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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直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雨势才渐渐变小,终于在日出时分止住了。暴雨洗刷过的天空分外澄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大海染成了一片金色。

      当所有的船都撤离小岛后,白玉堂就把看守展昭的人全部调走,并且打开了大门。可是,展昭始终没有走出房间,甚至拒绝任何食物和水。看着饭菜一次次原封不动地被端出来,白玉堂心急如焚,却没有勇气走进去,只能守在门口,偷偷地观望着里面的情形。

      黄昏时分,整整一天没有动静的展昭终于走出了房间,无视躲在暗处的白玉堂,径直出了别墅,向海边走去。白玉堂放心不下,也偷偷尾随而来。

      太阳落山后,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秋风迎面吹来,虽然不是刺骨的寒冷,也让人忍不住打冷战。展昭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色T恤衫,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单薄。他不急不徐地沿着海岸线走了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在一片海滩前停了下来。白玉堂心中焦急,担心展昭的身体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再生出其他病来,可却始终踌躇着不敢上前。正焦虑间,展昭接下来的动作却吓得他大惊失色。他看到展昭竟然直直向海里走去,转眼间,海水已经渐渐没到了他的胸前。再也顾不得其他,白玉堂发疯一样的跑了过去,一把拽住还在前进的人,不由分说,弯身横抱起他的身子,转身就往别墅走去。

      到了别墅,白玉堂立刻命人点起壁炉的火,自己则抱着展昭走进了浴室。他快速地帮展昭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拿过浴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他的身体,然后找出一件柔软的棉质睡袍,把他全身裹了起来。给展昭收拾妥当后,白玉堂才换下自己的湿衣。

      从头至尾,展昭都一言未发,也一动未动,只是默默地看着白玉堂前后忙碌着,眼睛、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白玉堂看着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的想法。虽然已经进入室内,可展昭的嘴唇依然有些发青,身体也还在微微地发抖。白玉堂心中实在不愿再离开,只好拉着展昭走到壁炉前,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身体,双手也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揉搓着,希望能尽快回复原来的温度。

      壁炉里的火苗燃烧得正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明亮的火焰跳动着,照亮了两张同样年轻英俊的面孔。不一会儿,展昭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身体也有了几分温度,不再颤抖。

      “昭,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受不了!”白玉堂终于开了口,“你本来就有伤,身体也弱,一天又滴水未进。你知不知道,这样泡到海水里,要是一不小心伤口感染的话,会送命的!”

      “不这样,你会出来见我吗?”展昭微笑着回答道,语气中听不出一点埋怨。

      “我……”白玉堂一时语塞,他看了看展昭含笑的神情,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不生我的气?”

      展昭扭头看向白玉堂。一夜未睡让他此刻也显得很憔悴,乱蓬蓬的头发,充满血丝的眼睛,晦暗的脸色,再加上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哪里还有半分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把双手抽出,重新又覆上白玉堂的,轻轻说道:“我想了一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看着白玉堂露出不解的神色,展昭忽然起身,推门走上了外面的露天平台,白玉堂见状,也站起来跟了出去。没有城市的喧嚣,周围一片寂静。浩瀚的夜空中,明亮的银河由北迤逦向南,无数星星闪烁其间,将寂寞的天空点缀得色彩斑斓。展昭抬头望着满天星斗,深情说道:“玉堂,你还记得吗?当初在“猎人学校”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谈心就是在这样一片夜空下。我们谈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理想,你还教我认星星。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白玉堂走了上来,轻轻握住展昭的手,算作了回答。

      “还有这片海水,它也曾经见证过我第一次向你敞开心扉,诉说往事。你那时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知己兄弟。”

      白玉堂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只听展昭接着说道:“我今天一直再想,我们现在的关系,亲密得已经远远超过知己兄弟,为什么相互之间的宽容和理解却越来越少了呢?”他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夜幕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玉堂,我反思我们的过往,发现这么久以来,其实是我一直在依赖着你。我的经历比你曲折,工作比你复杂,因此很多时候,面对的挫折也比你多。你总是在无声的支持我、鼓励我,帮我走出困境。这样的情况一多,大家就都习以为常了。我会把你的坚强和保护当作理所当然,而你就觉得有事情替我扛下是再自然不过的。可是,我们都忘了,你我其实是同龄人,我们都还有各自的困难需要去面对。就像这一次,只不过把我们的处境换了个位置,却闹得如此天翻地覆的。归根结底,是我太苛责你了。你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也会有想不通、想得偏的时候,为什么就一定要求你每次都能做对呢?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其实,越是亲密的人,犯错的几率就越多,需要的宽容和理解也就越多。一味的求全责备,最后伤害的会是两个人,我们都疏忽了这一点啊!”

