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玺夏延

3、第三章 云港话事

　　云港的这个园子，如果是个生手一个人钻进来，恐怕会在里面迷路半天，根据施爷的变态兴趣，这座园子若是航拍就整一个太极两仪八卦图。不过这对于夏为延来说只是小儿科，但见他进了园子之后，左拐右拐穿了几个堂子就绕到了后苑，在那里有一座小楼，小楼一共三层，仿的明清建筑，连刷的漆都故意做旧。这座楼是施爷的最爱，他一直想给它题一个名字，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好名字，所以至今搁浅。
　　但凡是龙兴的人都知道，施园里有两个基地，前苑一个，后苑一个。前苑是广义上的龙兴元老会议厅，后苑那个，一般人进不去。
　　夏为延在进去之前，先在园子里抽了一根烟，然后掏出手机把电源拔了，做完一切准备工序之后，他推门进去，直上了三楼的观景层。高仿的明清家具依次被摆在里面，两张丽明式圈椅上对坐着施爷和一个女人，中间隔着一个棋盘，似乎正杀的酣畅淋漓。
　　施爷头也没回的拿着黑子斟酌应该往哪里摆，一边抽出另一只手把棋盘旁边的茶杯端出来，口里嚷嚷，“老四啊你来了？来来，过来帮我去换一幅新茶来。”
　　夏为延失语的摇摇头，走过去接了茶去旁边的桌子上冲泡，“我说你能不能更懒一点啊？这么着才几步路你也不舍得走？”
　　这当口施爷终于是找到一个心满意足的地方落了子，回头看了眼夏为延道，“没瞅见我这下棋呢么，这一来一去的还不给断了思路，叫这小丫头给捡便宜？”
　　夏为延端着新泡好的茶走回来搁在施爷的手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但面容却保养的十分好，一点也看不出岁月在其上留下的痕迹，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白色的衬衫，灰色的宽口裤，一如既往的装扮。
　　女人一听施爷的话，嘴角就习惯性的轻轻一撇，“死老头，什么叫给我捡便宜？啧啧，你技不如人还找理由呢，这把年纪白长呢吧？”
　　施爷“哼哼”了两声就要发作，夏为延却及时发话打住，“诶诶诶，你们别这个时候抬杠了，赶紧的下完这盘棋，该说正事的说正事，一会儿我还有事。”
　　女人这才抬起眼皮和夏为延对看了一下，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丢下手指里夹着的白子，起身端了茶杯走到刚才夏为延泡茶的地方重新倒了一杯，“那就先说事儿吧，耽误夏总泡妞可不好。”
　　“安娜！”夏为延低声斥了一声表示抗议。
　　薛安娜转过头来笑吟吟的说，“怎么？我说的不对？”
　　施爷见他们有吵架的势头就接口道，“去，要吵架别搁我这儿吵啊，吵飞了我的鸟啊鱼啊什么的，看你们怎么赔。行了行了，都坐吧。”
　　等夏为延和薛安娜都坐定，施爷才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先说说老鹰的事吧。”
　　夏为延看了一眼旁边的薛安娜，但是她并没有一点点不自如的感觉，于是夏为延也只能很“自如”的说，“我怀疑我们里面有内鬼。”
　　“内鬼？”施爷反问，“具体说。”
　　夏为延沉吟了一下，“老鹰只是一个引子，差佬在仓库和码头都埋伏了人手，甚至还有飞虎队待命，那天我让阿仲亲自去销货，他放了把火，火势一起来，差佬就冲进来了，好在阿仲布置周详，提前五分钟就带着货跑了。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苏哲说那天差佬已经拿到了搜查令，要不是阿仲提前赶到，现在是什么局面真很难说。这几年差佬一直没找到我们的工厂，这个时候突然那么准确的出现在那里，要说没有内鬼通风，那他们就可以改行做神算了。”
　　施爷喝了口茶说，“老鹰你怎么处理了？”
　　“昨天晚上他在差佬的安排下上了偷渡出海的船，船夫早就换成了我们的人，才到公海就把他扔海里喂鱼了。”夏为延极为淡然的回答。
　　薛安娜此时出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得饶人处且饶人。”
　　夏为延面无表情，“江湖规矩，有债就要偿。”
　　施爷似乎也对夏为延的这个处置有一些不满，但到底没有说出来，“这个内鬼，有目标了没有？”
　　夏为延摇头，“说实话，还没有。确切知道工厂地址的人一共只有三个人，罗仲、我、你，其余的费厨子和瘪三都是被蒙着眼去的，所以能够被怀疑的对象也就是这五个人，当然如果没有第六个人涉事的话。”
　　施爷默了一下，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薛安娜，夏为延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他却伪装出没有看见的样子。施爷试探性的抛出了一个问话，“你说会不会是默娘？”
　　显然，“默娘”这个名字具有空气制冷剂的作用，本来严肃的话题现在立刻冻结到了冰点，夏为延不说话了，施汉成也不说话了。
