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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华丽惊艳计初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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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浮生办事,效率是极高的。
两天后,关于我和蓝诺的流言蜚语,便传遍了新摩城的大街小巷。人们,在茶余饭后,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和蓝诺的关系如何非同一般。甚而,已经有人悄然宣称,自己曾亲见我和蓝诺在街角相拥相抱。对于稍有头脑之人,只需略加思索,便能辩出其话语的真实性,但人们更多地宁愿以讹传讹。因为,这是有关皇家声誉的秘闻,这是新摩城多年难遇、颇为精彩的谈资,虽然对这消息的随意谈论,有朝一日可能会被严加治罪。
沦为他人谈资,从我的本心而言,是极其痛恶的。但,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我不得不承受这一切。之所以必须加快计划进展的步伐,是源于蓝诺那一脸寒霜下,越发浓重的哀伤和惆怅。自那日气愤离去之后,我和他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仅有的一两次会面,也是在他进宫问候父皇时,远远相望。虽然只是遥遥一瞥,可他那深藏于满面冰雪寒霜之后的忧伤,却依旧犹如柄柄锋利的刀剑般,深深地捅刺着我的心。
蓝诺,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可是我对他……虽然部分是情非所愿、迫不得已,但扪心自问,我也无法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到叔叔身上。因为我的心中,自始自终,都有一个身影。而且,那飘忽、模糊的影子,在近来一系列事情之后,越发清晰、明朗。正因如此,我心底的愧疚,犹如股股渐起的浪潮般,越发澎湃。虽然,我知道既便自己真得实现诺言,对蓝诺而言,也丝毫不能补偿自己对他的亏欠。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因为他想要的,非但环境不容许我給,而且自己也实在給不了他。
日后,他登上帝位后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番模样。我不敢想象。因为,既便在我对他如此冷漠、无情的今日,他对我的关爱依旧没有丝微地减少。虽然他并没有来找过我,但从他这几日无缘无故地频繁来宫里问候父皇,我便早已窥破了他此番所为的真正目的。除了喟叹连连之外,我唯有漠然以视。有时,心底又开始犹疑自己这般无情地伤蓝诺哥哥的心是否正确。有时,甚而想冲去找蓝诺,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但,想着他那拳拳关爱,想着他那执着、深邃的感情,我又不由抛弃了这荒谬的想法。因为,如果我真得那样做,岂非害了蓝诺哥哥?让他在那注定无果的感情漩涡中陷得更深!?
计划,按照我的部署顺利地进行着。想来,父皇这一两日便会派人来找我,谈有关我和蓝诺传言之事。所以,在其行动之前,我必须得抓紧时间,办妥一件事情。只要事情成功,父亲将会对我深信不疑,且必然如我所愿,很快论及立储一事。
午后申时,我便唤来侍女,为我梳妆打扮。
今日这约,其实只是一番演一番戏。其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在观约的众人。故而,要求侍女为我梳了一个堕马髻,配之以愁眉、啼妆,以达到妩媚动人、清丽出尘之效果。娇艳多姿的面孔,方能吸引众人的眼球。当然,做为公主,不能少了金银、华贵的配饰。但因我的配饰大多为玉器,虽然淡雅、秀丽,却乏富贵之气,唯有蓝诺送我的那只精美华丽的步摇冠,称我之意。只是此物乃蓝诺哥哥赠送,而今我却带着它,去见夜浮生,若蓝诺知悉,不知又会……想着,我不由有些犹豫。几经拿放之后,终于还是一咬牙,命侍女为我带妥。
菱花镜中的我,秀美、华贵,可我的心却并无一丝喜悦,反而惆怅万分。那乌黑云鬓,浅黛似远山般的娥眉,微翘的琼瑶鼻,水灵、圆润似樱桃般的红唇,宛如三月桃花般的粉颊,似笔笔浓墨重彩般,在我的心上,画出了一幅哀愁、深重的图画。