      听着展昭真诚的话语,白玉堂心中激荡起伏,他紧紧搂住展昭,哽咽着说:“不,昭,你没有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身不由己地在做错事啊!”

      展昭轻拍着白玉堂的背,接着平静地说:“玉堂,我不知道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你哥以前到底犯过什么样的错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现在只能凭猜测来判断你的想法。你不让我接着查下去,一方面是因为想保护你哥不受到伤害,另一方面,你也怕我最后查出结果,间接伤害了你哥,会从此自责,无颜再面对你。所以,你宁可从中阻挠,让此事不了了之,被我误解甚至憎恨,也不愿意我和你哥针锋相对,伤害彼此。你还说,会努力帮我找出恐怖分子,了结那桩案子。其实,你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大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对不对?”

      “昭,我……”被爱人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白玉堂虽然觉得有丝甜蜜,可更多的却是苦涩。

      “玉堂,你真是个傻瓜!你不愿意我们受伤害,难道我们就能任凭你伤害自己吗?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游走在法律边缘,泥足深陷;你哥也不会看着你为了他毁掉自己的事业和前途啊!我想,他让你来,也只是想让你劝我放弃,不会想到你竟然这么做吧。”

      “如果你们都没事,我真的怎样都无所谓。”白玉堂把头埋在展昭的颈窝,低低声音说道。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展昭扳过白玉堂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玉堂,我现在不会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难解的心结,就算我不能帮你,也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还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和你分享。”

      白玉堂看着展昭恳切的表情和期盼的目光,恨不得把心中的千言万语马上说出来。他想了又想,半天,才艰难开口道:“昭,我们全力以赴,真的就不能从别的途径找到恐怖分子吗?”

      “我相信一定可以。只不过,现在放掉了手头的线索,我们又要重新开始,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破案。但是,玉堂,世贸大厦被撞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伦敦地铁爆炸前后也不到一个小时。恐怖分子随时都可能出现,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分秒必争。或许,拖延一个月也还能抓到他们,可如果这中间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我就会是这个国家的罪人,会永远活在悔恨中。最重要的,玉堂,你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因为你的一点私心而受到伤害吗?相信把握时机的重要性,你比我更清楚。”

      “可是,一旦“白氏”出了事,不仅仅是上市受到影响,可能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陷入困境。“白氏”上万的员工,他们的衣食生计怎么办?所有人的生活都会被打乱。还有那些股民,或许他们一辈子的积蓄都要付之东流,让他们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呢?”

      “玉堂,先不说这个案子到底对“白氏”有什么影响,也不说即使影响了,会不会到你说的这种程度。我只想说,我是一个警察,在我的眼里,人的生命比其他什么都来得珍贵。或许,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如果战场上适当的牺牲,可以换来更大的胜利,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放弃该放弃的,甚至包括生命。但是对我来说,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没有权利决定谁应该被保护,谁应该被放弃,因为他们都是警察的职责所在。陷入困境固然会给很多人带来烦恼,可是失去生命就是失去全部。相比于“白氏”受到的影响,那些恐怖分子可能带来的破坏不是更具有危害性吗?”

      白玉堂神色复杂地看向展昭,几度开口却都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抵不过展昭热切的目光,喃喃说道:“昭,其实所有的理由都是为我的私心找借口。可是,我哥为我、为白家、为“白氏”所做的一切,我没有办法不动容。他费尽心力、殚精竭虑地操劳,快要把命都搭上了,难道我就安然地坐享其成,却看着他一步步垮掉?”

