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凤凰》笑乌鸦

24、二十四 林子谦家变

　　【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

　　日子就那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唯一不同的是高三的他们都忙碌了起来。没完没了的练习册、试卷、模拟测验，困住了不少血气奔腾的少男少女。
　　很多时候面对林子谦那幽黑的双眸，李峰都感觉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他总是能无时无刻地看着自己。
　　但他可不敢再轻易惹怒林子谦了。

　　高三的一年他们也不是说没有矛盾和争吵的。
　　每一次李峰因忙着学业而忽视了林子谦或者呼朋结友出去玩没有向林子谦报备时，林子谦总是会冷淡地看着李峰，目光平静却不可谓不可怕。
　　其实要说争吵吧那也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争吵，因为每次都是林子谦单方面地黑着脸闹别扭。打从林子谦高二下学期在学校后山竭斯底里的发狂以后，李峰可再也不敢随便对他发脾气了。
　　每当林子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时，李峰肯定会先妥协。每每看到林子谦梗着脖子别过脸时那僵硬的线条，李峰便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抱住他，低声哄他，细细地吻他，他们的争吵很快便会不了了之。

　　老实说林子谦的癫狂，让李峰既害怕又愧疚心疼，但当他那漂亮的嘴脸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时，却阴森得让李峰看着脊背发凉。
　　李峰他哪还敢再和林大少冷战呢？
　　说起来，林子谦毫无保留的开怀大笑大概需要追溯到云南那里吧。

　　高考过后，一所普通高中的一个文科生让他们整个区的市民着实惊叹了一番。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区文科状元李峰的传奇故事成为了当地人饭后聊天的主要谈论对象。
　　普通高中出身的他不但考取了文科区第一，而且还名列市第五，成功被S市排名第一的大学的金融系录取，这是建区以来最厉害的成绩了，着实让这个海边小城的人大大地震惊。

　　赞叹、掌声、名誉、奖学金……
　　高三的暑假李峰过得有滋有味。
　　当他应邀回母校向学弟学妹们讲述学习心得时，看着台下一双双艳羡而仰慕的眼睛，李峰放佛看到了儿时坐在教室里一笔一划记着笔记的自己。
　　十三年的苦读终于有了肯定和喝彩，多好……

　　唯一让他感觉美中不足的是林子谦，不单是“不足”，更是“头痛”。
　　林子谦他不知从哪得知自己报读的学校后就打电话来，除了一句“你骗了我”外就拿着电话什么也不说，又不挂电话。
　　李峰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林子谦不单不替自己高兴，而且还要在自己最开心的时候阴阳怪气地给自己面色看。

　　他们那时是先报志愿再高考的。
　　最初填报志愿时林子谦就问过李峰打算报哪所学校，但那时李峰心里有点忐忑，他梦寐以求的是S市的J大金融系，但是他们区上一个J大的毕业生可要追溯到十多年以前，他担心自己会考不上。
　　他跟林子谦说会报他们省的Z大，但后来他觉得自己能拼一拼，大不了就复读，和老师商量了一番后就咬牙报了J大。
　　但不清楚情况的林子谦却报了Z大附近的一所贵价本科，大概是因为那样他才生自己的气吧。

　　李峰跟林子谦不一样，他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在几次道歉、示好被冷遇后，他也就索性不管林子谦了。
　　他向吴志军借了一万元加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在一个安静的小区租了面积个不大不小的铺位，利用自己的名字，趁热打铁开了一所补习社。

　　果不其然，名声为李峰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传单发出去没两天，为期十天，每天两小时的补习班李峰便收够了学生。
　　二十个学生一个班，李峰第一期一共收了四十个高一高二的学生，均是补习数学。李峰一天只需工作四个小时，纯收入便超过了十万。
　　扣除了租金，水电和给来帮忙的吴志军的工资，李峰的存折里第一次有了六位数。

　　太过忙碌的生活让李峰忽略了林子谦，直到一个自称是林子谦姐姐的陌生女人的来电时，他才意识到自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后，自己和林子谦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林子谦似乎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提前他，但谁都记得他。

　　相对于李峰暑假过得充实精彩，那个暑假对于林子谦来说简直是个噩梦。
　　父亲在外包养女人被小舅撞见了，找私家侦探一查，才知道原来林父一直在外面有另外一头家。那女人跟林父都是农村出身的，他们是青梅竹马，后来林父为了权势事业抛弃了她娶了政治世家出身、家世雄厚的林母，但婚后林父却一直和那女人藕断丝连，甚至还有了个女儿。
　　难怪总是很少能看到他待家里，大概是去了看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妹妹吧。

　　意外来得太突然了。
　　虽然丈夫总是忙于应酬，但林母一直认为林父是爱自己的，二十多年来也没感觉到自己丈夫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看到那一张张直刺进她心里的照片。
　　看着扑进自己怀里母亲近乎疯狂的尖叫，争吵，哭骂，一夜间憔悴了下来脸容，完全没了往日的高贵与仪容，林子谦很是难过。
　　他沉默地抱紧母亲，看着远处不说话，目光阴狠可怕。

