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归》桥夕

38、改变

　　云台县位于武州府西南四十里的地方，因为是个小县，故而县城城郭很是低矮，不过是人高的土坯子加上木头栅栏。虽则如此，自从四十多年前先帝率大军从契丹人将此地收复后，这些年来也渐渐地兴盛起来，平日里城里一些大的铺子也是人来人往的，每逢初一十五，乡下的老农也赶着牛车进城来，熙熙攘攘的，也还热闹喜气。只是此时的云台县里，所有的商家都关了门，街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子。至于城外的官道上，不时看见从更北方的县城逃过来的庶民百姓，很多人都是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一脸的惊惶害怕。

　　县衙府中，安简弘一脸忐忑地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对着一个衙役道：“一会儿林厢头过来了，便去后衙唤我。”

　　安简弘急着赶到后衙去，自是为了让白氏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儿女随时逃出城去。不想听见白氏正在骂儿子，一张脸就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骂儿子？还不赶快收拾东西？”

　　白氏瞪着安简弘气急道：“还不是你平日惯着的，这小子说什么不要离开。你自己来和他说，我收拾去了。”

　　虎哥儿已经六岁了，这些日子倒是长得更壮实了，就是衣着也学着当地的孩儿，一身短打葛衫。此时他正背着他的小弓箭，嘟着嘴倔强地拦着乳娘收手他的东西。

　　“听话，契丹人就快来了，他们专门抓你这样的小孩子的。”安简弘哄劝道。

　　“我要去打契丹人，才不要做逃兵。”虎哥儿仰着头大声道。

　　安简弘气道：“你这个毛孩子知道什么？契丹人可不是街上那小胖子。”见儿子还倔着，忙对着一边的安三柱道：“还不快将四郎制住？乳娘，你快些将值钱好带的物件都收拾好了。”

　　安三柱虽然不齿安简弘想逃跑，但是却也不想虎哥儿这小孩子留下来送死，当即抱住了虎哥儿，任奶娘开始匆忙收拾起来。安简弘这才出了屋子让左手边的正房去了。才出门，便看见郑雄领着云台县的厢军都头林之武来了。

　　“安大人，已经打听了，说是契丹人已经兵临武州城下了，就是儒州、妫州也被契丹人包围了。”林之武一身风尘，脸上也有着惧怕，自当年吴王率军攻入契丹中京道之后，虽然和契丹人偶有摩擦，但是契丹人却是不敢怎么撞入大周境地。这么多年的太平难道就要一去不回了吗？

　　安简弘只想好好生生做一任知县，然后再寻个机会升职的，哪里能想得到会碰上这等大仗？待知道率兵攻打武州的是契丹的摄政太后萧绰后，更是害怕了，当即不管不顾地让人快快收拾东西。

　　“大人，满城的百姓如何？可是一并从南门逃离？”林之武是当地人，想到一城的百姓，忙道。

　　安间弘也狠不下心抛下一地百姓的生死不管就逃走，忙道：“劳林厢头带着兄弟们去通知百姓们，咱们这县城离武州只一日的路程，迟了便要做契丹人的刀下鬼了。”

　　林之武对安简弘的感观稍微好了一点点，忙抱拳便匆匆去了。

　　安家全部收拾妥当时，却有一满身泥泞的人突然寻了进来，恰好郑雄在门前，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大惊道：“二郎！怎么是你？您这是怎么了？”

　　安乔按住郑雄的肩膀道：“三叔父可还在府府衙里？快去请他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议。”

　　郑雄闻到安乔身上的血腥味，当即不迟疑，匆匆请了安简弘过来。安简弘一听是侄儿上门来了，想到父亲来信里说过二侄儿是跟着晋阳郡侯身边。前番县衙里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晋阳郡侯带着人遇上了契丹不少的人，如今生死未明。他还为二侄儿伤心了一会子呢。此时听得安乔找来，也没有犹豫便去见了。

　　“叔父，侄儿有重要事儿和您说。晋阳郡侯受了伤，方才进了城，现在正在外间等着。”安乔也不转弯子，直直说道。

　　安简弘大惊，这个时候晋阳郡侯来了云台县，岂不是将契丹追兵引来了？

　　“叔父放心，我们一行人被威塞节度使张藏英老将军家的孙女张娘子带人救了。她身边的一千兵卒，故而追着我们的人都被杀退了。”安乔一看安简弘的神色，心中更不快，却还是说

　　安简弘尴尬一笑，忙让郑雄去请最好的大夫，一边跟着安乔出了门，走了片刻便看见了一行人不远处里大队的戎装兵士，当前的身披明光甲的正是一俏丽的十八九岁的娘子，马匹之后的无厢马车上躺着一个左腿裤染湿的半匹戎甲男子。

　　安简弘忙上前见礼，晋阳郡侯忙哑声道：“安大人无须多礼。我看满城百姓都在收拾出城，安大人打算带着此地百姓一起逃走么？”

　　安简弘尴尬道：“非是微臣不敢迎敌。而是听说武州军情紧急，此地离武州不但近，且县城的城墙破败，且只五百的厢军。契丹大军攻打过来，不肖半日便会城池陷落了。微臣此举也是想避免百姓被掳走和杀害。”