      展昭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虽然很多疑问,却没有提出。白玉堂眼中的痛苦和自责,让他的心也跟着收紧了。他拉住白玉堂的手,柔声劝慰道:“玉堂,既然你哥这么拼命地维护你和公司,你就更不应该辜负他的希望。你如果不想坐享其成,那就帮他分担啊!”

      白玉堂抬头看向体贴的爱人,矛盾和彷徨之下,心中的忧虑终于脱口而出:“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和他分担。我哥确确实实是犯了错,而且是无可挽回的过错。所以,这十几年来,他非常内疚,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受尽身心的双重折磨。我心中虽然有法律和正义,可又怎么忍心再在他的心头刺一刀呢?!”

      从白玉堂的话语中,展昭已经能隐隐猜出事情的端倪。他一时无言,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到自己的哥哥即使已经去世十几年,还仍然念念不忘,他的兄长却是近在身边,又如何能不乱呢?

      夜风习习,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道。天空中依然繁星闪烁,却终究有明有灭。可是,无论它如何明亮,也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片方寸之地,而不管它再怎么晦暗,却依旧能保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也正是有了这满天交织的星光,才点亮了那深邃幽暗的宇宙。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白玉堂发现展昭的手又有些发冷,于是便揽住他,想带他回到屋里,哪知却被展昭阻止下来。白玉堂回身轻轻拥住他,低声劝道:“昭,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会着凉的。”

      展昭伸出手来搭在白玉堂的肩膀上,慢慢说道:“玉堂,或许我说的不对,但是,你真的觉得现在的做法是在保护他吗?我不了解你哥,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从小一直崇拜着的哥哥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口中一身正气、敢作敢为的兄长应该是个有勇气、有担当的人。而且他会为自己的错误内疚自责,正是因为他内心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公正的审判和应有的惩罚。与其这样煎熬着,为什么不把它彻底解决呢?也许对他来讲,赎罪是比逃避更好的选择呢。”

      白玉堂在那一瞬间有些愣忡,他看向展昭的眼神迷茫中又有着热切,仿佛渴望已久的答案就在一片渐渐转薄的云雾里若隐若现,触手可及。他有些失神地问道:“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能为我哥做吗?”

      展昭也有些失落,本能地答道:“我觉得,不管怎样,身安不如心安吧!”

      白玉堂眼睛一暗,声音也有些嘶哑:“你的话我都记住了。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展昭听了他的话,神智蓦地多了几分清明,目光也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他伸手解下水晶猫,牵过白玉堂的手,把它覆在掌心中。看着白玉堂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却微微一笑,说:“玉堂,我现在把水晶猫还给你,并不是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想告诉你,我还是会坚持我的原则,至于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不起你,却要你来判断。我会安安心心的留在岛上,等着你的答案。这水晶猫就算是我对自己承诺的保证吧。”

      白玉堂心中顿时百味俱陈,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复杂难明:“你就这么相信我?”

      展昭敛去脸上的笑容,直视着白玉堂,坚定地回答道:“是!就像当初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是因为相信你一定能接住我;就像你在非洲遇险时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却还在坚持,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放弃;我相信,现在的你只是一时的迷失,应该很快就能走回正途。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白玉堂心中充满感动,虽然此刻并不能给他想要的答案,还是忍不住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嘴边的“谢”字却怎样也说不出来。两人重又回到了熊熊燃烧的壁炉前,相拥坐下,默默无言,只是不自觉地靠得更近,用心体味着萦绕周围同时又涌动于内心深处的那份深深情意。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展昭才慢慢醒过来。昨夜,由于过度疲劳和激动,他竟然不知不觉就在白玉堂的怀中睡着了,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这一整晚,他都睡得格外安心踏实,清早醒来,也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吃过早饭,他就静静坐在书房中,百无聊赖地翻了一本又一本,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白玉堂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例行的注射也停止了,他就好像被遗忘在这个小岛上,和外界断绝了关系。可是,他并不担心,昨天的一番谈话,使得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也更加相信白玉堂会做出一个合情合理的选择。

      果然,午饭之后,丁兆蕙的一个手下走了进来,客气说道:“展先生,请您和我去码头吧。船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您回城里。”

      展昭精神为之一振,连忙问道:“白玉堂呢?他怎么没来?”