　　林子谦是很爱他妈妈的，但和他父亲却一向不亲近。他不担心母亲和自己会吃亏，因为他知道外公和小舅他们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看着那男人悔恨地流着泪向母亲道歉，林子谦嘴角扯出抹不屑的笑容。
　　背叛者真的该死。

　　闹剧最终以男人的入狱和那对母女的离开结束。本来林子谦小舅想把事情搞大，不让那母女轻易离开的，但由从美国赶回来的林子珊阻止了。林子珊坚持她们是有错，但罪还不至死。
　　看着目光呆滞，还常常自言自语的母亲，林子谦心痛得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他和外婆带了林母回乡下海边的别墅修养，那里人少幽静，环境较好，公司则由林子珊和他们小舅接手。
　　发生了这样的事，林子谦放佛一夜间成熟了很多，但人也更沉默了。

　　父亲的背叛，母亲的崩溃让林子谦心里很不舒服，他常常整夜地头疼，李峰对自己的欺骗与忽视更是让林子谦心里疼痛得压抑不住地有一种想破坏一切的冲动。
　　生气、不甘、心慌、怨恨……

　　胸口很闷，头很痛，林子谦像条离水了的鱼，氧气正在远离，无法呼吸，非常非常的难受，他想呼救，但李峰却对自己不理不睬。
　　他常常一呆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一动不动，比他妈妈更像病人。
　　林子谦不单整夜的失眠，而还没胃口吃东西，他的胃病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祸根。
　　半夜被送到医院的林子谦被诊断出胃出血。幸亏林子珊心血来潮到乡下去探望他们，半夜睡不着到林子谦房间找他聊天。她推开没锁的门，发现捂着胃疼得佝偻了身体的林子谦，马上开车送了他到医院才没酿成大患。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弟弟，想到家里精神恍惚的母亲，林子珊也不由得怨恨起那亲手毁掉了自己家庭的父亲。
　　但林子珊却不像她妈妈那样柔弱，她继承了外公果决狠辣的军人作风，不单马上接手了家族企业，而且还在外公小舅的帮助下把家丑处理得非常干净漂亮，让人找不出一丝把柄。
　　她比林子谦要大上五六年，从小就很疼自己唯一的弟弟。她幼时父母总是不在家，让佣人照顾她，是还是婴儿的弟弟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人陪伴的，自己也是被别人需要的。

　　林子谦显然在做噩梦，他满头大汗，神色挣扎，嘴边上不停地呢喃“你疯你疯”。
　　林子珊一手握住林子谦没吊吊瓶的左手，一手轻轻地抚着林子谦紧皱的眉头，替他擦干额角的冷汗，轻声安慰他“不要怕，子谦，姐在这里，姐在这里。”

　　当晚林子珊留在了医院陪林子谦。
　　第二天林子谦便坚决地要求出院了，林子珊只好照办。坐在林子谦的床头随意地翻看着他的东西，打开自己送他的钱包时，林子珊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钱包里放了一张照片。
　　一个陌生的男生一手揽着林子谦的肩，一手摆出个弱智的“V”型手势，大大咧咧地对着镜头笑，而照片中的林子谦，浅笑着脸上全是柔柔的快乐。
　　背景是蓝天白云和幽蓝的湖水。
　　原来“你疯”是“李峰”，这个名字母亲在电话里也提到过几次。见面以来林子谦一味沉默，林子珊还以为是父亲的事让他不开心，看来还有别的事。
　　看着林子谦消瘦的脸容和神经质地翻看着手机的动作，林子珊陷入了沉思。

　　李峰确实被电话那头犀利而严厉的声音给吓到。
　　那个自称是林子谦姐姐的女人以一种深沉冷漠的语调告诉自己林子谦的家庭变故，生病住院，还说已经让司机开车来接自己了，让自己收拾一下马上过去看望林子谦。
　　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势的人，李峰有些讪讪地挂掉电话，但担心林子谦的他来不及想太多，随即拨通林子谦的手机。

　　“你现在在哪里啊？”电话一接通李峰就急冲冲地问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林子谦的声音阴森森的，与炎热的夏日很是不搭。
　　“你是不是病了？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还没死呢。”
　　“乱说些什么啊你？我……我，你姐刚打电话，她给我什么都跟我说了，我，你等我一阵子，我下午就来看你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在那儿好好休息一下吧。”

　　电话出现了一阵子的静默，继而冷清的声音响起。
　　“呵，我已经等了你好多天了，可你还是没有来找我，你现在来，有什么意思呢，来看我能死了没有吗？”
　　“我不知道啊，你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发生什么事呢？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啊！”

