲花花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小，却栩栩如生，宛若夏日的真景。随着一步步向上，越走越高，左边的荷花上书“一揽一怀月”，右边是“一步一生莲”。整个木芙蓉与其说是一座桥，到不如说是通向仙境的莲花路。木芙蓉连着五亭桥，当走的平稳时，迎面是一个小亭子，名唤“沁丹”，依次走过“流碧”，“浣蓝”，“润紫”，“泛素”四亭，才到了终点扶风桥。从左边下了桥，安好闻到一阵香气，原是桥边有三株极大极美的桂花树，绕过桂花树，就是一个大大的亭子，名唤“衔月”。这亭子便是这次家宴的所在。山寺月中寻桂子，皇家人果然会风雅，好享受。
　　孝昭圣太后与隆成帝坐上，太后之下便是陆微双三人，华安好就在昭兰太夫人旁边，往下是一众太妃。皇上之下是凤王恪王以及一众大臣。原先的凤王凤远道已逝了，现今世袭的凤王是其长子凤海澜。
　　礼貌寒暄的规矩之后，皇太后便道：“虽是君臣之间，却也是家宴，皇儿与哀家把众位都看作家人一般，定要随意的说话才好，现在只有长幼，并无尊卑。”大家都称是，隆成帝更是站起来说：“各位都是大燕的肱骨之臣，朕虽说位置最尊，心里却是尊重各位的。”太后笑一笑道：“皇帝这话很是，哀家就命你给众位哥哥叔叔敬酒去。”皇上躬身称是，便于侍读一同站起来敬酒。皇帝手持酒壶，侍读躬身捧着托盘，上放酒杯。
　　这是华安好第一次见到柯敏之，她在多年之后依然记得，清晰的记得他的样子。他穿着大红的官服，脚蹬黑色油靴，腰间系着蓝黑宫縧，上悬一块比目玫瑰佩。面如春风，眼如灿星，头发都在脑后，笑容温暖谦然又和煦。
　　转眼皇帝已经来到安好面前，却并不认识她，正尴尬着，昭兰太夫人站起来笑道：“这是臣妾的外甥女，皇上原来并没见过。”
　　高湜笑道：“妹妹好。”顿一顿，又道：“果然和母妃似地，这般漂亮。”
　　安好微微屈屈膝说：“皇上谬赞了，民女并不敢当。”
　　他大笑：“如何当不得呢？敏之拿酒来，朕这一杯，愿妹妹快快长大，平安喜乐。你叫什么名字？”
　　安好手托茶杯道：“回皇上的话，民女名叫华安好。”随后，以茶代酒，一仰而尽。
　　“好，好，安好果然是个极好的名字”，他笑道，小声又说，“朕可记住你了。”
　　安好默默的坐下，一晚上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也并不插嘴。晴晴只是好吃好喝，羡慕的看着这一切。陆微双要么与太后说话，像是老朋友了，要么静静的看着恪王，却并不与他说话。安好虽有疑惑，却也并未多想。
　　她也没有时间想，因为昭兰太夫人一直在同她说话。夫人名为华锦春，华安好之母名为华锦好，两人皆是前朝的公主。原本都是一样的。国破之时，前朝末帝不愿妃嫔公主为叛贼所辱，将有封位的嫔妃全部赐死，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唯有11岁的华锦好，和一早得知消息的丫鬟提琴，贿赂了守宫门的侍卫，得以逃脱。没曾想，最后还是堕入青楼。明明是姐妹，一个是新皇武宗千宠万爱的堪兰夫人，一个是炙手可热的万春阁花魁。命运还当真是个大笑话。
　　当晚，陆微双与路晴晴走了，安好却被昭兰太夫人留了下来。从此，她再也没有出过宫门。
　　陆微双本不愿意，无奈昭兰太夫人一力强留，“华安好是哀家最后的亲人，妹妹去了，哀家抚养她长大，定不会让她委屈。”
　　“可是娘娘”陆微双苦笑道，“皇宫给不了安好真情啊。”
　　“怎么给不了？”夫人十分不满，“先皇对太后是不是？微双你放心，哀家怎么会害安好呢？哀家会教她，怎么在皇宫中生活，况且太后姐姐在，隆成一朝的后宫会像先帝的一般，虽不算福瑞祺祥，却也是和风细雨，绝不会有风刀霜剑！”
　　“娘娘”，陆微双看着眼前身着大红百蝶穿花缕金对襟衣的夫人，不由得想起，是多久多久之前，自己也穿着这样的衣服，被人称为葭若夫人，在太祖面前婉转承欢呢？
　　“微双你不必说了，哀家这一生，虽不是快乐无极，但也不愁不苦，安享极贵。若是在宫外，人生就能快活么？人生本就是辛苦的啊。平安喜乐，不过是个愿望罢了。哀家会给安好留意一个好人家，总不能一直让她在妓院长大啊。妹妹是个死心眼儿，微双，你不是吧。”
　　这已是少有的疾言厉色了。陆微双不是不明白，只得行一个礼说，“太夫人万安”，匆匆离去！
　　此时，华安好就被昭兰太夫人牵着，看着自己的干娘的身影，逐渐远去。金碧辉煌之下，她显得十分萧索。
　　华锦春蹲下身子，两个手摸着安好的脸道：“安好，你往后就与姨娘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安好只觉得姨娘的鸳鸯桃花镂空金护甲划在了脸上，生冷冷的疼。
　　华锦春又说：“有姨娘在，没人欺负你，你要好好跟姨娘学，怎么在宫中生活。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跟姨娘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安好乖乖的点头：“好。安好一定听姨娘的话。”

作者有话说

　　可能叙述的内容多了些，跳的又有些快，不过是开始嘛，先交代清楚，后面的人物就要逐个出场了。
至于陆微双，皇太后，昭兰太夫人，先武宗太祖凤王的故事，可能会在小色的下本书里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