      “白先生一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说着,他便前面引路,带展昭直奔码头而去。

      来到码头,展昭看到丁兆蕙正站在那里,一脸的愤愤不平。看到展昭走过来,干脆一甩脸,不再看他。展昭知道丁兆蕙是绑架他的主谋,心中也是气愤难平。他强压下怒火,平心静气地问道:“丁先生,请问,你知道白玉堂去哪儿了吗?”

      丁兆蕙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他去老大那里了。”又不满地看了展昭一眼,才接着说:“他临走时让我告诉你一声,给他一天的时间。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展昭听了,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知道白玉堂是真的想通了。他淡淡一笑,对丁兆蕙说了声“谢谢”,迈步就向甲板走去。

      丁兆蕙看着他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顿时气往上冲,一闪身就拦在了展昭面前。展昭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有点不解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小白让你走,我可没答应。”丁兆蕙怒气冲冲地又逼近了一步,“真不知道你们姓展的有什么邪门歪道,专门迷惑男人!老大被你哥迷的差点丢了性命,小白更是被你迷得六亲不认。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不是应该让女人都跟你们学学呢!”

      展昭何时听过这么过分的话,脸立刻涨得通红,厉声喝到:“你说话尊重些!”

      “我说错了吗?!展昭,我不管小白说什么,今天,你休想从这里出去。”

      丁兆蕙话音未落,却冷不防被展昭一个耳光打得天旋地转,本能地出拳反击,又一下被他单手制住,接着腿上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不由得跪坐在地上。展昭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只听他疾言厉色地说道:“我这是替玉堂和你家人教训你。这一次,我不和你计较,但我警告你,要是下一次你再做这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别怪我马上抓你进去。再告诉你一句,白家兄弟做人极有原则,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你这种人能理解的。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有什么其他想法。”

      展昭说完,绕过坐在地上的丁兆蕙,向船头走去。走了两步,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直盯着丁兆蕙,一字一句地说:“还有,如果你再算计玉堂,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船,只留下丁兆蕙愣愣地呆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玉堂又一次站在白锦堂的办公室门口,相比于两天前心急火燎闯进去时的毫无顾忌,此刻,他真的是心乱如麻。虽然早已有了决定,可他还是有些不敢想像,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哥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伸手握住兜里的水晶猫,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白玉堂看到哥哥时,他正背对着大门,眼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唤道:“哥,我回来了。”

      听到白玉堂的声音,白锦堂缓缓转过身来,他看着弟弟,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安慰道:“玉堂,岛上的事,兆蕙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现在做得很对,劝不动展昭,就不要劝了,免得伤感情。这件事你也不用再管了,我自会有安排。你安心地好好工作。”发现白玉堂有些不安,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把展昭怎么样的。毕竟冲着他哥哥,我也不能伤害他。”

      白玉堂仔细打量着眼前曾经那么熟悉的面孔,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它的变化了。脑海中依稀还记得,哥哥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飞扬,雄心勃勃地要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谈笑间,自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充溢其间,流露出的锋芒让人不敢正视。可如今,事业蒸蒸日上,距离梦想也只有一步之遥,他――却也跟着变了。沉稳内敛的背后,蕴含着无数的感伤,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愁绪紧紧地环绕着他,让他即使是在笑的时候,也满是无奈。无限风光的背后又有怎样的辛酸往事?从未舒展过的眉头,眼底抹不去的忧伤,这具苦苦支撑的躯体,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还能再承载更多的负担吗?展昭的话语又交替回响在耳边:“也许对他来讲,赎罪是比逃避更好的选择呢!”“ 不管怎样,身安不如心安吧!”

