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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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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密雷优是听米谢尔说的,米谢尔是听他朋友说的,他朋友估计又是听他的朋友说的,总之,消息传到佐世古耳朵里时,网球界大大小小的人们都已知道得差不多了。佐世古看着密雷优寄来的邮件,上面空空地只给了个连接,他点了连接后看到一个页面,页面顶上庞大的标题写道:佐世古骏被击败!神秘选手消声匿迹!
佐世古歪头思索片刻,点了下面的“点击此处观看全过程”。
什么啊!佐世古笑了,原来是高三那场球赛啊。
原来还有人拍摄下来了,佐世古觉得这世界上无聊的人很多。骏还记得,那场比赛自己很愉快,完全沉浸在了网球之中;或许自己之前对留宇衣的评价太过了——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台机器,对着自己时倒还是人。佐世古斜靠在椅子上重温球赛,他这才发现……自己打得真好啊。
似乎又不像同密雷优比赛时的自己,那是更加纯粹的革新。对着密雷优,自己也好对方也好,总还在球里猜测着判断着对方,而对着留宇衣,这些繁芜的思维过程都被省略了;他们根本不需要猜测对方,也没有办法算计对方,他们的球真就是对打,是最实在最简单地比拼。佐世古不知不觉地看完了比赛,转头看时间发现已是半夜两点了。他去喝了点水,回来之后点了次“重播”,又看起来。
他再次感叹,自己打得真好啊,原来那时候是这样打球的。他发现有很多个球,要是现在的自己去接,一定不会接成当时那个样子;他也发现,当时那样的接和现在这样的接其实无所谓对错,都是好球。佐世古有些感慨地想,果然只有同留宇衣才能这么打,打得这么好的自己只能对应打得那么好的留宇衣——不是说密雷优或其他人打得不好,而是与其他人的比赛中少了那份认识。
他又看了一次,看完了,随后发现这个视屏的上传才只有四天,点击却已超过了百万。他打电话去了密雷优家,密雷优接起电话,话语里的底气竟有些不足。密雷优说,你们两人都是怪物。
“骏,路易出事时我就说过,和他对打过的人,只有你……你真幸福。”密雷优面前的电脑上也开着那个页面:“网球不可能光比技术,但你们做到了。”
骏笑着说,或许吧,不过这个很难说。集中注意力之后的留宇衣打球只是靠着本能反应,而他的反应不是激情不是张扬也不是敏锐,而是变得能反应出完全正确的对应;这个是情感的结果还是机器人的结果,说实话,我也不太知道。
“或许他只有同你打时才能这么做。”密雷优生气了,他不甘心。
“我也一样,”佐世古的话算是安慰:“但我面对其他人一样能赢,他不行。”
“你不要强调你的第一,我说过,下次比赛,只要没有乱吃东西,赢的人一定是我。”
“留宇衣看到了?”佐世古笑问。
“没有,他到瑞典比赛去了。”
“比赛?”骏心一跳,心想这人已经能够打整场了?
“数学比赛。”密雷优戏弄到了佐世古骏,哈哈大笑。
留宇衣得了第三名,全家人都为这个奇怪地奖项激动不已。第二天,留宇衣进入复健室之后就觉得其他人都在看自己,他边换衣服边想,怎么?数学比赛很奇怪么?
