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温柔的拯救（夏目友人帐）》小爷莫笑

2、二、我拥有过去和现在，没有未来

　　“人类？！”名取周一和炳同时出声。
　　“嘘——小声点啦！”少年回头瞟了眼不远处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的女孩，压低声音。
　　“我还以为是妖怪呢！穿成那样在这里……这么说她看不见柊和这两位了？”
　　“嗯，应该……吧。”少年不确定道。
　　“吧？”炳叹了口气，“嘛，先不说那个孩子……”她睨了眼面容英俊的男子，“没想到除妖师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男子推了推眼镜轻笑一声：“没办法啊，这是我的职责。”
　　“哼，既然是夏目的朋友，我就姑且暂时信任你吧。”
　　“啊……那么回归正题吧。”夹在两人中间的少年颇为尴尬道，“大家，能猜出那个妖怪的身份吗？”
　　名取和炳同时摇头。
　　“现在的线索太少了，连面目都不清楚。希望一会儿斑回来后能知道些什么吧。”炳轻抿烟嘴。
　　“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名取指关节扣着下巴，“我当时就在附近，既然能听到夏目的声音，那孩子的叫声也应该听得到才对……”
　　“啊，说起来，靠近时我也没听到。”少年奇怪道，“按理说，一个女孩子突然被看不见的东西袭击受伤时，应该会叫出来的吧……”
　　“……”顿时所有人都无声地转头望向女孩。
　　迎着他们的视线，女孩一脸疑惑地歪歪头。
　　“果然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年轻男子沉吟一会儿，看向少年，“夏目，拜托了。”
　　“诶？我？”
　　“就是你啦，还能有谁？”炳努努嘴，“这里只有你和除妖师是人类吧？而你又是和她最熟的。”
　　“其实一点都不熟啊……”被踢出讨论圈的少年无奈地回望一眼那两个微笑的家伙，转头望向女孩，走到她身边蹲下身，“那个……我叫夏目贵志，你好。”
　　“……紫枭。”
　　“这样啊……那么紫枭，能不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女孩低下头，没有说话。
　　“那个……”少年有些无奈地抓抓头发。
　　“说出来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为你解决那些问题。”金发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声音温和。
　　抬头望了望男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咬了咬唇，低声道：“走在路上，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住了……然后夏目君就出现了。”
　　“那为什么不喊出声求救呢？”少年紧跟着道。
　　女孩垂下漆黑的眸子：“疼得发不出声音……”
　　“是这样啊……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放心吧，不会再发生了。”少年的笑容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女孩眨眨眼，点了下头。
　　“说起来，”金发男子忽然出声，“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家在附近，我出来散步的。”
　　“附近？”少年和男子相视一眼，眸中皆是疑惑。

　　“啊＿＿好大！”少年望着眼前气派的和式大宅惊叹。
　　名取在他身边，一脸惊讶：“没想到这片山里也有户人家，以前竟然没有见到过。”
　　“刚搬来不久的……请进。”女孩站在大门边望着他们。
　　走在长廊上，少年左望右望，最终看向前面带路的女孩，“你家好像没有什么人呢！”
　　“嗯，家里只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几个下人，平常父亲大人都是外出的。”
　　“哦……”
　　进了屋，没走几步，忽然前方一道纸门被拉开，高挑的纤影出现在门口。
　　女孩立刻一躬身：“母亲大人。”
　　梳着优雅发髻的女人一身精美的和服，表情冷淡。她漠然地看了女孩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自走向玄关。
　　少年和金发男子望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面相觑。
　　她真的是紫枭的母亲吗？看到女儿身上那么醒目的血迹，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请不要在意。”女孩已直起身望着玄关，“母亲大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
　　在客室坐了一会儿，女孩已换了一件衣服出来，依旧是正式而又华丽的和服，白底绸面上铺满了樱色花瓣。
　　少年忍不住问道：“紫枭小姐……为什么总是穿这种衣服呢？行动不会很不方便吗？”
　　理了理长振袖，女孩表情平淡：“这是家里要求的，也就近几天，习惯就好了。”
　　“诶……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仪式吗？”
　　女孩藏于袖中的双手握起，点头：“是的，很重要的仪式。”
　　沉默了一会儿，名取忽然开口：“紫枭小姐多大了？不上学吗？”
　　“16岁，刚刚退学。”
　　“退、退学？为什么？”少年吃惊道。
　　女孩低下头：“是……家里有些事情。”
　　金发男子皱起眉：“和那个重要的仪式有关吗？”
　　沉默了几秒，女孩点了下头。