只要今晚我一亮相,蓝诺必然很快会得到消息,而且极有可能会黉夜来访。至于他前来之意图和将谈话语,现在我就已经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但这,并非让我忧心之关键,真正让我揪心不已的,还是自己应该如何以对。虽然,理智告知我,应该继续冷漠以对,但在他那忧伤的眸光中,自己是否真能如现在所想般继续行事,我不禁有些怀疑。
轻叹一息后,徐徐起身,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的低胸长裙。长裙上身收紧,非常合贴的包裹着我胸前的丰满,从腰以下,松散地洒开,成百合花状。其宽松的喇叭袖口和裙裾边,以银亮的百合花形蕾丝边做为修饰。最后,在长裙外罩上了一件银色的天鹅绒披肩。今日之所以选择紫谰国传统服饰,一来因为今夜我是以紫谰国蓝昔公主的身份出现,二来因为我的容貌与天启人并无二致,所以在这条水蓝色长裙衬映下,更加乍眼。当然,这也是我期望的效果。
梳妆打扮好之后,我便踏上了皇宫角门处早已备妥的公主车驾。同时,派了一个侍卫去夜浮生那里,让他一会儿到新摩城最繁华的“千醉楼”来找我。
“千醉楼”,是新墨城最豪华的酒楼。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差不多天天都喧嚣不已。特别是晚间,门前更是车水马龙,飞盖妨花。既便王公大臣,皇孙贵胄,也得提前一周预订,否则难以觅到一席之位。但我今日前去,并未前期预订。当然,其中是有一定玄妙的。
身披铠甲,腰佩大刀的数十名侍卫,威武地列在我那华贵、富丽的马车两旁。两位身穿宫廷统一的粉色蓬蓬裙的贴身侍女为我备好踏凳、打起车帘后,便猫腰低首,静静地侍立于踏凳两侧。
方才热闹、嘈杂的街道,霎地安静下来。一种肃穆、威严的气氛,悄然滋生。
并不急于下车的我,轻啜一口几上轻烟袅袅的香茗后,用手指将低垂的轩窗小帘轻轻挑开一条缝。
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霎地映入了眼帘。其精美、考究之程度,甚至不亚于皇宫中的厦宇。整座楼,上以色泽浑厚、沉醪的朱红油漆。在五彩斑斓的宫灯点缀之下,泛起一层迷蒙的红晕,显得颇为瑰丽、贵气。其每层楼上的曲栏画屏,却又素雅、清丽,让“千醉楼”在富贵之中,又有几分脱俗、出尘之气。看来,这“千醉楼”的主人,是一位懂得如何在世俗红尘中,保持一份清雅之人。赞叹之余,不由将目光锁在了朱漆门庭上那块黑漆匾额上。
匾额较通常之尺寸,略微宽大。不过,并无呆板、不协之感,反而让人觉得有些霸气。其上,以草书隽写了“千醉楼”三个烫金大字。那龙飞凤舞、流畅飞泄的字体,一看便知绝对乃大家之笔。定睛一瞧,竟无落款。好奇,霎地被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中等个儿,胖乎乎的男子,自石阶之上,小跑着迎了下来。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请多多海涵!”那男子满脸堆笑地冲着马车谦卑地施礼。
我淡然一笑,放下车帘。又呡口有些微凉的茶汤,方轻移身子,来到车边。探首一望,只见那人脸似面团般白胖胖,一张绿豆大的小眼睛,盈满了谦和的笑意。
“本公主,慕名而来,想尝尝‘千醉楼’的手艺。”我浅笑着,扶住侍女的手,慢慢步下了马车。
“小的卓达,‘千醉楼’掌柜,。”卓掌柜冲我躬腰施礼。
稍适,他微微直起腰,言辞恭谨地对我客套道,“公主茬临,蓬荜生辉,庆幸之至。只是……”说话间,犹疑之色,在他那双褐黄似晚秋般的眼眸中,悄然滚涌。
我脸色一沉,不悦地质问道,“莫非卓掌柜不欢迎本公主?”
“不是,不是。”卓掌柜一面哈腰赔礼,一面忙不迭地道歉,“只因本店规矩,包房都得提前预订,而今……,”
“哦。”沉吟半晌,我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本公主便没有白跑一趟的理儿。”说着,垂眸,斜斜地輘了眼那一脸谦卑的卓掌柜。
卓掌柜一听,不由皱起了眉头。他颇为为难地支吾道,“这……”
我莞尔一笑,宽慰他,“卓掌柜,莫要为难。本公主知道,此处的来客,皆非富即贵。”说话间,我慢慢举步前行,向石阶而去。
卓掌柜忙欠身,谦和地紧随着。不过,他方才一脸的紧张,已经褪去,点点狐疑在他眼眸中泛起。
我一面扶着侍女的手,缓步踏阶而上,一面微微侧首,对卓掌柜含笑说道,“想来大厅不会也腾不出一张桌子吧?”