他开始练习负重,随后拿起球拍练习挥拍;怎么这些人还在看?留宇衣有些不自在,走去角落里选了块空墙,对着墙练习起来。
这下更糟糕了,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立正,朝这边看来;留宇衣推推眼镜,继续练。球打得高了些,他跳起来扣了一记球,身后朦胧地响起一阵嘘唏声。
留宇衣逐渐练投入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退后些,对着墙壁练习发球;为了提高力道,他每打一球就加大一点力气,人也就慢慢地朝后面退去。球结实地碰撞上墙壁,再飞速地弹回来,留宇衣打高兴了,不再刻意地停球后再发球,而是连续地击起球来。右边肩膀转得不够,左腿一拉大步子后就有些吃不死地,他一发一发地发现着身体的缺点,再一个个地去改正。似乎对了,留宇衣暗道,随后开始保持。他对自己说,今天,只要连续一百球不出错,自己就结束练习。
晚上十一点时他终于打出了第一百个球,之前大概重来了几十次。第一百个球清脆地撞去墙上再弹回来,留宇衣抬起手臂,挥拍将球拦下,如释重负地坐去地板上。身后的苍蝇声没有了,他回头看去空无一人的大厅,这才发现……似乎很晚了。
他急忙起身要赶回家吃晚饭,随后才知道现在已过了十一点半。他欣喜级了:原来自己可以练那么久了,原来自己还是可以集中精神。
门口的保安礼貌地提醒他,最后一班车是十二点零五分;留宇衣衣服也不换了,小跑着去了地铁站。现在是一月初,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留宇衣站在圣母院前的水池边,沉静地看着眼前高大地雕塑发呆。四周是柔和地桔黄色,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带着层层叠叠地台阶蜿蜒着朝前方铺去;留宇衣看着眼前的路,不知它会通去哪里。雪不大,路面上陈旧而坚实地石板还裸露在外面,他突然不去地铁站了,转身沿着小路朝前走去。
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陈旧地电影院售票窗还开着,透出黑洞洞里的一点光明;他随意地左转右转,打量着橱窗里呈列的小摆设。圣诞刚过,橱窗上的雪花贴纸还留在上面,圣诞老人的雕塑上扑满了雪,旁边的圣诞树却已成了普通地松树——礼物早没了,彩灯也摘下来了。留宇衣从不过圣诞,圣诞节的欢腾总让他恍惚,过年嘛,也就是同父亲一起坐下来吃顿饭,看看红白,偶尔去寺院挤一挤,拜拜年。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过圣诞,”留宇衣看到一家中国餐馆,门口摆着一棵圣诞树:“不知道夏天的圣诞节是什么样子,圣诞老人热不热。”
四周的街道让他觉得陌生。他再朝前走几步,转弯后看见面前耸立着一座巨大地建筑,他仔细一看,发现这是圣母院的侧面。
原来自己又回来了。
复健中心的医生开始允许他到场地上去练球了,第二天上学时,他高高兴兴地背着球包去了学校。球包很干净——他经常擦洗,球包上吊着的放晴娃娃脱落了半只眼睛,留宇衣在地铁上无聊时撇见了,随手拿笔画了上了一点。
本桦和帕斯卡今天都在,他们早看过留宇衣同佐世古的比赛视屏了;此刻见对方背着球包走来,本桦有些揣揣地问帕斯卡:“他来练习?”
很明显留宇衣是来练习的。左边三个球场是开放给普通学生的,经常会有些业余爱好者来打球。留宇衣看看脚下球场同普通水泥的的分界线,随后踏了过去。上一次踏上网球场时自己还不到十八岁,现在已经二十一了。他轻声笑了,拿出球拍,调整过后朝角落的水泥墙走去。正要练习碰壁,那边的学生笑着招手叫他过去,人家说这边少了一个人,“你来不来?”
留宇衣点点头,对方友好地问他,你是新生么?没见过你来这里打球。旁边的人立刻小声说不对吧,你没看校刊么?这个人上星期才拿了瑞典的大学数学竞赛奖。
留宇衣激动得有些头昏,胸口重腿脚轻;他深呼吸好几下才抽会四肢的感觉,这才让全身沉静下去。那边的人笑着说,你发球吧。留宇衣抬起手臂,朝手上那颗高高举向蓝天的球看去。
——右臂能举这么高了么?留宇衣想。
刷——
球急速地飞了过去,对方还没有任何反应。留宇衣轻声念道,十五比零。
再扬起手臂——好舒服啊,拉伸肌肉的感觉,无限扩大的双臂。他高高抛起球,一记狠拍!留宇衣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球击了出去。
不够!还不够!留宇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下一次发球的机会;还能再重些!旋转的速度还能再快!他发现了眼前无限的空间,有那么多地方可以供他进步,那么多延伸摆在眼前。他探身抓过脚边的球,克制住自己的心浮气躁,回忆着那曾做过无数次的发球动作,由脚尖开始,严格地控制着姿势的标准,将气提上大臂去。
又是一记!球带着漂亮地旋转飞去了底线,不偏不倚地压了上去。
对的!就是要你落去那里。留宇衣满意地回忆着动作,扬起了头。对方的球发过来了,他慢慢地让自己安静下来,压制住那份激动,克服下好多情绪;他真的安静了,开始感受着自己四肢的每一个动作。肌肉在动,肌腱在牵扯,力量在灌入,球正按着自己的指使做出各种动作。真好啊,力量可以游走全身,身体的每个部位像一根绳子般流畅地连在了一起。
真好啊,在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