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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寒清月影心孤寂 ...

  •   父皇捧着玉碗,细细端详好一阵,才颔首道,“不错。这确是皇家之物。”说着,他将玉碗递给身旁的宫人,缓缓说道,“这套玉碗,乃朕登基之初,命人打制的。一共八只。尊和皇后喜欢,朕便赏了她四只。不过,后来却只有三只了。尊和皇后为此还跪地请罪,说是她不小心摔了的。朕虽不悦,却也不再追究。”低沉的话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不过,从他对萨雅的称呼,隐约能感觉到他和萨雅的生分。
      父皇既然已经确认此物,那我的目的便已达到。故而,回转头,追问巴托,“她要你办何事?”
      “若早知是如此歹毒之事,恁是金山银山送给小的,小的也绝计不敢应承。”说话间,懊悔之意,竟现眉宇间。深叹一声后,巴托缓缓说道,“一,便是指定那前朝坟茔为祥瑞之地;二,便是在请雨之时,对皇上和众臣说,之所以干旱连年,实为妖孽降临,必须先除去妖孽。然后,指出穆容贵妃为妖孽。至于其他的,她会派人安排妥当。小的一听,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这诬言妄语,若被皇上知悉,可是要掉脑袋的。故而,我便欲以推辞。那女子立即变了脸,以血洗九族为要挟。在她威逼利诱之下,小的迫不得已应承了此事。不过,小的还是暗地里做好了逃逸的准备。”
      父皇微蹙的眉头,此时紧拧成团,那双碧蓝似如洗天宇般的眼眸,尽是恍如冰霜般的寒冽。静默须臾,他沉声道,“备笔墨。吏部侍郎曲郎,将此人方才所言,整理记录,签字画押。”
      一个身穿墨绿朝服、干瘦的老者,步出班列,施礼应道,“是。”应声之后,宫人已经备好了笔墨。
      这时,父皇扫视一番群臣后,目光落在了左相起泰身上。
      “左相起泰,立即拟诏,宣告天下,追赐穆容贵妃为淑和皇后,为其洗冤正名!”清朗的声音,在宏大的承运殿,悠悠回荡。
      娘,虽魂飞魄散,但我想,她的心底,对此,应该还是很期盼的。既便父皇,心里也是极希望这一天的,否则以今日情势,怎么可能立刻匆匆着人拟旨?
      “是!”起泰躬身施礼。
      “右相乌汗,即刻着手准备,厚葬淑和皇后!”说话间,父皇淡淡地瞥了眼乌汗。不过,那晶蓝似宝石般的眼眸中,却另含深意。
      “陛下,……”乌汗还欲争辩。
      父皇眸光一寒,厉声道,“乌卿家,莫非……”
      乌汗一听,忙万般无奈地垂首应道,“是。”
      父皇今日虽为娘洗去冤屈,但并未对萨雅阴谋陷害,有所追究。心怀遗憾之余,还是能理解父皇的。因为,现在首要的事情,是确立储君,而非追究往事。只要蓝诺顺利立为储君,一切便指日可待。而追究死人之事,却毫无裨益。

      钩月淡淡,疏桐掩映。雾气朦胧,水影如纱。清辉流泻,银光细碎,明暗错落,光影斑驳。
      用过晚膳,信步闲庭。细思今日朝堂一幕,不由有些欣慰。然,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事虽有了良好的开端,但在蓝诺真正登临帝位,并牢牢地掌控兵权之前,一切尚为未知数。
      “小昔,在想什么?”温和的话语,蓦地撕破了周遭的宁静和幽谧。
      蓦然回首,见一身藏蓝色夹袄、夹裤的父皇,带着一抹和煦似春风般的笑容,从曲廊尽头,徐徐而来。那方正的步伐,稳重的举止,暗隐着一股威严之气和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尊贵。
      “儿臣蓝昔参见父皇!”躬首、屈膝,礼数周到,却让人平生一点距离之感。
      “别这样!”父皇倾身扶起我,言辞和悦地继续说道,“你这必恭必敬,让朕心里不舒服!”
