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风流客》流水今人家

13、往事如烟，美人如玉伤心绝

　　当年，自己还只是年幼的孩童，偶尔会在母妃的陪伴下出入皇宫。当时的皇宫已经好久没有小皇子，小公主降生了。他极其无聊之下，便会常常摆脱奶娘的陪伴，四处撒野，搅得皇宫天翻地覆一片狼藉。反正他一向是小霸王，没人管得了他。只是有一处，他不得接近，那就是麟德殿。
　　那日，他摆脱了奶娘，一人溜到了麟德殿，在宫外探头探脑，只见那里的太监嬷嬷全都是一副凄苦的神色，在麟德殿出出入入，宫内隐隐传来女人低低抽泣的悲哀之声。
　　少年心性本就好奇，加上如今麟德殿风雨飘摇凄风苦雨，根本就没人注意三块豆腐高的小儿偷偷溜了进来。
　　“母妃，睿儿不敢睡觉，怕一觉醒来母妃就不见了……”
　　“小小年纪，你胡说什么？”苏贵妃已经泣不成声。凤冠流苏下那张倾城色写满了哀伤，盈盈的秋水眸中泪珠点点落。
　　“母妃，为什么你们都哭呢？是睿儿快要死了么？”病榻上的孩子，神色苍白，身穿黄色锦缎中衣但精神却很好，一直在笑，白嫩的小手覆盖着母妃的纤手。
　　“五皇子，求求你不要再说这些话，让娘娘难过了，您洪福齐天，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一直服侍苏贵妃的小顺子，嚎啕大哭的跪在地上猛磕头，直磕得青石作响，头破血流。苏贵妃衣袖掩面，更悲切的抽泣起来。
　　“是睿儿不好，又害母妃伤心了，母妃不哭。”五皇子苍白的小手努力的去擦拭母妃眼角的泪花。
　　“睿儿……母妃不能没有你，母妃不能没有你啊……”苏贵妃早已泣不成声，拉着五皇子的手痛彻心扉。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奶声奶气的孩子声响起，苏贵妃才注意到宫中溜进了一个如玉似的小孩子。当下擦擦眼泪，蹲下来，扶着锦瑞的双肩，温温柔柔的说道
　　“是锦瑞世子啊，怎么没有奶娘跟着啊，又自己偷溜了是不是？”
　　“娘娘，我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锦瑞琥珀色的眼睛蓄满了天真，纯净的令人不忍直视那种灵气。
　　“小顺子，你送小世子回去，不然宝亲王妃会着急的。”
　　“是，小世子，奴家带您回去……” 小顺子摸了摸脸上尚未干的泪痕。满脸笑颜的就要去拉锦瑞胖乎乎的小手。
　　“我想陪娘娘，锦瑞是男人就要怜香惜玉。”锦瑞眼珠一转，极其灵敏的躲到了苏贵妃的百褶凤裙后，探出了半个脑袋说道。
　　“娘娘有男人怜惜，不需要小世子费心了，你看五皇子正病着呢，这里不好玩，让小顺子带你去琳琅阁，那里有扶桑进攻的珍奇异兽，可好玩了。”苏贵妃拉着锦瑞的手，半蹲下来，为他整理一下鹅黄色的世子服，柔媚的劝到
　　“是啊，小世子乖，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小顺子带你去琳琅阁玩。”
　　“不，这里好玩……”锦瑞赖在苏贵妃身上，死活不愿意出来。
　　“小世子，五皇子的病，需要静养，让小顺子陪你到外面玩去，要听话。” 苏贵妃一心记挂着五皇子的病症，又唯恐锦瑞也跟着沾染上病症，当下不由分说的，就要命人将锦瑞带走，正在这时候，忽然大内总管李公公，匆忙赶来，神色一片焦急
　　“娘娘，五皇子的病确实拖不得了，还是出宫养病吧！”
　　“你说什么？” 凤冠流苏下，苏贵妃脸色阴晴未定。
　　“娘娘，老奴也知道，娘娘舍不得五皇子，可是目前皇子的病症实不该继续呆在宫中，还是出宫养病的好！”李公公在宫内一辈子岂不知道这种类似于驱逐的行为，便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恩宠已尽，这苏贵妃和五皇子要想东山再起实不可能了。
　　“李公公，这是皇上的旨意么？”
　　“娘娘，这事还没敢惊动皇上。今日早朝，皇上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连斩了十六位御史大员，现在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这宫内，半月前又有先皇的几位太妃过世，五皇子本就体弱，如今病体沉诃，恐怕也是沾染了一些阴气，还是出宫的好。”李公公一副着实难为的神色，劝解道
　　苏贵妃却只是笑，转身间长长的凤裙迤逦而行，轻露出绝代风情。苏贵妃缓缓坐在床榻边，杏黄色的丝帕散发着阵阵的冷香，拉着五皇子的手，仔细叮嘱，
　　“睿儿，母妃去去就来，千万别睡啊，等等母妃。”向来温婉的眸子居然涌起了阵阵寒意。
　　“母妃……”
　　“小顺子，好好服侍五皇子，我这就去给皇上谢恩去。”苏贵妃嫣然一笑，命人精心为她打扮，淡紫色的宫装昭显出无与伦比的尊贵，头上的凤冠光彩夺目，在这后宫中，东宫以德妃为尊，西宫以苏妃为贵。苏家——世代书香显贵之家，天下学子皆出自苏家，苏贵妃的尊荣地位可想而知，
　　“娘娘您？”
　　“本宫要亲自向皇上谢恩，顺便送小世子回去，不然宝亲王妃会着急的。”苏贵妃嫣然一笑，拉着锦瑞的小手，身后凤裙翩翩起舞。仪态万千的来到了上书房。

