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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碎魂石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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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大概都会觉得季琏很抠,而且还是爱金子如命,寒水在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时候也是觉得很奇怪。
只是他并不是鄙视他的贪财,而是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金子。
那时候季琏还是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夜色中行色匆匆的人们,银灰色的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凉薄。
那时的他在笑,却比哭都让人难受。
他说:“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金子。”
那一刻寒水懂了,季琏并不是爱财,只是追求那份恒久。
被最容易变的人心伤过,再也没有什么比恒久更让人贪恋。
季琏并不是寒水见过最爱金子的人,如果说道最爱,冥界最有名的就是冥后大人。
冥界,迷弥殿,黄金为砖,白玉为瓦,紫晶铺地,明珠为灯,宝珠串帘,琉璃为窗。极大极软的床,用奇珍异兽的茸毛做被褥,巨齿象牙做的整张床。柔软的靠枕抱枕摆在床上,红雪蚕丝做的幔帐垂下,淡红中映着点点白的幔帐很是奢靡。
而忘川边的彼岸花,只因冥后喜欢,冥王就请来了花神让其千年万年的绽放,花期永存。
再无千年花期,千年零落。
只要冥后喜欢,冥王就可以为他弄来他想要一切。
而冥王宠他已经是一种六界皆知的事情,自从冥后进了门,冥王在其他帝王眼中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地位早已经奠定的不能再高。
而这一次,天帝从冥界做客离开,冥王宠妻败家的名声更加六界无人能敌。
只是很少人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苦痛。
一千两百年的分离,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嫁作他人妻的痛苦,差一点从此天地永隔,魂飞魄散的惊魂,每一笔,每一次都在两个人的心里画上了深深的带血的刻痕。
所有人的眼中,冥王是宠冥后的,为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废除了帝王所有拥有天下绝色的权利,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等。
甚至很多人的眼中,冥后就是骄纵的代表,多少人不明白为何他会有这样的运气得到六界第一人的一世倾宠。
可是,他们冥界身边的人却知道,在这场爱情中,两个人并没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
感情没有绝对称量,却有绝对的平衡点。
持久的感情,那是双方的努力和付出,冥后若不在乎,就不会有之前的放手,因为太爱所以无法让自己爱的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哪怕只是世人眼中的异样。
一千两百年在其他帝王的眼中不过弹指一瞬,对他们而言却是几次生死,几场轮回,几度错过,几回等待。
爱过才知情重,刻骨铭心的疼过,为一个人生过,死过,疼过,痛过。又怎么还能在心里放下其他的人,就算做戏也早不愿意。
冥后的放肆,嚣张,肆无忌惮,那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了什么,身后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温柔的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
冥王曾经说过,他只要不消亡,就一定是六界第一人。
只有最强大,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才不会有人对他最宝贝的人指手画脚,对他的生活多加干涉。
想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那就要让自己强大到无人能敌。
寒水对于那样的感情是羡慕的,这世间已经太少真正的唯一,就算普通百姓家男人有没有本事都想着三妻四妾,一房又一房。
而他作为一个帝王,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的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冥界的子民,哪一个不是死过一次,心受了太重的伤,再也不想要再入轮回才留在冥界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刻骨铭心,却每个人的结局都不相同。
大家对他们是羡慕的。
羡慕那样的从一而终,携手与共。
寒水有他的故事,季琏也有。
