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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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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银菊/日菊/市日][乱菊中心]惊蛰
楔子
他听到雷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来。水波一般四散。
顷刻间,四周便都是翻滚着的低沉声响,像是被他强行压制的呜咽一般,在胸腔里四处冲撞。却无路可逃。
乍然亮起白昼一般的光里,他听到裂帛似的清脆声响。
然后便有淅沥的雨声响起来,纸糊的窗格上透出一点一点的圆晕,模糊着边缘扩散成一片。
纸门移开的时候,他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潮湿。
横冲直撞的呜咽从他站着的地方流淌开去,和初春的第一场雨混到一处。
再看不出痕迹。
他固执地留在现世。
义骸的躯体不会长大,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老得厉害。
过去数十年没有留下痕迹的沧桑的短时间内被加倍地追讨回来。
一直纵容他的人,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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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惊蛰。
他被子夜时候的雷雨惊醒,便无法入眠。
只坐在廊前看雨。
天亮起来的时候,夜里泛成一片透亮的雨丝分明起来,远处的山渐渐露出轮廓来。
隐约有一点柔弱绿意的山间,绽放出连绵不绝的火焰。
他知道那是夜里不停啼鸣的子规,泣了满山的血。
清早的时候,他看到门外的花束。
新摘下来的映山红,花朵上带着未干的雨滴。
他站在门前,花束的水珠汇成蜿蜒的水痕,沾湿的袜子有点凉。
他捡起地上的花束,转身进屋。
市丸站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他知道。
但他没有想到寻找的理由,对方也没有现身的意愿。
那么这样便好。
如果不能面对,就不要相见。
花插在陶罐里,开得恣意热烈。
“但是松本,你会高兴的吧?”
“他又来看你了。”
叛变过去三年。
他的副队只剩一尊单薄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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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心疼雏森的,不管是流魂街时候那个小女孩,还是后来五番的副队。
他这样心疼这个的女孩子,甚至以为这便是喜欢。
所以雏森跑来说要去虚圈找蓝染的时候,他便说要与她同去,想都不曾一想。
在出门的时候却被自家副队拦住,说队长你们要去哪里啊?
他看着比自己高的副队不说话。
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何况他的副队一直是个聪明人。
最后松本扶一扶额头说,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两个孩子去呢?
呐,队长,我也去吧。
那个女人弯下腰来看着他,脸凑得那么近,弄得他一阵脸红。
松本你别瞎搀和。他别过脸去。
我可是你的副队耶~
呐,队长,不带我去不行哟~
最后他点头默许了。
他拗不过他的副队,一直都是。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不在乎所以容忍,还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无法拒绝。
他知道答案的时候已经太晚。
还未读懂,便已失去。
那时他不是没有想过死,但他没有想到死的会是松本。
事情发生得太快。
镜花水月面前,他连万解都来不及。
只记得最后的时候,松本转过来看着他。
笑起来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分别。
呐,队长,闭上眼睛。
有一些东西从记忆里渐渐浮起来,无法抓住。
只看到神枪从他副队的胸前露出来,尖端沁一点红。
松本伸手捂住他的眼。
有亮白的光从指缝里刺出来。
记忆里的那一点骤然显现。
他拽下松本的手——却只看到一片白茫。
[
那时候他还在真央,穿着镶蓝边的制服。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忽然有人怯怯地问,如果死神死于斩魄刀,会怎样?
讲台上的老师盯着翻开的书本,半响,才长叹了一声,又道:图书馆的最高层,资料还是有一点的。
纸张泛黄发脆,写在上面的字却益发地清晰。他轻声地读出来:
若被斩魄刀升华,死神将成为灵子。
溢散的瞬间释放高亮度的光芒,如果直视,将会造成短暂的失明。
]
这是视觉承受不起的景象。
他也许应当庆幸,曾经提问的那个人,还有当堂教师好心的提醒。
但那些预先知道的细节,未曾提供一点帮助。
他现在有一些懂那时教师的表情了:
原来那个时刻,没有人能够按照先前的预演作出反应。
本能试图挽留一切,哪怕是失明这样的经历都不会放过。
有人将他们从光圈里带出来。
冰轮丸塞回他的手里。
他握着剑,突然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愤怒和惶恐先后碾过声带,在战栗中震散成碎片,最后的最后,吐露出来的情绪竟然是以疑问的形式:
“你杀了松本……?”
“啊……是啊……”
他向着空虚的前方用力斩下去,却只听得到刀身没入沙地的声音。
膝盖终于无法承受重力一般折向地面,他听到雏森的呜咽。
但波动的灵压里,只听到那个问句,来回往复。
如同初春的雷声,滚动着碾过天际。
市丸的背叛也好,市丸的镇定也罢。
他无法相信的事实,即使堆砌再多的震惊都无法平衡。
他始终无法接受,十番风情万种的队副,已成过往。
连可以用作怀念的灰烬,都不曾留下。
他被关了禁闭。
预料中的事情因为他的推动而加速,未能多出一分胜算。
不得已便只有倾尽所有。
灵压纷杂而过。
只剩白墙上岿然不动的一方蓝。
蓝得寒心彻肺。
他想起松本的眼睛。
色泽凛冽,却暖意泛滥。
[
他认识松本,严格来说只是从他去十番上任开始。
一个照面以后他便预感出未来会是一种怎样黯淡的情形。
副队没有副队的样子。他说。
小孩子也没有小孩子的样子。对方答。
争执不下的时候,三番正副迎面路过。
市丸瘫着一张脸,一声小狮郎叫得他寒毛倒竖。
松本对着一脸忧郁的吉良懒懒地打个招呼。
错过身继续前行。
面瘫队长谈笑风生,小媳妇样副队紧跟其后。
“哎,你们之前认识吧?”