　　电话的那端又沉默了。

　　“喂……喂……”
　　“喂……林子谦？你有在听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李峰对着手机喊了一阵子电话那头还是没回应，他只好挂了手机，然后发了条信息过去：“我很快来看你了，不要想太多了，在那儿好好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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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海别墅里。
　　李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从自己走进这所别墅后就阴沉着脸上下打量自己的女人，她大概就是林子谦的亲姐了。
　　林子珊翘着二郎腿随意地坐在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峰，另一只手拿着红酒轻轻地摇晃，眼神深沉，姿态强势而跋扈。
　　只见林子珊脸部的轮廓跟林子谦有五成的相似，尤其是那同样狭长的凤眼，半眯着的时候看着着实让人惊艳。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峰就是感觉到她很不爽自己。

　　“初次见面，你好，我想你大概是打电话给我的林子谦姐姐吧，我是林子谦的朋友李峰，林子谦他人呢？”李峰不卑不亢地向林子谦点头问候，眼神有点戒备。
　　林子珊满脸嘲弄地翘了下嘴角，“嗯，你来了啊，去看看子谦吧，阿珍，你带他到少爷房间去吧。”
　　这个和林子谦如出一辙的表情让李峰无法再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李峰跟着佣人来到二楼拐角的房间门口推开虚掩着的门，房间里很阴暗，厚重的窗帘放了下来挡住了窗外八月的阳光，李峰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
　　李峰对佣人道谢后便放轻脚步向床边走去。靠近了才看清林子谦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正蜷缩起身体睡着。
　　李峰侧坐在床头，伸手抚上林子谦的额头，拨开他略长的挡住眼睛的刘海。林子谦双目紧密，脸色有点苍白，眼底有很浓重的黑眼圈。大概是生病的原因，本来就没什么肉的下巴看着更尖了。

　　李峰用手掌覆着林子谦消瘦的脸颊，柔声问道：“在睡吗？还难受吗？”
　　林子谦整个人明显地僵了一僵，他刷地睁大眼，神色不经意间流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
　　“啪！”
　　林子谦冷眼看着李峰，忽然一巴掌扇上了李峰的脸。

　　右脸被打得热辣辣的痛的李峰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子谦，他抓着林子谦的手，却被林子谦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与怨恨吓得心里一跳。李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退后了两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阵死寂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李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林子谦那张故作平淡的脸，最终化为一声叹气。他重新坐回床头，伸手扶林子谦躺下。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李峰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子谦的肩膀，只觉瘦得咯手。
　　林子谦瞥了李峰一眼，继而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被无视的李峰有点悻悻然，但更多的是心疼，虽然脸颊很痛，但也只好继续柔着声音问林子谦，可林子谦连眼睛都似乎不愿意挣开。

　　在李峰自言自语般地询问林子谦时，一直闭着眼的林子谦忽然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太迅猛了以致身体有点摇晃，李峰赶紧扶稳了他。
　　李峰半抱着林子谦，眼中全是愧疚与心疼，“怎么了，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吧。”

　　林子谦的身体有点虚，他抿着嘴唇冷眼看了李峰一眼，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伸手撑在床边借力想站起来，可久病的身体似乎有点站不稳。
　　李峰只好半抱着林子谦，顺着他的意图带他到洗手间去。摸着林子谦消瘦的腰肢，李峰更是内疚。

　　伺候着解决完生理问题后的林子谦躺回床后没多久林子珊就带了个捧着托盘的佣人进来了。
　　“子谦他胃出血，大半夜的被送进了医院，但在医院呆不到一天就要求出院了，你劝劝他吧，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今天一整天才喝了碗粥。”
　　林子珊弯着腰站在床头，手指轻扶林子谦的眉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竟然这么严重吗？”李峰皱着眉看向林子珊，抚在林子谦肩膀上的手也不由得握紧。

　　“差不多该吃药了，来，子谦，先把这碗粥喝了然后吃药吧。”林子珊拍了拍林子谦的脸想唤起他的注意。
　　“不想吃，没胃口。”
　　“多少也吃一点吧，来，姐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吃完药再睡吧。”
　　侧躺在床上的林子谦眼睛半睁半闭，没什么神采，“我没胃口，姐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可是……你……”
　　林子珊还想说什么，但林子谦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她恶狠狠地瞪向李峰，可惜后者正把注意力放在林子谦的药上。

　　“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你又想进医院吗？”李峰盯着林子谦有点病态的脸，接着把手穿过他的脖子把他硬是抱了起来，让林子谦顺势靠在自己的怀里。
　　林子谦黑幽幽的眼珠转向了李峰，李峰虽然被他没温度的眼睛看得有点讪讪然，但却没有怕他，他示意佣人把粥递给自己，然后用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林子谦。

　　林子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林子谦虽然冷着脸刚开始还不肯配合，但却在李峰的软磨硬泡下还是把整一碗粥喝完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看着亲弟那脆弱的模样却无法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