只是,寒水的故事太久,早已经记不清楚那人的模样。而季琏的故事太苦,从不曾提及。
季琏已经在房间里呆了两日,除了每日会定时过去看看那个不哭爱笑的小家伙之外,一直都在修养着。
今日,寒水坐在季琏惯坐的位置,低头看着来往的路人,他一直不懂季琏在看什么。
现在坐在这里,在这样的时间看下去,他懂了。
玉缘并不高,可是玉缘的二楼并不是真正的二楼,它在晚上的时候真正的高度是整个禹城最高点,当然在世人的眼中它只是个普通的二楼。
在这样的夜晚,低头就可以看尽禹城的万家灯火,橘色的光点并不明亮,千万点加起来却足够让人觉得温暖。
即使这样的夜真的很黑,也藏着太多的污垢和血腥,却还是有很多值得人停留的地方。
看到那样的灯光,寒水抬手托着下巴,静静的想,季琏每一天是不是和自己现在想的一样。
突然想回家。
不用太华丽,太富贵,只要一盏灯亮着,一个人等着,回去有一句问候的话,一切就圆满了。
刚想完就又自己笑了起来,季琏应该不会这样想吧。
听说,他来的时候那样的恨,曾经毁天灭地,进入冥界愿意做幽夜王的代价就是一场地狱之火焚烧尽了他的家人。
这样的恨,家只怕对他来说是个禁忌。
“辛苦了。”身后传来季琏特有的清冷嗓音,寒水回头站了起来,看着眼前面色已经恢复却依旧苍白,眉眼隽永秀丽的男子,很难想象他的曾经居然是那样。
更无法想象他曾经那样的疯狂过。
“坐。”寒水没有接他的话,他的性格让他没有办法说不辛苦或者是其他的虚词,因此他选择跳过。
季琏随意而优雅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习惯性的低头看了过去,眼中只有安静和沧桑。
没有人知道季琏在低头的那刻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想到的是什么,所有见过的人都只是知道他喜欢在夜晚的时候一人独坐,安静,优雅,不置一词。
“寒水。”季琏的声音幽幽传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天边远远传来,悠远。
“公子。”寒水看着他,干净的眼中无一丝涟漪。
“走了,为什么又回来。”寒水这次会冥界,季琏知道,冥王给了他一次转世轮回的机会。
在冥界的人,不是谁都机会轮回。
入轮回,进入的是人界,不论以后几次生死,只要魂不灭,就可以算是死亦生。
他是含怨而生的幽夜蝶,因为怨气太大早已经毁掉了作为曾经人的灵魂,化身幽夜蝶是冥后给他的恩宠。
自此一生,再无轮回。
再一次的死亡,就是魂飞魄散,从此消失在天地间。
寒水的前世是什么,季琏不知道,听说他也是因为执念才留在忘川上做摆渡者,可是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冥王给他机会轮回,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走不了。”寒水摇头,淡淡的三个字,听不出是无奈,还是悲哀,还是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意义。
“都忘记还不行吗?”
“脑子忘了,它还记得。”寒水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是真的忘了,可是,在听到要轮回的时候,心还是痛了。
所以,他回来了。
轮回。孟婆汤。自此之后一切的执念就成了前尘过往,再也记不得。
可是,他还是不愿,即使,早已经记不得。
季琏银灰色的长眸中闪过怜惜,“傻子。”
傻子,一个又一个傻子。
他是,寒水也是。
为情所伤,却偏偏放不下,就算知道很疼,还是割舍不断。
“傻子好。”寒水笑了起来,干净而透明,一个璀璨的不属于一个拥有执念的鬼该有的纯净。
“什么事情都是要了解的,冥王说,我若结束了前世种种彻底放下,可以找他重入轮回。”寒水不紧不慢的说着,干净的声音,带着经历过才懂的伤。“如果有来世,我想要做一个傻子,从生傻到死,多好。”
“傻子……好。”季琏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傻子好啊,只需要在乎自己在乎的,或者连在乎是什么都不用知道,浑浑噩噩的过一生,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至少心不会痛。
胡笙从楼下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和谐却偏偏让人觉得诡异的画面。
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个为什么这么配呢!
刚想完,就吓得赶紧甩甩脑袋,要死了,呜呜……他堂堂狐仙大人,在人间才呆了多会儿啊,居然就觉得男人和男人配了,太要命了!
他决定!从明天开始,先回碧落静静心,不然他绝对要被带坏了!
季琏和寒水看着胡笙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两个,一会又摇头,一会儿又点头的样子,茫然的对视一眼,狐仙大人这是怎么了。
季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还未开口问话,胡笙突然一抬头,就看到季琏近在咫尺的漂亮五官,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
骨碌碌!像只白色的包子似地滚下了楼。
楼下的特尔和从门外进来的孟青衣同时看过去,就看到白衣飘飘的狐仙大人以及其不雅的姿势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