　　薛安娜问，“默娘是谁？”
　　施爷和夏为延相视一眼，夏为延答，“二十年前六合会的一个黑姐，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身上也背着不少人命，据说到现在案底还在O记留着，国际通缉犯。”
　　薛安娜唇角不自在的抽了一抽，语气明显的有些不屑，“港城还有这么一个危险人物。”
　　夏为延拉开嘴唇一笑，“她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而且绝对是一个恐怖分子，听说她在中东那边那个什么组织里还挂着名。不过她十年前就离开港城了，六合会也早就被灭了。”
　　薛安娜冷笑，“你把她说的天花乱坠，怎么还能让社团散了？”
　　夏为延没想到薛安娜的脑回路可以转的这么快，虽然这句话让他也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恐怕最尴尬的不是他。夏为延抬起眼对着施爷古怪的一笑，“听说六合会和龙兴社，势不两立？”
　　薛安娜见夏为延这副样子，也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施爷，施爷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对夏为延的戏谑置若罔闻，“这几个月有人在港城看见过默娘，出这种阴招很像是她的手笔，就怕她还有后招，还是留心一点好，十年前的悲剧不要再重演了，她骨子里对龙兴有敌意。”
　　夏为延沉默。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让三十几个兄弟活活被烧死，施爷的肺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夏为延说，“我知道了，我会再去查。”
　　但是夏为延并没有告诉施爷，其实他已经在港城见过默娘了，他可以确定，这件事不是默娘动的手。显然，默娘恨的只有施爷一个人而已。
　　这个话题又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仿佛是三个人约好的中场休息一般，三个人默默的自己端起茶杯品茗，然后进入自己的小世界。
　　夏为延很清楚，施爷今天把他叫来，一定不仅仅是为了老鹰的事情，社团的事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亲自过问了。
　　五分钟以后，夏为延证实了他的猜想，施爷摸了一把手里的拐杖，站起来拄着走了两步到窗前，背对着他二人俯视园子里的景致，“老四啊，其实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施爷一顿，像是在观察夏为延的表情，然后接着说，“我这把老骨头啊，这是一年不如一年，陈医生说我不合意着再去折腾那些打打杀杀伤脑子的事。我琢磨了一下，觉得陈医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是该到了想清福的时候，龙兴交给你我很放心，但是夜色我想选一个职业经理人去打理。”
　　夏为延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说话，施爷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付了声笑说，“唉，我知道我这要是问你你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我连问句都省了，不过这接班人选的事，我还是要问你一问的。你觉得安娜怎么样？”
　　“安娜？”这个名字一出口，夏为延就偏头看了一眼那边坐着正在喝茶的女人，嘴角抽了一抽，如在思量什么一般的停滞了一下。
　　施爷见状便补充了几句，“安娜之前在欧洲留过学，学的也是管理，洋文也会的不少，夜色近几年还要拓展美国的市场，我看安娜正合适。”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娜的能力我自然清楚，只不过夜色大多都是龙兴的人，我担心他们会有意见。凌隽的事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而且……”夏为延的“而且”拖了一个很长的音，但终究是把剩下的半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施爷深深的看了夏为延一眼，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这个我也是知道的，所以……要好好计划一下才行。我看这样吧，”施爷在夏为延身前停了步子，“最近是有个标地要竞吧？我看过那块地的资料，不得不说，老四你的眼光确实是好，很符合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只是我听说这块地政府那边似乎有点什么想法，能不能拿下来还是个未知数。我看，这件事就移交给安娜主持好了，她在这方面有经验，把握也会大点。等这事一成，我亲自去宣布，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夏为延的眉头深刻的刻着几分犹豫，“这个事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几个叔父辈的来商议一下？”