“有什么分别么?”
故事的开头煽情到滥。
圆脸的女孩子倒在雪地里,银色头发的少年递过去一个柿子。
柿子被秋霜打过,又在树上挂了许久,冻出一身瑟瑟的青。皱而软。
卑微得挤不出一滴水。
握在手里的时候却暖到灼痛。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少年笑着看她在泛滥的泪水中抽噎着咽下最后一个柿子。
“甜么?”他问她。
“还没尝出来……”
“阿拉,伤脑筋~”他看着一脸窘迫的女孩子,笑得越发戏谑。
“呐,没有柿子,就只能把你带回去了哟。”
她也笑出声来。
只是没有想到毫无预兆的到来,必然也要以毫无预兆的离开结局。
夏末的豪雨里,银悄无声息没入人流。
无迹可循。
故事被拦腰截断,荒诞得失了真。
79区铅灰色的背景下,只剩下松本乱菊的卷发暖得惊心动魄。
]
他被押了出去。
出到吊桥的时候队伍停下来。过一秒他看到对面过来一列队伍。
押送的人清一色的黑色罩面。中间的人一头冷白幽蓝的短发,嘴角锋利地撇上去。却抵不过引力作用,终是露出些颓势来。
队伍慢吞吞地移动着。
哪里是被押送的囚犯,分明是所有人配合着他的步子。
交汇的时候这边的人向护栏靠去,银转过来对他笑道,哟小狮郎。好像不过是从三番出来散步。
“为什么要被抓?”
“阿拉,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吧?”无辜地耸耸肩。
“为什么要故意被抓?”
“嘛……从忏罪宫里看出去是什么样子?
呐,很不一样吧?”
他不再回答。
双方擦身而过。
身后传来“呛啷——”一声。回声经久不散。
四十六室全是生面孔。被召集来的队长们站在一旁。
他一一看过去。
仍然没有熟悉的面孔。
他被获准释放,还任十番队长。
派过来的副队只到他的肩膀,怯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问她是刚毕业么?
对方嗫嚅了一阵说不是。是三回生。
比你大的呢?
话刚刚出口,便觉得愚蠢。
剩下的人,自然是死了。
已经死的人,又死一回。
事实如同猝然而至的耳光,清脆响亮,荒谬至极。
他所熟知的世界碎散成了虚空。
剩下堪堪两点:他,还有银。
他在办公室接到的第一条消息说:
两周后处决银。
他翻了日历。九月二十九。
他们选了日子。
理由是为了告慰逝去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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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也有比天才优越的时候。
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诚心诚意地惘顾事实,根本未曾了解,又何来愧疚。
四十六室将他单独招入。
日番谷队长难道不认为市丸银该为原十番队副松本乱菊的死偿命么?
市丸银是这边的人。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他救了我和雏森。
连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的荒谬。
但他没有说谎。
双方都陷入沉默。
正前方座位的人最后说:
请不要再流露出对叛徒的同情,日番谷队长。
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有灵压一路缀行。
吊桥的木板在脚下嘎吱作响。
墙落空成无形的存在。
风起,云散。
影子被拉扯得过分纤细,天光都要崩断。
窗外蓝得要塌方。
说服不了的是自己。
有意忏悔,无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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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丸银抄手斜靠在墙上,午后的光打在颧骨上。灼亮和晦暗,一张脸一劈两半。
心在某个刹那变得残酷,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是松本?
那么是谁?
像针扎入虚空。
对方以难得一见的诚实态度回答了这个问题。
半睁着眼,卸走他所有气势。
那么是谁?
那么又能是谁?
那么除了松本,又能是谁?
你,还是雏森桃?
皆无可能。
他继续问:
那你有没有后悔?
市丸慢吞吞地转过脸来。表情从反光里挣脱出来,睁开的眼里,内仁于是像一滴血。
不这样的话,乱菊可是会怪我的哟~
嘴角又复上扬,像是涩在脸上挥之不去的裂痕。
他斩断虚设的锁链,拽着囚犯专属的红色项圈从窗口跃下。
耳边风声急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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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地面被冲出纵横的沟壑。
雨水收了声,惊醒了的春虫慌张地爬出洞穴。
抖一抖翅,扑啦啦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出逃的就要被掩埋。
洞穴逐个塌陷。疤痕平复。
年复一年,每一种存在都消失得这样理直气壮。
只是他忍不住要挖掘。
这是仅有的怀念。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