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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廊一寸相思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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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枫叶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跣着足踏在上面,像踏在云端一般,心也飘忽起来。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以及,新的挂念。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前尘,只有踏在这片静谧的枫林中,才会想起从前的一切。任谁从一个科技高度发展的世界掉到一个原始得近乎蛮荒的世界都会无措与惊慌吧?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时空,或者说,没有喝孟婆汤的投胎。并且,是一个任何史书中都不曾描述的时代。
从前,我是一个寂静的人,是的,是寂静,而不是文静。当我带着哭声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也许,我也可以变成一个开朗的女孩,像无数穿越前辈一样,单纯,可爱。可是,不行,一个寂寞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寂寞。因为,寂寞的是心,而不是环境。我的父亲是大学士,一个儒雅的男人,喜欢栽花弄草,舞文弄墨。下朝之后,就躲在书房里,沉醉在他的世界里。母亲是一个高雅贵气的女人,把府里管理得仅仅有条。但是,她也是一个沉默的人。我,生活在一个沉默的家庭里。父亲和母亲,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吧。但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父亲也没有小妾,所以,我相信,如果不是父亲不近女色,那么,就一定是,他爱母亲。
据说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是父母之命,是政治婚姻。据说,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据说,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敢爱敢恨的女子。据说……,无说的据说,只成就了一个淡漠的家庭,以及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这样的伤痛,使母亲永远带着高雅的伪装,我无法想象这就是传说中黄蓉一样的女子,而父亲,则带着这样的伤痛,月下抚琴,对酒当歌。
这片唯美的枫林里,藏着我的少年时代,藏着我心中最逦迤的梦。依稀记得那个那个淡雅的秋天,我才十岁,一个青涩得如同青枣般的年龄。母亲把我带到厅上,告诉我:“辰儿,这是广陵,比你小,以后,你要照顾他。”我转过头,就看见,夕阳下,那个俊朗的男孩。仿佛天生就该在阳光中一般,夕阳照在他身上是那么的和谐,像《火王》里的昊月,简单明亮。于是,我笑了,伸出手,像在原来世界的礼仪一般,说:“你好,我叫易星辰,你可以叫我辰姐姐。”也许,那个时候我就相信,这个阳光中的男孩,是我追寻了两世的希望,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信仰。
在这片枫林里,我和广陵追逐嬉戏。记得曾经在这样的秋天,我们躲在枫林里,透过枫叶的缝隙,看一小片一小片干净的蓝天,秋天的天空就是这样好,总是有最纯粹的蓝,仿佛能容纳一切喜悦和悲伤。偶尔,一只鹰在空中孤独地盘旋,一圈圈地转入高空,化做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又猛然窜下,饱含着爆发的力量。广陵说,鹰就该飞入高空,只有无穷无尽的蓝天,才能包容他的理想。说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那样豪情万丈。我只能握紧他的手,我知道,我的广陵,是天上的鹰,总有嫉翔而去的一天。广陵来之后,就更少见到母亲了,我知道,母亲是害怕,在他身上,看到相似的身影。那个和广陵相似的男人,有着天神般伟岸的身躯,以及阿修罗般血腥的杀气。广陵说,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是一个伟大的将军,他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父亲一样的男子。因为,男人生来,就该保家卫国的。将军吗?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是母亲魂牵梦萦的男子,也是父亲悲伤的根源。
母亲的身手很好,据说有百步穿杨的箭法。可是她从不教我,她说,有时候懂得多,不一定是幸福,而我只要做一个标准的千金小姐就够了。也许她是对的,因为她的话里包含着无尽的苍凉。可是,我宁愿相信,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候自己的幸福。所以,在广陵学武的时候,我也跟学。我,要保护我的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像黄蓉与郭靖一样,并肩作战,而不是,遥遥的等待。母亲知道后,只是摇了摇头,浅笑,说,人,不可能争得过命。