卓掌柜立即会意,忙连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说罢,已经小跑着,奔进大厅,为我安排一切去了。
我跨入大厅,伫立环视。
诺大的厅堂内,宾客满座。几十张桌子上,摆满了杯盘碗碟。大厅在不同位置上,放置了几十座长檠灯,真可谓千烛耀庭,耀眼夺目。人们在高声地喧哗间,在觥筹交错间,品味着美味佳肴。
已经为我在临窗之处,挪出一张桌子的掌柜,躬着腰,急步向我行来。
不知是因为掌柜那过于谦卑之举,还是因为我身后那一群威武带刀侍卫之故。一时间,厅内的人们,都停住手中或者正要夹菜的竹箸,或者正要一饮而尽的酒杯,不约而同一齐侧目,向我望了过来。
眼见自己成为了众人之焦点,心底不由漾起丝丝欣喜。我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无视众人的注视,我轻笑着,向窗边走去。方行数步,又故意驻足,回首对掌柜狐疑地问道,“为何大家见到我,便如此拘谨?”说着,用无辜的眼神,环望众人。
“公主貌若天仙,惊为天人,故而大家才一时忘了礼仪。”卓掌柜低首,言辞温和地客套道。
“是吗?”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惊为天人?恐怕是疑为妖孽吧!我娘之事,既便数十年之后,新摩城中上至权臣,下至百姓,都没有忘记。更何况,在而今这又一大旱之年。几个月前,乌汗不是又一次要乞神除妖吗?当时,若非我提前想出对策,还不知如何被动呢?虽然父皇一定会竭力保护我,但必也非常棘手。
我淡然地瞟了瞟众人后,徐徐落坐在那张刚刚腾出,或者准确地说,应该是刚刚支起的圆桌旁。而身后的侍卫,立刻刷地呈扇形排开,将我牢牢地护卫在其后。
厅内的众人,又开始继续享用自己的佳肴、琼浆。不过,再也没有之前的喧嚣,有的只有低低的交头接耳之语。虽然,我无意偷听,奈内力高深,众人之语,皆悉数入了我的耳。
“这就是那妖孽之女?”
“嗯。听说她和同母胞兄,关系不一般!”
“当今圣上对她,宠溺非常!”
谈来说去,不外乎这些话题,不过添油加醋的细节,在不同人口中稍有差异罢了。听了一会儿,便觉颇为无聊,故而权当是一群苍蝇在“嗡嗡”地叫个不停。
这时,卓掌柜倾身,谦卑地问道,“鄙店备有顶级的碧萝春、毛峰、龙江、铁观音,不知公主……”
“碧萝春吧。”我撇向大门处,探首翘望着夜浮生的到来。
卓掌柜垂首应道,“是。”稍适,他又不急不徐地继续问道,“那公主想用些什么菜呢?鄙店……”
“将你们的招牌菜全端上来吧!”淡淡的话语,泄漏了我毫不在意的心绪。
我来此,也有一阵了,夜浮生为何迟迟没有露面呢?倘若他不在,传话的侍卫必早就已经回报于我了。可眼下…… 想着,丝丝隐忧,若春日晨曦的薄雾般,淡渺纷纷,却又不容忽视。
“是。”卓掌柜犹豫片刻,低声回应后,便转身,准备默然趋退。
蓦然间,想起了匾额上那漂亮的草书,遂叫住他。
“卓掌柜,等等。”
卓掌柜忙回身,恭谨地问道,“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
“那匾额上的‘千醉楼’三个字,可知是谁写的?”我狐疑地望着掌柜,期盼着他能为我释疑心中的不解。
“这是小的主人的笔墨。”卓掌柜垂手恭立,不卑不亢地回道。
“他,现在何处?”写得如此一手漂亮草书,又深谙色彩搭配和点缀装饰之术的人,必非寻常人等。
“主人出远门了。”卓掌柜低首,恭敬地应道。
滴水不漏的言辞,让人听不出任何破绽,但直觉告诉我,这神秘主人,绝对就在附近。然而,今夜目的不在此,所以我也就不再深究。
“去吧!”我扬扬手,不再搭理他。
“是。”卓掌柜长吁口气,默默趋退。
一袋烟的功夫后,一盘盘色泽鲜艳、做工精良的美味佳肴,便陆续端了上来。
卓掌柜一面指挥小二,将精美菜肴安放在恰当的位置,一面为我介绍各色美味。
“这是‘江南水榭’,选用上等的香菇,配以最鲜嫩的竹笋和凤尾,熬制而成。”他指着一盆白色浓汤,细细解释道。
定睛一看,那乳白色汤汁中,漂着几绺褐色香菇丝、几丛白色笋丝和几根青绿色莴苣叶儿。晃眼一看,倒真有几分青山秀水之感。我不由微微颔首。
卓掌柜见状,那双好似金秋般的褐黄眼底,顿时喜色泛漾。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在他嘴角悄然隐现。
稍适,他又指着一盘红绿相间,清新可人,形似两只仙鹤盘旋其中的菜肴,对我说道,“这是‘仙鹤望金桥’,以鹌鹑蛋和冬笋,雕制成鹤,以金红色火腿肉,做成金桥。此菜造型逼真,构图美观,且味道也是绝佳!”
我轻轻点头,心思却已经溜向了大门。
夜浮生,今晚到底何意?之前,他是答应了我全力配合的,难不成又…… 倘若果真如此,今晚这出戏,我一个人可如何收场?想着,心不由若猫爪抓挠般,焦灼难耐。
心下忧思,便再也无心听卓掌柜的介绍,只是机械地点头敷衍。
就在我暗自焦急、不耐之时,一个清越如环佩鸣响般的声音,悠悠飘入我的耳际。它,犹若闷室中吹来的一缕清新的春风般,让我清朗不已。
焦灼不安的心,霎地完全放松,点点欣喜之意,掩饰不住地在我面上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