　　此时的上书房，火爆异常，因为治理黄河水患的款项居然被人贪墨千万两之多，以至于雨季一至，黄河决提，哀鸿遍地。当今圣上正在大发雷霆，执掌尚书令的宝亲王亦是满脸寒霜，唯有长袖善舞的定亲王爷坚持不可全杀。
　　“皇上，水至清则无鱼，如果当真严办，臣只怕这西南官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那就全杀，如此巨贪，如不处以极刑，民愤难平，请皇上下旨。”
　　“朝廷月月考核，年年查处，这贪污受贿之事居然还是屡禁不绝，连修治黄河的款项他们居然也敢动心思，当真是反了！”当今天子一掌拍翻了龙书案，龙颜大怒，霸气的眸射出阵阵杀气，令人不禁胆寒。
　　“皇上，苏家势必要动了……”当今宝亲王，朝堂上威严不阿的中书令眼中刮起了漫天风霜。
　　“朕何尝不知……”九五之尊的天子，提到苏家都不得不多了几分顾忌。苏家三代重臣，书香显贵，朝廷大半官员，多是苏家门生，享有极高声望，要动何其难。
　　“皇上，需要暗卫……”
　　定亲王不由的皱眉，他是暗流首领，做的就是为君分忧，那些掩藏在朝堂之下的暗涌波涛，一向由他经手，如果不能明里动苏家，那只好背地里……
　　“不……”当今圣上直觉否定，
　　“不必麻烦定亲王动手，我苏家一门忠烈，只要皇上下道圣旨，连我苏吟雪在内，自然会慷慨赴死。我苏家可以于乱市中横尸，却不可不明不白死在暗卫手中。”苏贵妃自门外高喊闯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还不退下。”当今皇帝已经被朝廷的事情弄的烦躁无比，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苏贵妃，当下喝道
　　“皇上既然打上了我苏家的主意，何不将我苏吟雪也带上，也省的放在宫内看着心烦。”苏贵妃冷笑。
　　“胡闹，来人啊，将娘娘带下去……”
　　“不必，臣妾是送小世子回来，顺便找皇上说几句夫妻间的体己话而已。”苏贵妃一反平素的柔媚，将锦瑞交给宝亲王，只身倨傲的站在龙书案前，双目平静的看着做了他十三年丈夫的男人。
　　“朝廷的事情，朕自会处理，你先退下去。”为了苏家的事情，有些心力交瘁的皇帝显然不愿多言，
　　苏贵妃却是风情一笑，莲步轻移，一步，两步，三步……
　　“皇上，我苏家，书香世家，绝对不会做忤逆犯上的事情，请皇上明鉴。吟雪知道皇上的担忧，也知道父亲和兄长所作所为是何用意。想我苏吟雪十三岁入宫，虽无班婕妤之才，亦无长孙皇后之德，臣妾只想好好爱皇上，好好的爱我们的皇儿，难道这种卑微的爱，还不能减少皇上的猜忌么？”
　　苏吟雪一步一笑，神色确是越加的柔媚，似乎是床榻间的轻声细语，
　　“吟雪……”轩辕逸不由的皱起眉来，苏贵妃一向柔顺乖巧，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一步一生香，一步一泣血，绝代佳人苏吟雪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居然如此凄艳，艳红色的鲜血就像自己最爱的醉海棠一般，自腹部流出，将紫色的锦缎宫装染成了一片暗蓝，滴在了汉白玉雕成的台阶上。
　　“吟雪……”皇上也没想到苏贵妃居然会自寻短见，急忙抱住了苏吟雪下滑的身体，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有直插入腹部的寒玉匕首。
　　“这是回生丸，皇上，先喂她喝下。”定亲王急忙掏出了白色小瓶。
　　“吟雪……”皇上捏开她的下巴，就要喂下去。没想到苏吟雪却紧咬牙关不肯服下，
　　“你到底想要如何？这班任性，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睿儿？”
　　“皇上，这一刀只为了让皇上相信，我苏家的鲜血是为皇上而流的，请皇上放心。只要我一死，皇上可专宠德妃妹妹，那样，我的父兄就不会一心一意想要睿儿取代东宫，而做出令皇上为难的事情。当今太子的地位就会稳若磐石，臣妾只求一死，能换得睿儿的平安长大，等成年后，随便给个封号打发到一个贫瘠的地方做一个闲散王爷，不用过问朝政，皇上可能答应我。”
　　“吟雪……睿儿也是朕的儿子，你为何不肯相信朕。”当今皇帝满手鲜血，紧紧抱着苏贵妃越来越发冷的娇躯痛心疾首。
　　皇上，还记得臣妾初入宫时，为皇上所做的那首词么？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皇上，臣妾做到了，十三年来相濡以沫，虽不是皇上的至爱，但是却也专宠多年，于愿足矣。只恨父兄一意孤行，吟雪夹在中间，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一死，令夫君，老父，兄长都能安心，也能让我的皇儿平平安安长大。请皇上善待我们的皇儿……”
　　“吟雪……”当今圣上抱着苏银雪越来越冷的娇躯，不由的一阵茫然，他只是想让他们母子出宫避祸而已，她为何要如此决绝。
　　“母妃你怎么了？”在这一片嘈杂中，只见一瘦弱少年，披散着头发，呆呆的站在了门外，“娘娘她死了，是皇帝伯伯杀的。”锦瑞惊叫道，当时他也不过七岁孩童，只看到了苏贵妃与皇帝伯伯面对面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身染鲜血，匕首刺入腹中。见到五皇子问道，口无遮拦的便喊了出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了起来，
　　“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宝亲王眼中几乎刮起了漫天的风雪。
　　“母妃……”眼前黑压压一片，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五皇子拽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第二天皇宫对外宣称苏贵妃身患重疾，罔石无效，已然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