十四岁那年,广陵已经十二岁了,长成了一个英俊秀气的少年,在一个漫天飞花的清晨,踏上了他的征途,他说,只有沙场,才是男人最好的成长环境。我想他是对的,所以没有挽留。只是告诉他,你一定要回来,否则,即使是天边,我也会找到你。广陵哈哈大笑,那样的俊朗帅气,他说,会回来的。我的父亲说,有的人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着了。那个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懂那句话的意思,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是的,他是个孩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夕阳下,孤傲俊朗的孩子。
广陵走后,我就在他原来练武的院子里种满了菊花。在满园金色中,仿佛看到那个俊秀的身影在舞枪,红缨漫天刚劲地飞舞,夹杂着枪破空而出的“哧哧”声。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我总是在回忆中感伤,又在感伤中逃避。以为离开了这个院子,就可以摆脱相思的忧伤,直到不知不觉中,踏入后山的枫林,才知道,相思已入骨。广陵的离开,带走了我的希望,于是,我只有在回忆中生存。
静静地依靠在枫树下,聆听着风中潜藏的笑声。吩咐萍儿回去。萍儿是一个忠心的小姑娘,总是跟在我的身后,即使是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她也怕我遇到危险。她说,广陵哥哥说了,要保护好小姐。呵呵,似乎谁都不相信,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我一定要有,只有这样,才能站在广陵身边,因为,鹰是不能和乌雀为伍的。其实,她是多虑了,这是易府的后山,平民百姓是不能擅入的。我让她回去,因为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感受广陵的气息,两个人的地方,如果有第三个人,就太窄了。
金秋的阳光照在树干上,斑驳得耀眼。我闭上眼,静静入睡。似乎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得到永恒。从前世起,我就不相信永恒的爱,因为那是一个太浮躁的世界。然而在这个缓慢的世界里,我逐渐相信永恒的爱,从母亲的伤痛中,从父亲默默的等待中,我开始相信。爱情,两个人是缘,三个人就是孽。母亲和父亲,还有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挣扎了一生,却是谁也得不到幸福。但是,我不要这样,我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自己去守候。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时空的距离我都超越了,不是吗?
突然地,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气息,不同于广陵的干净清爽,而是一种阳刚的浓郁。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男子映入眼帘。背着弓,定定地看着我,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散发着耀眼的金光,给人他本来就会发光的错觉。那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我看到了广陵,同样是金灿灿的男子。我站起身,轻拢发丝,离去。擦身而过时,听到他说:“我是平南王李苍,你叫什么?”那声音,不同于父亲的儒雅,也不同于广陵的粗犷明亮,而是一种低沉狂妄。却宛如穿越千年地映入我的心底。“易星辰”,我缓缓地走过,轻轻地说。
回到府中,还是一种寂静压抑的气氛。照例去向父亲请安,不出意料的,父亲正在挥毫。前世对书法没什么研究,这一世却在父亲的陶冶下浸染颇深。“你出去了。”父亲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说。“是的。”没有表情,没有语气,我回答。许是我的声音过于淡漠,父亲终于抬起头。清俊的面容还是如往常一般儒雅,浅浅地笑着,说:“你应该多练练字。”我低头看了眼父亲的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相思相忘不相亲吗?可惜啊,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恐怕也实现不了,因为母亲的心里,相思相忘的人,永远不是他!或者说,“多情总被无情恼”会更确切吧?父亲看我盯着他的字不语,问道:“怎么?爹的字还好吗?你从小就是很有主见的。”是的,我从小就很有主见,或者说很执着,我不像别的穿越前辈那样,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天才,我只是简单地生活,没有卖弄几千年的文化,因为,那都不是我的。但我会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坚持。我点点头,答道:“父亲的字是极好的,含蓄中有无限的张力,张扬中又有无尽的韵味。”父亲笑了,说:“没有你说的好,恩,去见见你娘吧,她忙了一天了。”我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我总是不习惯叫“爹”,“娘”,以为那是极富感情的称呼,也许是由于前世的记忆,也许是今世的家庭过于冷漠,所以,我总是淡淡地称着“父亲”,“母亲”,父亲是无奈,母亲是无所谓,但无论如何,这是我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