      我垂首,低声道,“父皇,不怪罪小昔?”迟疑的话语,试探的语气,悄然透露了我的心事。
      语焉未详,但意已明了。
      父皇敛了方才的笑意,沉吟半晌,正色道,“今日之举,的确有些鲁莽。但,念在你对你娘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于此事便不予追究。不过,你要知道,自开朝以来,尚未有哪一代秋煞门掌门,敢擅自公开身份,且在朝堂之上!”渐显严厉的言辞,泄漏了父皇心中的愠怒。
      “儿臣知错!”我伏地,叩首赔罪。
      “起吧!”父皇轻摆手臂,算是宽谅了我。
      “父皇来找蓝昔,可有事吩咐?”我目视皇上,满腹狐疑。
      父皇斜眼,瞄了我一眼后,又踯躅片刻,才缓缓说道,“朕有一事,想问你!”肃穆的神情,暗示着此事的重要。
      我忙低首,回道,“儿臣必知无不详,详无不尽。”铿锵的话语,坚定如磐石的气势,仿似心之纯净。
      “在捕获巴托之时,可曾遇到一批皇家侍卫?”父皇莹蓝似镜湖的眼眸,深不见底。
      这问话,看似简单,但不论回答遇到与否,都会引来父皇的猜忌。
      沉想一晌,忙低首回话,“是曾遇到一些人,不过因为拿捏不准他们的底细,又思虑着巴托的重要,所以终究还是自己力擒在手。”说着,我淡婉一笑,“若早知那些人是父皇的亲信,儿臣和他,也就不用费那番周折了。”
      父皇虽然不曾有丝毫赞语,但他微微颔首,也多少暗示了他对我此番话语的认同。
      心下长吁口气的同时,不由再次抬眸,细细察看父皇之神色。
      就在这时,只听父皇蓦地启口问道,“你和夜浮生,最近似乎走得比较近。”
      微一颦眉,立即暗自思忖父皇这番话语的真实用意。从今日朝堂上看来,他对夜浮生并无特别强烈的反感。那么,他此番问话,究竟是何意呢?冥思苦想,不得其果的情况下,不由含糊应道,“也不算吧。只是儿臣身边没有什么人,近来又急需人帮着查娘被诬之事,所以和他接触多一些。”
      父皇点点头,神情却依旧凝重。他垂眸,思虑片刻,方抬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小昔,你俩情义相投,父皇不是不知。只是,你身为紫谰国公主,又是我紫谰秋煞门掌门,且这掌门身份,现在已大白于天下,所以你的婚姻,已经不再如往昔,只是你个人的事情。”说至此,父皇那双英挺的剑眉,不由紧紧攒在一块。
      父皇恳切的言辞,让我早已明晓他的用意。沉重之余,不由哀愁满心,如江河泛滥。
      “地位悬殊倒在其次,关键是,他乃天启前朝余孽,且你、他和天启新皇还曾有过一段纠葛,倘若你俩目下……”说至此,父皇不由又深叹一息,才继续道,“极有可能给天启新皇以可乘之机,以此为借口,寻滋生事,引来不必要的纷争。所以今生你最好还是断了……”说至最后,父皇晶蓝的眼底,盈上了潮潮不忍。
      我缓缓阖紧眼帘,艰难地回道,“儿臣瞑听父皇教诲!”字字仿似心滴血而成,那彻入骨髓的疼,让我几乎神魂飞散。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父皇便不再多说了。早些歇息吧!”父皇关切地瞅了我片刻后,方迈着稳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父皇孤寂的背影,在如墨的夜色中,渐渐遁隐。可他方才的话语,却依旧清晰地在耳畔回响。
      这,其实并非死局。解,是有的,那就是“蓝昔死”。但是,这却要在蓝诺哥哥的帮助下,方可成功。因为,父皇绝计不会同意我如此为情而恣意行事。且不提蓝诺愿意相帮与否,就是我心,也还尚存犹疑。

      深邃的夜幕,好似泼墨。一轮弯月,浅浅犹似剪影,悬在当空。
      淡淡的澄辉,如水流泻。一地银霜,清薄寒彻。半开的镂花窗,在洁净的青石方砖上,映下一片错落有致、明暗交错的斑驳光影,仿似盛开的玉兰花般,出尘、高洁却又冷傲。
      我双手枕头,蜷缩在躺椅中,静静地等着今夜的来客。
      钟箭移,残更漏。
      云淡霜天,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
      夜风渐凛,寒气逼人。风过影摇,珠帘轻卷。
      裹紧身上的貂皮大麾,依旧冷彻入骨。轻叹一息,翻身坐起。
      难道自己猜错了?抑或蓝诺早已认定是我潜心布局一切,意在谋求避世?
      其实,不管是哪种,于他或我,都是好的。因为聪明如斯的他,倘若真得明晓一切,我那么久以来的苦心安排,岂非全白费了?
      深叹一息,起身,徐徐踱步到床前。放下帘帐,脱衣安寝。
      心虽惆怅,却因以为不用再静夜相对而放松不少。不知是因为今日晨间朝堂上一番唇枪舌战过于劳累,还是因为自己放宽了心。不到一会,我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睡意朦胧中,感到帐帷轻卷。一丝寒意从缝隙间,涌入了本温暖如春的帐幔。丝丝缕缕,如寒冰冷霜般,拂上我的面颊,涌入了我的脖颈。
      兴许是方才忘了关窗吧!正欲翻身继续睡,迷糊中,余光却瞄到床前竟有一个身影。尚有些昏昏欲睡的我,陡然清醒。睁眼细瞧,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似冻凝大海般的冰蓝眼眸,澄澈见底,空灵出尘。往昔血泪般的哀伤和痛楚,一去不返,唯剩波波似天地般宽厚的怜惜。
      “小昔,委屈你了!”柔婉的话语,如暖暖春风。
      心轻轻震颤,几多情绪,直达眼底。但转瞬,头脑便又恢复了理智。
      我故作淡然地冲蓝诺笑了笑,清冷地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说话间,坐起身,取过床上的大麾,披在身上。
      蓝诺眸光一沉,有些不悦地叱道,“别再装了。”说着,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若非师父,既便你因为夜浮生之故,有此心念,也绝难成功。更何况,你随我见师父之时,尚未知悉夜浮生休你之前因后果,又怎么可能悉心布下此局?”
