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夭*

1、世子不凡

　　六月初六，早过了立夏，才到巳时，太阳已露毒辣之相，从皇宫到太庙的那一条道的两旁皆站着身穿盔甲佩戴兵器的禁卫军，行人不得擅自行走。而士兵的身后，京城的百姓们丝毫不在意晃眼的初夏的阳光，更不在意因天气和拥挤导致的汗流浃背，因为今日皇帝陛下将从这一条道上走过。虽然他们只可能看到皇帝陛下御辇外面裹着的明黄的缎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兴奋激动以及敬畏的心情，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不到半个时辰，天子的御辇果然出了宫门，沿着这条道不缓不急地行着，沿路的百姓皆叩首大呼万岁。颇有些见识的坑着头还不忘瞄上几眼，甚至还小声说天子御辇后头是燕王殿下的王辇，更有大胆的说天子宠爱胞妹，那王辇的规格跟御辇的规格是一样一样的，然后又讨论起天子此行的目的。
　　天子并非心血来潮趁着佳节出宫巡游，也非兴致高起去狩猎，更非天下大乱去祭天，此行乃是为燕王府三日前诞下的小殿下举行洗三礼。

　　到了太庙，文武百官早已候在庙外，见天子御辇到，皆跪地恭迎圣驾。天子先下了辇，随后宫人扶着皇后娘娘下辇，就连路还走不稳的凤王也来了，由宫人抱着，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好奇地四处看。
　　燕王殿下的王辇上先下来的是燕王君，他挥退下人，亲自把燕王殿下扶下了辇，还仔细地为燕王拢了拢披风，生怕她吹了风。也难怪，燕王殿下还在月中呢。妇人产后应躺足一个月的，可今儿个洗三的是燕王殿下的儿子，燕王府里又以燕王为尊，她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殿下由莺歌抱着，裹着襁褓，小心地遮着面儿，生怕吹了风，旁人都瞧不着他的模样，不过未听到啼哭，约莫还睡着。
　　天子一声令下，文武百官起了身，三师、云大学士、左相及一众皇亲跟随天子进去，其他人都守在外头。六部尚书也是没资格进太庙的，他们微低着头，抿着唇，皆神情肃穆。
　　本不该有这趟太庙之行的。
　　按大燕祖制，皇家嫡子女须在太庙按礼制受洗礼，入宗谱，刻录名碟，庶子女也可入宗谱刻名碟，却没有资格在宗庙受礼，此为嫡庶之分。那位小殿下虽是燕王殿下嫡出，也是姓燕的，但并非天子所出，如何也不够资格进太庙洗三。
　　朝堂之上，天子一声令下，小殿下的生母燕王殿下又手握兵权，众臣不敢妄言，只得寄希望于德高望重的三师和云大学士，可这四位元老不问政事已久，只有左相云泽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小殿下只是燕王殿下之子，并非陛下亲子！”结果天子东扯西扯，竟给那刚出生的小殿下定了个先生，不巧正是云相，云相青着脸冷笑几声，终是不再开口，于是瑞帝陛下做了他在位期间的第五件荒唐事——亲送燕王之子去太庙举行洗三礼。
　　好在瑞帝陛下并未效仿先帝当年亲自主持洗三礼，今个儿为小殿下洗三的是嘉义公主燕云生，虽然婴孩的生母燕王殿下在场，但此番安排正是燕王属意的，便也无人多言。嘉义公主出自东郡王府，如今的东郡王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她与燕王亲厚，当年更代燕王远嫁东易国，半年前她的夫君东易国四皇子猝死，天子和燕王几经周旋，终是接回了她，还是燕王亲自去接的。天子念其德，御赐嘉义公主府，如今她算得是京城炙手可热的的新贵。
　　云生昨日就请教过礼官洗三的礼数，此时便照着礼官所教，先放冷水，再是香水，接着是红鸡蛋和金银饰物，庙内众人瞧得分明，那些饰物上雕赫然是四爪金龙，这是越制了。
　　一般皇子所用饰物雕的是麒麟，天子最宠爱有意立为储君的嫡皇子才可佩四爪金龙，当今天子当年洗三时正是如此，以小殿下的身份用麒麟已是高攀了。只是，二十年前燕王殿下洗三所用饰物越制时尚有宁王的爪牙蔡右相提出异议，今日却只有云相无声冷笑，几位元老只当自己老眼昏花，一众皇亲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开口。
　　待放小殿下入盆时，才发现小小的婴孩醒着，却不哭不闹的，倒有几分燕王当年的风范。
　　一系列步骤之后，待礼官高呼一声“礼成”，小殿下的洗三礼已成。在场众人自是要送添盆礼的，或长命锁或玉如意或书册等等，都是寻常富贵人家常见的。
　　接着是吴嬷嬷主持的“开荤礼”，蘸几滴黄连汤，再来几滴肥肉、状元糕、酒、鱼、糖等物制成的汤水，最后尝一点讨来的乳汁。至此，洗三礼完整谢幕。
　　内史官恭敬地询问小殿下的名讳，皇帝陛下这才想起他金口玉言不许任何人扰了燕王休息的，内史官必然还没来得及问。
　　小殿下的名字是燕王自个儿取的，叫不凡，燕王君想了几个月想出的几百个名字都没能入燕王的眼。皇帝陛下自然是顺着胞妹的意思的，因而此时开口说道：“燕王世子名为不凡，燕不凡。”
　　简短的一句话，在场的人精们心里都转了个弯儿。大燕的爵位不世袭，当今除了东郡王府的世子是御封的，代表可沿袭东郡王爵位一代，其他的世子皆是担了个虚名。今日天子开了口，虽然并未正式赐封，但依着燕王的特殊身份和天子对胞妹的宠爱，这位小殿下必然是要继承燕王的爵位的。