　　走出和氏大宅的大门后，炳、三条和已经回来了的胖猫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
　　“完全没有什么线索。”少年叹了口气，转向猫咪，“老师你那边呢？”
　　胖成球状的猫撇开头：“啊，那家伙跑得太快了，追丢了。”
　　“真没办法啊……”名取抬头看了看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已经很迟了，夏目，你早点回去吧，到晚上这片森林可就不安全了。”
　　“说的也是。名取先生呢？”
　　“我要留下来做些调查……呵，别担心啦，我可是很强的！”年轻男子露出了一个富有自信魅力的笑容。
　　“那么，请多加小心！炳，三条，一起回去吧！”伴随着清脆悠长的铃铛声，修长的狼形和庞大的牛形身影腾空而起，西斜的夕阳为他们镀上层柔和的金色光边。
　　金发男子微笑着看着他们飞远，按了按帽子，“柊，我们也走吧。”
　　黑影一闪，齐肩短发的女性式神出现在男子身后：“是。”
　　和式大宅后院，清澈的池塘边，一身白底樱花纹和服的女孩跪坐在廊下，望着天边渐远的两个黑点，静静地合上眼。

　　小时候，母亲常常沉默的凝望着她，美丽的眼睛流露出刻骨的悲哀。
　　“母亲大人，您是想哭吗？”
　　“……”
　　没有回答。
　　她的父母16年来极少与她说话，仿佛她从来都不存在。
　　她的礼仪老师告诉她这个家的家世，还有历历代代的光荣事迹。
　　这个家族是一个知名的除妖世家的分支，人丁稀少，实力也总是很弱。其实这个世家的所有分支都很弱小，因为十五年一次的“仪式”。
　　本家的家主，拥有一只传承了数百年的式神。它很强大，也很恐怖。它是这个世家强盛的依仗。祖上曾与它签下契约，它永生为本家家主所役使，但每隔十五年，都要供奉家族中妖力最强大的孩子。
　　这些孩子，自然是从旁系分支中去挑选。
　　所以这个除妖世家的分家越来越弱，本家的地位越来越牢固。
　　她的礼仪老师是另一个分家的，老师的弟弟在几年前被当成了祭品。
　　老师怀着对本家的恨意，对她没有丝毫隐埋——那只妖怪吃人，纯粹是为了享受，而吃有天赋的孩子，是除掉分家对本家的威胁的手段。
　　小小的她听了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和妖怪都坏透了。
　　在六岁时，从本家传来消息，下一个祭品，是她。
　　礼仪老师抱着她哭了好久，就再也没来过。父亲和母亲，和往常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已预料到。
　　只是第二天，听下人说母亲病了，却不允许她去探望。很多天后再见到母亲，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淡，甚至连看都不看她。
　　这世界上的人和妖怪，都坏透了。
　　在学校，说看见妖怪会被骂撒谎。第一次被斥责后，她聪明地再也不说出口。就算有小妖怪拉她头发恶作剧地逼她叫，她也不出声。
　　直到上了初中，放学后走在路边，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路边被大人训斥，脚前是一地的碎玻璃。
　　周围的路人都谴责他是个坏孩子，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那明明是妖怪打坏的。她站得远远地看着。大人们总是不分是非地去谴责小孩。
　　所以说，人类和妖怪都坏透了。
　　那孩子终于被放走了。他沉默地抓着书包走着，那只打碎玻璃的小妖怪在他身边手舞足蹈。他忽然抡起书包，泄愤般甩在小妖怪身上。
　　啊。她在他不远处愣了下。原来他看得见。
　　跟着男孩走了很远，最后他在一片草坪斜坡上坐了下来，面对着夕阳。傍晚的风撩起他稍长的刘海，露出张清秀的脸，透着些孤寂。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呐，你看得见妖怪吗？”
　　“咦？！”
　　“看得见吗？”
　　男孩低下头不说话。
　　她望着金红色的夕阳，席席暖风将草地吹出一阵阵的细浪。
　　“妖怪，都是坏透了的，对不对？”
　　“……”
　　“人类也是，都是坏心眼。”
　　“……我想……不是的。”
　　她愣住，转头看向男孩。他望着西方的天际线，橙红光芒将他的脸渲染得有些柔和。
　　“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很好的妖怪，和很温柔的人类的。”他忽然淡淡微笑起来，眼中的孤寂却不减，“只是我们还没有遇到。”
　　“你是这样想的吗……”她的心里忽然很平静，站了起来拍拍校裙。