      我缓缓垂下头,深深地叹息。
      以叔叔本意,是想待蓝诺登基之时,再告知其原委。但现在看来,是瞒不过了。
      “师父,必是在为你疗伤之后,迫你答应的吧?”犹似疑问的话语,事实上,却已暗含了勿庸置疑地肯定。
      低首默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认可。
      叔叔此举,在心底,我虽并不认同,但既然许下诺言,便不能反悔。
      蓝诺抓住我的双臂,穷追不舍地逼问,“他,是不是还迫你答应了其他什么?”蓝幽幽的双瞳,似寒星般璀璨,丝丝缕缕的关切和焦灼,暗隐其中。
      我摇了摇头,撇开他的双手,喟然长叹道,“别问了!你走吧!”
      事已至此,说来又有何用?更何况,其实这样的结局,于我和他,或许才是最好的。既然有缘无份,那么又何必强求?
      “不!”凄怆的话语,隐隐昭示了他冰冷外表下澎湃、激越的心绪。
      转瞬,他双臂一张,将我紧紧环拥在怀里。稍适,他缓缓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我,轻声问道,“小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蓝诺哥哥,终究是知我的。虽然,我们相处不长。
      欣慰之余,我不由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起身慢慢踱到窗前。

      月沉影移,湿露渐起。疏枝残叶,渐渐隐没在那如纱般的雾气间。
      “你是我的好哥哥。为你,我心甘情愿。”淡淡的话语,暗泄心底的哀愁。
      “小昔!”蓝诺步到身后,从后将我紧紧地揽住。
      淡淡的温热鼻息,似有若无地喷在我的耳后。它,仿佛一根引线,让我的脑海攸地闪现出夜浮生那瘦削、凄伤的身影。点点不自在,油然而生。
      轻轻撇过头,刻意回避。蓝诺却全然不知般,继续在我耳畔低低絮语,“小昔,就算你不愿对我明言,也无须刻意和他……”
      我摇了摇头,“哥,我和他,并非故意……”说话间,试图掰开他的双手,孰料却唤来更紧密的拥揽。
      “是吗?”说着,两片温热的唇瓣,犹如羽毛般,轻轻落到了我的脖颈间。细密而柔柔的亲吻,于我却仿似刺猬般。
      我忙运气,力图挣脱蓝诺的怀抱,却不料他似早已有了准备般,已经先我发功,牢牢地钳制住我的双臂。
      竭力撇开的头,终究没有逃脱他炙热的亲吻。
      他一边轻轻含住我的耳珠,细细吮允,一边呢喃低语,“我已经查过了。除了几次夜探伍泰府和上次千醉楼之外,你甚至没有去他府里看过他!”温柔、带着男性特有磁性的声音,暗含情欲,极尽媚惑。
      “哥,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密林的约定吗?”冰冷似霜风雪雨般的话语,似一道凛凛寒风,让方才有些暧昧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
      蓝诺猛地一僵。沉静须臾,他终于缓缓松了手。
      “今日,娘的冤屈虽得以昭雪,但于储君之争,其实仅仅是开了个头罢了!”我慢慢踱到一边,轻声说道。
      蓝诺默然半晌,方轻叹道,“储君之位,是不得不争。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本,我就是一个局外人。无端被牵扯进来,不但婚姻为人所破,现在更是要处处受制于人,处处为人逼迫。除了父皇、叔叔外,目下连这个我以为最亲近的哥哥竟然也……
      我紧颦双眉,断然拒绝,“储君之位,争与否,是你的事。”
      蓝诺似猛地忆起了什么般,他眸光一沉,冷声道,“也是你的事。不要忘了,你现在是秋煞门的掌门,而且曾在师父面前,许下重誓!”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如雪白衣,幻化为一片浮云,毅然决然地飘向了远方,湮没在了沉沉夜色中。
      一息深深的长叹,在如水暗寂的房间内,悠悠响起。
      步履维艰地走到躺椅旁,颓丧地坐了下来。
      纠葛、缠绕,算计、阴谋,不知何时是个头。我真得有些累了、倦了!不觉间,竟又忆起了往昔,忆起了我和夜浮生过往的甜蜜。思绪,恍如飞鸟,一下翩牵到了遥远的过去,……
      突然,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不期然落到了我的肩上。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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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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