　　天子回了宫，燕王殿下回燕王府歇息，其他人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都散了。
　　吏部侍郎李晏扶着祖父李太师一同上了自家的马车。路上，抱病久不上朝的李太师恢复了红润的气色，轻轻叹了口气，道：“晏儿，老夫瞧见那个娃娃了，比她娘亲当年差得远了，若是我李家的血脉，必不会如此，可惜啊……”
　　李晏明白老人家这是护短，约莫还有些羡慕嫉妒恨。别说李家上下，便是京城上下怕都知道李小公子倾慕燕王殿下，李太师一直是希望他能如愿的，谁料无端端地冒出个南宫水月来，快手快脚地让燕王殿下怀了骨肉，天子只得赐了婚，让一个江湖人做了燕王君。
　　想到那个横刀夺爱的南宫水月，李晏的双目沉了沉，“爷爷只管等着便是。”
　　李太师先是一喜，随后一愣，立即吹胡子瞪眼，还不客气地扇了李晏的脑袋一下，中气十足地训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早有这个决心，今个儿便是你奶奶给娃娃主持洗三礼的！”
　　李晏理亏，不躲不闪地受了那一下，也不吭声。
　　李太师看了更气，又扇了一下才消气，蹙眉低声道：“我瞧陛下今儿个的态度，那小娃娃日后怕是不简单，燕王君的位子怕是不会再动了，你又何苦去插一脚呢？”
　　知道祖父不赞同自己，但李晏还是不让步，坚定地说道：“无双并非对他有情！”
　　李太师刚平下来的气又沸腾起来，他忍不住又狠狠扇了李晏的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搁我跟前坚定个什么劲儿啊，一口一个‘无双’倒叫得顺溜，我早告诉过你了，中意就去抢，抢不着就得认输，你该抢的时候不抢，等中意的被别人抢走了你又后悔，不肯认输，拿不起放不下，简直丢尽了咱李家的脸！”
　　李晏暗自叹了口气，低头应道：“爷爷教训得是，孙儿给您丢脸了。”
　　“咱们李家三代单传，你奶奶的年纪大了，你别再让她操心了。”
　　李晏闻言，立即抬头看向李太师，可李太师却不看他，这使得他更为内疚，祖母近年来的确见老，可见是年纪到了，身子骨越发脆弱了。李晏有些心酸，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哑声唤道：“爷爷……”
　　李太师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语气一变，道：“臭小子，你猜押那娃娃是我李家子孙的人有多少？”
　　饶是李晏与这老顽童爷爷相处甚久，也不免有些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明白李太师所言何事。虽然他与天子皆知那刚出生的小世子的生父是南宫水月，但旁人却是不知。燕王成婚半年便产下一子，可见是未婚先孕的，她府中早有男宠数名，又与李小公子暧昧不清，而那燕王君无端端地冒出来，京城上下皆不曾听闻，因此众人在小世子生父这个问题上多有争论，坊间便私下开设了赌局，赌小世子的生父到底是何人，其中有赌是燕王君的，有赌是李小公子的，有赌是男宠的，甚至有赌是姓名不详的神秘人的，而且赌李小公子的人甚多。
　　李晏有些无奈地说：“百姓无知，爷爷又何必跟着他们胡闹！”
　　“改明儿个你替我押注，你和那南宫小子各一百两！”李太师似是很感兴趣。
　　李晏知道他若拒绝李太师必然要让别人去做此事，只得应下。

作者有话说

　　一直很忙，酝酿很久，终于发文。
有会做封面的亲么，帮忙做个封面吧，霸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