　　刚迈出一步，身后男孩急急道：“那个，我叫夏目贵志，你呢？”
　　顿了一下，她回头笑了笑：“御神院……紫枭。”
　　她以为再也不会见面，因为后来多次转学。
　　搬家搬了很多次，最终在这座远离本家的小镇住了下来。父亲大人似乎想要躲避什么。她心里抱了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也许，父亲大人并不希望她死掉。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她再次遇到了那个男孩。
　　他不再是孑然一身，他拥有了温暖的笑容，浅色的眸中不再是孤寂，而是一种像阳光一样的东西，暖暖的，亮晶晶的。
　　而他没有认出她，也许是因为她留长了头发，也许是因为她穿着繁复的和服，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只说过几句话的女孩吧。
　　第二次见面，是她等着被嚼碎吞掉的时候。她看到，他身边有了关心他真心待他的妖怪和人类。
　　他做到了呢。
　　他遇到了好的妖怪和温柔的人类了。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这么坚信着，所以能够遇到。
　　而她，从来没有相信过。
　　但是，在她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她相信了。夏目贵志，他是她遇到的最温柔的人类了。
　　真可惜啊，已经迟了。
　　睁开漆黑的眸子，银色的月光已洒满了院落，水塘在清凉的夜风的吹拂下泛起涟漪。月光，碎了一池。
　　庞大的黑影缓缓靠近，女孩依旧跪坐着，目光望着空旷高远的夜幕和碎银般的繁星。
　　夏目，在温柔的朋友的陪伴下，好好地走下去吧。
　　巨大的爪子握住纤细的身体提起，狰狞的獠牙青光闪现。上下颚的开合中，猩红四溅，令人牙酸的咀嚼骨头声，和着撕裂□□的声音，在夜色中让人毛骨悚然。
　　溅上血液的脸依旧平静，漆黑的眸子映着夜空。
　　夏目，你不必知道这个世界的冰冷与黑暗，请用你的温柔，和温柔的人，还有温柔的妖怪一起，创造一个温柔的世界吧。
　　黯淡的眸子缓缓合上。
　　夏目，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人类与妖怪，果然还是坏透了。
　　“名取先生！”少年匆匆跑到树林边等候的年轻男子身边，弯腰喘着气。
　　“夏目。”
　　“怎么样了？昨天晚上有没有查出什么？”
　　金发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虽然没什么发现，不过，那个妖怪似乎已经离开了，这片森林已经没有那种气息了。”
　　“离开了？”少年诧异地看着树林，“好奇怪……”
　　“是呢。不过，也让人松了口气呢！”金发男子笑了笑。
　　“嗯……对了，昨天回去后，我想起来一件事。”
　　“哦？”
　　“我以前，可能见过紫枭呢！好像是初中的时候了吧，有个女孩和我交谈过几句话。”少年望着远处翠绿的麦田，表情有些神往，“记不太清她的样貌了，只记得是有交换名字的。我记得她好像就叫紫枭，御神院紫枭。”
　　年轻男子的表情骤然一滞，暖红色眸子微微睁大了。
　　“怎么了名取先生？”少年的声音传来，“脸色好像不太好？”
　　“啊……是呢，昨晚熬夜了啊。”名取微笑。
　　“就算是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啊！”夏目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既然这片森林安全了，我们去和紫枭说一声吧！告诉她不用担心了。”
　　“夏目。”男子忽然出声止住少年的脚步。
　　“嗯？”
　　“我……早上刚去过紫枭家，她家下人说她昨晚已经离开去远方学习了。”英俊的面容微笑着，“这时候去是找不到她的。”
　　“诶？是吗……”夏目有些失望地望了眼林间，“真可惜，还想和她说说以前谈话的事呢……”
　　名取眼神微暗，无声地叹了口气。
　　御神院家那不人道又血腥的传统，果然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毕竟，他还是个应该生活在阳光里的孩子啊……
　　他微微仰头望着澄明的蓝天。御神院紫枭，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一只飞鸟划过天空，不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