　　“老友妇孺离开情有可原，只是男人们也跟着逃走，还真是让人瞧不起！生为男儿这般胆小，还不如割去□□那玩意儿做个娘们得了！陈晓晨，你待人接管县城四门，除了老弱妇孺，男子一律不准出城！马军，你带着两百人马在县城北边挖下坑洞铁钉子，设好绊马索，让契丹骑兵好生尝尝厉害。吴云，你再带一百骑兵找个地方埋伏起来，要让一会儿过来的追兵有去无回！”张晴云冷冷扫了安简弘一眼，手中的长枪一挥，当即不顾安简弘又青又白的脸色径自吩咐起来。

　　奇怪地是，躺在车板上的晋阳郡侯郭承忭却是一脸笑容地看着张晴云，那目光炽热而又惊奇。

　　安简弘指着张晴云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郭承忭道：“君侯，微臣不服。张将军一介女儿身。虽是张老节帅的孙女，如何能在我云台县指手画脚？”

　　郭承忭脸上笑容微收，不大在意地对着安简弘道：“安大人无须如此，本侯离来汴京之前，受了父皇的皇命，危机时刻可代天行事。之前在新州南遇上张将军时，本侯已经授她为行前大将了，将一干防务都交给了她。如今本侯身在云台，这边的军务她自是可做主的。”

　　张晴云虽然有些羞恼郭承忭目光放肆，却也感激他不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就看不起自己，将军务交给了自己。当即也不深想，只是郭承忭道：“君侯腿上的伤末将虽然草草处理过，但还是找大夫看一下最好。末将想找本地厢军都头来问，且想将本地豪强地主家的家丁护院全都召集起来，便是要往南边退，也要给契丹人好看。”

　　郭承忭咧开干涩的嘴唇笑道：“张将军自去行事便可，也莫要忘记休息了。至于本侯的伤，真是要多些将军了。”

　　郭承忭忘记不了一行二十来人被契丹人包围住的情景，血肉模糊中，惨叫声声。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成为郭家第一个埋骨燕云的子孙，不想一身戎甲的女子带着人突然从斜后方杀出，那一刻，他觉得汴京城中最美的女子也不及张晴云美丽半分。而自己的左腿，也是因为张晴云，才没有让拖延伤势，不然这条腿多半是残了。

　　张晴云耳朵有些红，还是冷着一张俏脸点了点头，带着四个女亲兵和两个偏将就去了。

　　安乔再呆再傻也看出了这君侯怕是对张将军上心了，可惜张家上辈的男人都不在了，张老节帅虽然还在世，却也是八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孙子孙女，可惜的是孙子文文弱弱地，不说习武了，听说连三石的弓都拉不开，蹲会儿马步就要病上好几天，所以将这个孙女当做孙子教养，搞得她十九岁了还没得嫁出去。身世虽不差，但是这样充作男子教养的女子，做得将军如何做得皇家的媳妇？

　　不管安乔再怎么想，郭承忭此时却已经对张晴云动了心，大夫一来，老实地任大夫整治吃药，他想快些好起来，然后便可以和张晴云一起并肩杀敌了。

　　安简弘的县衙很快被郭承忭一行人给占领了，他委委屈屈地住到了偏房去了，虽然他很想跟着老婆儿子女儿一起逃走，但是他不属于“老弱病残”，且不敢当着晋阳郡侯的面逃走，只得心惊胆战地留了下来。不是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契丹人不要来得太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简弘的祈求起了作用，四天里云台县外出去打探的斥候都没有看到契丹人的影子，就在他们以为武州可能还会再坚守几日时，已经有一小队契丹骑兵朝云台县的方向游荡过来了。

　　郭承忭的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却也没有逞强要求去廵城，只是坐在大厅里和几个少年郎君商议如今的情形：“契丹人没往这边来，自是因为他们在全力攻打州府重地，在禁军悲伤支援之前，我们不能干坐着。必须给契丹人造一些麻烦，这样也算是稍微缓解被围州府的重压。”

　　“君侯说得对，在下愿意带人往东北去偷袭契丹人的营帐。”曹英正色道。

　　“阿英，我有另外的任务派给你。我想让你带人横穿妫州，过长城去幽州，找到曹叔公，说明此地的情景，然后将我的想法告诉曹叔公。这个可是比偷袭契丹人还要危险，你怕是不怕？”郭承忭定定地看着曹英道。

　　曹英朗声笑道：“我曹家儿郎怎么会怕这等事？君侯放心，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去幽州，也让他们知道您还好好的，并没有出事。”

　　郭承忭也朗声而笑，同曹英等人一一击掌，直到外间传来契丹骑兵出现的消息，这欢快的气氛才被紧张代替。

　　安乔扶着郭承忭上了马后，也翻身上了马，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心中却在想着汴京的宜宁县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了。

　　汴京，春枝姐妹这日没有跟着嬷嬷们学习，她们姐妹随着长辈去了封丘城门，亲送禁军儿郎出征，她们的大伯父也在其中。也因为大伯父的出征，大伯娘不再继续同祖父母们为继嗣之事吵闹了。

　　这一日，便是皇帝也亲自出城亲送大军北上，十万儿郎北上，也不知归来时会是多少人？她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柴陌和杨七郎等少年郎君也在其中，只是回府之时，给宁王府的马车让道时，她猛然想起前世里汴京的流言，宁王之所以能够登基上位，晋阳郡侯只是做了秦王，是因为回到汴京的晋阳郡侯瘸了一条腿。难道这一世，还是宁王做了皇帝？想到几年后的那场大旱，春枝的心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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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好了这一章～～美女救英雄啊，只是因为篇幅和主角的原因没有细写～～
好累，我去洗澡～～为了这一章，我好努力的说，今天很小心的不在放水在电脑边上了，换那个接线，好贵，我真肉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