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枪/时雁]长日将尽》selkie

1、1

　　1.
　　太阳刚刚露出头来，江北的城门就在朦胧的雾霭中被打开，发出腐旧的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垂暮的老者睁开眼等待又一天的到来。
　　这里正值春季，附近庭院里种的柳杉在屋顶投下细长的阴影，常绿的细长叶片上泛着晶莹的露珠。

　　一阵嚣张杂乱的马蹄车轮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江北清晨一贯的宁静。

　　一队人马除了几个陪同带路的武士，多数都是西洋人，与东方人样貌别有不同，格外引人注目。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和一匹马，一前一后。
　　尤其是马上那人面容英俊，一身笔挺的军装越发显得身姿高大英挺。
　　迪卢木多•奥迪那催马快跑几步赶上马车，对坐在里面的人道：“肯尼斯大人，眼看快要进城了，远坂家使人在口岸接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要先去远坂家打个招呼”

　　肯尼斯一路在海上颠簸，下了船又连夜赶路，又累又倦，正在气闷：“打什么招呼，让他们直接带我们去住处，远坂时臣自己不肯来，我们何必去讨他的嫌。”

　　迪卢木多不好再多说。转头正见路旁有早起在路边摆摊的平民少女正在偷眼看他，不由微微向她一笑，眼睛微微弯起，眼角一颗泪痣便勾得人生生出神。
　　转眼轻骑已过，风流婉转。

　　江北城的知藩事远坂家一早替他们安排好的住处是城中的一处宅子，从前不知是哪家藩主的别院。幽静风雅，正间正对大门，后面有几间内室，一带走廊，廊外小桥流水，有蔓藤爬满花架。

　　肯尼斯径自进了正间大厅，环顾四周，明明是和式建筑，却都换了西洋式样的家具，正间也改成了办公书房的格局。
　　迪卢木多安顿好下属也随着跟了进去，翻翻桌上的书道：“他们也算有心。”

　　“哪里有心。”
　　肯尼斯哼了一声，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在书桌上。
　　“阿其波卢德家在乡下的别墅都比这里好得多了。”

　　迪卢木多心知他还在记恨远坂家主差别待遇：一得知那位大人没有和他们同行，要随后单独到来，便立刻推说事忙，连面都不露。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沼津学校校长之前寄过信来，请您去参加学校周年庆典，刚才又使人来催了。不过我看您才刚进城一路辛苦，不如还是推了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不去？这是他们的天皇即位后办的第一所大学，也是头一等的大事了，人家肯请我一个教书的，我自然要去。”

　　“可您也知道，公爵大人下午就要到了，我要尽快出城，没办法陪您同行……”
　　那位大人出身高贵，又深受女王信赖，在皇室一向是肆意任行闻名，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这次将军委派他来江北的任务除了护送肯尼斯顺利到达江北外，主要就是保护这位低调前来的公爵。

　　“迪卢木多•奥迪那上尉，您如今早就不是阿其波卢德家的仆人了，”肯尼斯冷笑着打断他，“您现在是皇家禁卫军的成员，也有了女王赐予的爵位，我们一样都是贵族，我怎么敢劳烦您为了这点小事出马。”

　　“……那样的话，请您务必注意小心，如果有事请务必差人通知我。”

　　“光天化日，难道还能有人把我绑了不成？”

　　多说无益，迪卢木多幼时在阿其波卢德家长大，深知这位少爷自尊心极高，几时受到过这样的怠慢，一定不肯留在这里休息的，只得多加提醒他。
　　肯尼斯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叫下人准备去了。

　　迪卢木多还是把肯尼斯等人先送去了学校，又匆匆赶出江北城。
　　刚出城门，就见对面缓缓行来一辆马车和几位侍从，侍从都是日本人，衣着朴素，并不显眼。

　　“迪卢木多•奥迪那上尉？”
　　正准备让过马车接着赶路，忽然那车帘掀开了，是个极漂亮的人物，金发白肤，在阳光下耀眼非常，正眯着眼看他。

　　迪卢木多转头一看，立刻下马行礼。
　　“吉尔伽美什公爵，没能及时赶去接您，实在抱歉。”

　　“算了。”
　　吉尔伽美什点点头，虽然嫌他来得迟，在别人面前有些失了面子，但此次出行低调，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刻意临时换船提早到岸，侍从们也都安排在城外远坂家的领地暂住候命。这样大费周折，他自然不想为小事多作计较。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难得您能来，如蒙不弃还请您在敝舍下榻，让我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原来马车里还坐着一个日本人，年纪并不算长，但态度沉稳有礼，身着精致的洋服，坐姿端正，是很洋派的青年。
　　能坐在公爵的对面，而且公爵悄悄提早到达，他却能一早恭候的人……
　　迪卢木多低头向他行了个礼，“远坂大人，您好。”

　　吉尔伽美什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你倒是机灵。”

　　远坂时臣也含笑对他点了点头道：“你们一路辛苦，阿其波卢德教授还好吧？早些年留学时我们曾一起在伦敦听过课，他年纪比我们都小着许多，却是少年天才，不可小觑。这次能请他这样的人才来我国常驻指导办校的事，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好了，客套就免了吧。”
　　迪卢木多正要回答，吉尔伽美什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就按时臣你说的，暂住到你家的宅子，我也累了，赶快进城。”

　　一行人行至城里。
　　时臣刚将公爵等人引至专供他休息的自家别院，就有下人急急地赶来禀报。
　　“远坂大人，阿其波卢德教授刚刚气冲冲地从学校出来，还命人绑了个学生代表说要送到警保寮去。”

　　时臣皱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学校典礼的时候，有些不懂事的学生冲动些，有些闹事的行为，冲撞了教授。”

　　属下恐怕是当着公爵，所以故意讲的含糊，但时臣一听便明白：
　　自从天皇即位新政后，如今朝廷里的攘夷派依仗功臣的身份得势得很，他们民望既高，一向以攘夷为口号，再加上前几年贸易港口总有些冲突发生，所以引得国内的武士大多对西洋人有些仇视。
　　肯尼斯不低调些安心做事，反而一来就去公开出席活动。沼津学校尽是些贵族武士出身、自命爱国的老师学生，见到学校里请来些外国人观礼，难免会闹出点事来。

　　“学校的庆典是不能再举行了，安排学校里无关的人都先各自回家吧，至于教授那里……”

　　这本来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以他对那位算不上熟络的昔年同窗的了解，让他这此罢休也没有那么容易，身为江北城的知藩事又不能坐视不理，时臣想想不由得头疼，“他愿意抓人就随他好了，你先回去做事，等我陪公爵大人先用过午餐，下午就去拜访他。”

　　“可是……”属下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

　　“有人看到，被抓的那个人，是间桐家的雁夜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