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爱（短篇）》楚溪邪

1、第 1 章

　　（一）
　　品历五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封臣拜相。

　　早春的雾蔼铺陈在清晨在御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一个身穿银光闪闪的铠甲的少年步伐疾而稳得行走其中，他要赶去朝堂面圣受封。
　　突然他放缓了脚步，他看到一排整齐的灌木后，一个小小的少女正跪坐在一棵槐树下，那个少女清丽脱俗，有干净的脸庞，干净的笑容，干净的眸子。此时似乎在摆弄着什么，脸上扬着和如春风的笑。
　　那笑容如释重负。
　　也许是蚂蚁吧，他这样想着，便又加快脚步穿过了御花园。
　　少年在少女身后掠过的身影并没有打扰到她，因为那时她正巧站了起来。怕了拍身上的土，注视着那块刚被她翻动过的土地良久，然后轻快地离开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埋了什么。

　　（二）
　　一连几天，几天了？他记不清了。总之，在他受封为皇朝第一将军时起，每当他经过御花园，无论何时，他总能看见那个跪坐在槐树前的少女。
　　渐渐地，他会驻足，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注视着少女。
　　她总是跪坐着，穿很普通的白色宫装，长长的裙摆自然又整齐的拖在地上，像一双翅膀。她总是微笑着注视着什么，他总有些好奇。
　　她在看什么？
　　不过，她一连几天没有来了。
　　他有些失落，英俊的脸隐在浓密的乌发间。
　　你是谁？一个清亮的声音问他。
　　他转身。是她！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是惊喜。
　　少女看到他的脸就是一惊，立刻跪倒在地上。
　　将、将军大人。
　　他皱了皱眉，有一种奇妙的陌生感顿生出来。
　　她不应该是这样对他说话，他想。
　　没事，你走吧。他淡淡地说，转身远去了。
　　少女暗了脸色，愣愣的站着。
　　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她身后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拖着裙摆站着，有些疑惑的询问自己的孪生姐姐。
　　啊，是朔月，没什么，路过而已。
　　姐……
　　朔月看着有些落寞的满月，与之几乎相同的脸上闪过明了的神情。
　　你见到冷空庭了吧。
　　满月抬头，知道妹妹的声音是因为恨而变冷的。她也该恨的，恨这个少年将军斩杀了她们的民族，使她们从这个宫廷的主人沦为奴隶。
　　可是……
　　别说这个了，我见你每日到这里来，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就来看看。天晚了，回去吧，嬷嬷该找我们了。她说着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朔月顿了顿，，望向姐姐的背影。
　　姐姐，你是如何得知我每日到这里的呢？她自语，也跟着离开了还不是很茂盛的槐树。
　　少年倚在不远处的凉亭中，遥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
　　竟是如此相像吗？那么她，是后走的那个吧。

　　（三）
　　朔月照常去了槐树下，看着树底的某处，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
　　只不过，这次她留心了。
　　她发现有人在看她，不过她没显出什么察觉之态。她知道那个人是冷空庭。
　　而望着他的是满月，她的姐姐。
　　她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品历六年二月，修国来犯，皇朝第一将军冷空庭受命出征。

　　朔月站在城门的角楼上，目送着军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朔月！你做什么？满月惊愕地看着妹妹的断发。
　　青丝缭乱，随风飞舞，慢慢飘落到早已空了的城门下。
　　姐姐，我要出征。说完，好像做完报告的军士，径直走过满月，向城门下走去。
　　站住！朔月！你不能伤他……满月控制不住地大喊。
　　她不害怕全族的灭亡，不害怕惟一的妹妹会死在战场上，她怕的，只有朔月杀死冷空庭！
　　那时她还是那个宫廷的主人，在微服去坊间体会民趣，那时的来探查的他就已经深植在她的心上。爱他，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的心思疯了一样盘织在她的脑海。可是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能为他做什么？当打听到他的身份和来意后，她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她国破家亡。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在那纸地图上撒了密药。
　　默默的付出也挺好的，她这样安慰自己。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现在她的妹妹要去伤害她付出如此代价去爱的人！朔月会怎么做？投靠修国，借机刺杀，还是混入皇朝军队，再伺机而动？
　　她不敢想下去，她要阻止！
　　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问自己，冷空庭不爱你，他甚至都不认识你。你要为了他伤害自己的亲生妹妹吗？
　　朔月停住了脚步，正看向满月，她的眼神有了然，有心疼，有恨意，有决绝和……杀意！
　　满月颤抖了一下，不住地摇头。
　　朔月趋近她身，将她一把抱住，而后，她残存的意识中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姐……
　　不……