　　“诶，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安排安娜和他们先见上一见，哦，对了，你叫阿仲过两天到云港来一次。”施爷抬手挥了一挥，显然他已经有一些不耐烦了。
　　“既然这样，那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夏为延站起身来，接下了这个逐客令。
　　而薛安娜却依旧是悠哉游哉的坐在那里，在夏为延转头的时候她也恰巧抬起眼对视了一下，然后嘴角抹上了一丝似笑非笑，“夏总，慢走。”

　　当夏为延“识相”的离开以后，施爷依旧站在小楼的窗前，目光不知道集中在什么地方，薛安娜走到他身边，背靠着窗棂躲在阳光的死角说，“老鬼，你的队伍看起来不怎么好带，个个都是瓷娃娃，碰不得捏不得，瞧瞧老四刚刚那脸色。”
　　施爷答，“老四和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八岁就跟着我了，我的话他从来没有不听过。”
　　薛安娜嗤之以鼻，“专制思维。你可搞清楚，他到底是迫于你的淫威服从，还是真心实意的遵从？一条道有一条道的规矩，别忘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既然是想洗白了做正经生意，你□□上的游戏规则可就不适用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把队伍交给我，我只管看能力看成绩，回头可别跟我说谁谁谁是谁的宝贝闺女，什么一姐，什么堂主的。”
　　施爷叹了口气，“这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孰轻孰重。他们啊，是该收拾收拾了，这几年一个个翅膀都硬了。”
　　“不过，”薛安娜略一沉吟，“龙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施爷仿佛是在斟酌词句，“这个事，还是急不得的，那块标地拿下来之后大悦花园城的项目就要启动了，夜色这么多年下来，靠的就是雄厚的现金流，这又正是要用钱用人的时候，有些事还是得缓一缓的，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
　　薛安娜对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不悦来，“我看啊，你就是舍不得那些阿堵物。也是，手一翻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是个人他都得眼发直。只不过啊，就不知道回头有没有命去花。”
　　“安娜，你这话可就刻薄了点，我施汉成难不成还会在乎那点东西？”施爷皱眉，“行了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拿话来揶我，我既然请你来夜色，就不会把你丢火坑里，你放心的去干就行了。”
　　薛安娜头一偏，“最好是这样。”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一个状似看风景，一个状似拗造型。当一个人影进入施爷的视野范围内时，施爷便从入定中回过神来，转头对薛安娜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从楼梯那传了过来，薛安娜抬头，正和一个穿着高腰长裙的女人撞了个四目相接。
　　显然，那个女人也没有想到是这幅场景，当下也愣了一愣。不过很快的，她就冲薛安娜露了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然后对施爷说，“成哥，你找我？”
　　“嗯”，施爷点点头，然后给薛安娜引见，“安娜，这是石瑜，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助理。阿瑜二十岁就跟着我打理夜色，有她在你身边，你办什么事也会方便很多。”
　　“哦？”薛安娜一边上下打量石瑜，一边意味深长的对着施爷说，“我说呢，也不见你往夜色跑，还当你是有多放心老四，闹半天还藏着一手。”
　　施爷摇头，“你这话，太糙了点。要真的是藏起来的手，能随便就这么给你看到？”
　　薛安娜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