　　（四）
　　早春，有点冷。夜，更冷。
　　身着铠甲的士兵倒是没有冷得发抖，反倒是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冷空庭独自一人，在众军小憩时趋马走进树林。
　　出来吧。他道。
　　笃、噔、笃、噔、笃。马蹄声传来，他闻声望去。
　　你？他有些惊喜地望着来人，只是一瞬间又严肃起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在行军，还要打仗，十分危险，他不愿她受伤。
　　朔月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你和你姐姐，很像。见她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目光锁着自己，他有些局促。
　　朔月动了动，伸手抚开左鬓的碎发，道：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眼角与鬓根之间的位置，姐姐没有这颗黑月痣。
　　黑月，即朔月。
　　冷空庭没料到她有这一说，一时无语。
　　记得月族吗？她又问。
　　月族？他反问，完全没有印象。
　　部下说过他胜仗之后就昏睡了两天，醒来之后也不记得自己为国主打下了江山。部下说他赢得是水族，现在国主就以水族的宫殿为战利品，特许他自由出入。
　　他的年纪尚且及冠，那次他至今都想不起来的战役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军功。
　　朔月闻言，沉默半晌，突然举剑向他刺来。
　　她的剑很奇特，像月亮，有时圆，有时缺，快如流光，阴晴圆缺瞬时变换。
　　他花了眼，一时不知如何抵抗，只好拼命防守。
　　为什么杀我？他问。
　　因为你该死！她答。又站定。一并弯月形的短剑精制异常，借着月色，泛出冷冷的银光，与天上的月亮毫无二样。
　　好俊的剑！好俊的剑法！他心中叹道。却不料那一柄剑早已抵至他的喉剑！
　　她本刻意一剑毙了他的命。
　　它叫新月，剑的名字。她如是说。然后她举起新月，俯视着他，脸上不是干净的笑容，是肃杀！
　　她道：瞑目吧！新月！

　　仍笼罩薄雾的树林兀的飞出一群夜栖的鸟类。

　　（五）
　　品历六年，皇朝大军势如破竹，直逼得修国军队退至两国边境外数百里。
　　至此，修国不再进犯。
　　皇朝第一将军冷空庭凯旋而归。迎仗队绵延数十里。

　　同年，冷空庭迎娶月氏满月为妻，成亲当日当众誓曰：终身不纳偏房。独宠一人。

　　隔年，冷府喜得一女，取名新月。

　　（六）
　　仗由我来打，你回朝吧。她清越的声音仍犹在耳。
　　记得好好待我姐。

　　战场上最是刀剑无眼，但他可以肯定他能全身而退。
　　只是，部下告诉他：她失踪了。
　　品历五年时，大赦天下。她被放后想办法进入了宫中，司机杀他。后来百姓的安乐消磨了她的杀意。于是她将新月剑埋在了槐树下，以绝报仇之念。
　　她无数次的犹豫。每日都要到槐树下说服自己不要动报酬的念头。
　　那把剑被挖出，被埋下，再被挖出，再被埋下……不变的是那个动手的人一直跪坐在这里。只是现在，连同那把剑，连同她和如春风的笑容，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同，他的爱，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