      想到这里,白玉堂放下了所有的犹豫和担忧,走上前来,稳稳站在白锦堂的对面,清亮的眼神中虽有痛苦却更坚定,语带恳切地说:“哥,你自首吧,把一切都告诉警方。”

      白锦堂身子一震,抬起头看着白玉堂,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却又换上了几分理解,其中还夹杂着一点黯然。他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却没有直接回答:“玉堂,你终究还是被展昭说服了。不过我理解!毕竟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正统教育,会有自己的价值观,这样的结果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可这件事牵涉太多,你还是不要过问了,相信哥哥,一定会解决好的。”

      “不,哥,你不明白我的想法。”白玉堂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解释着,“展昭讲的那些大道理,是能让我心服口服。可是,打动我的绝对不是这些,却是那一句“身安不如心安”。哥,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猜得出,这件事一定让你承受了很大的心理负担。你是为了白氏,才苦苦支撑到现在的。现在,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再这样让你一个人受苦!哥,你说出来,然后接受该有的后果,那样心里就会好过些,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白锦堂一怔,随后松了口气,拍拍白玉堂抓着他的手,安慰道:“玉堂,谢谢你的关心。不过,那些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慢慢就会好的,你不用太担心。”

      “哥,你不用安慰我。我们是亲兄弟,你会怎样,我比谁都了解。我们都是那种爱恨分明的人,有些事情,不了结就会记一辈子!”

      白锦堂苦笑着摇了摇头:“记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还不如管好现在。”

      “可是,这样下去,对你、对“白氏”都没有好处!你自己会一直自责下去,而“白氏”也会永远有一个洗不掉的污点。还有,你大概还不知道,其实这件案子已经牵扯到恐怖分子了。再这样隐瞒下去,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那时恐怕真的追悔莫及了。”

      白锦堂的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白玉堂的话显然让他也措手不及,但是看着弟弟一脸专注的神情,他知道这些一定都是事实。他转过身,不安地踱了两步,却迟迟没有转回来。

      白玉堂看着白锦堂的背影,心中体味着和他相同的矛盾、挣扎。他走过去,扶住白锦堂的肩膀,轻轻将他带到沙发边,让他坐下。白锦堂有些不解地看着弟弟:他的脸上出奇的平静,没有半分不安,却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坚定。正沉思间,白玉堂忽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白锦堂被白玉堂的动作惊得立刻跳了起来,连忙伸出双手想搀他起来,可白玉堂却按着他的胳膊,让他又重新坐回了沙发。

      白锦堂死死抓住白玉堂的肩膀,激动地说:“玉堂,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着,还再不断地用力,想拉起白玉堂。

      白玉堂轻轻阻止了哥哥的动作,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着他,认真说道:“哥,我现在不是恳求,也不是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定会实践我的承诺,请你相信我。”白锦堂的表情有些茫然,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迷惑地望着弟弟。

      白玉堂缓了缓,接着说道:“哥,这十几年来,你辛辛苦苦地创立“白氏”,又把它扩展到现在这个规模,一定吃了不少苦,可是我却从来没能帮上一点忙。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我和公司。所以,我现在跪在你面前,就是想请你放心地把公司交给我,然后走你自己该走的路。

      我曾经说过:对于这个家,该我尽的义务,我一分都不会少;该我担的责任,我也半点不会逃。以前,是你撑起了这个家,那么,以后,就让我来担下这个任务吧。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一直都想为你分担些什么。现在,我既然不能分担你的罪,那就让我来分担你的责任,让你可以没有负担地走自己未来的路。”

      白玉堂的每句话都深深的震撼着白锦堂的内心。曾几何时,那个飞扬不羁的少年,竟然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敢作敢为的青年。“男儿膝下有黄金”,对于这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来说,跪在自己面前,那代表的是一个多么庄重的承诺,恐怕只有血脉相连的至亲才能理解吧。而这样的一个承诺,却全都是为了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份浓烈的亲情更让人动容呢?白锦堂的胸中充满了感动和欣慰,眼眶也湿润了,一时之间,颤抖着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白锦堂激动的神情,白玉堂的心也跟着激荡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道:“哥,我知道自己比你还差得远。可是,我向你保证,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守着“白氏”,不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哥,请你相信我,相信白家人,相信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创下的产业。我们兄弟从来都是有担当、有坚持的人,我真的心甘情愿地担下这副担子,所以,哥,也请你卸下它,去担你该去担当的,然后彻底放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白锦堂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看了看一脸执著的弟弟,说道:“玉堂,你起来。”说着,一把托起了他。白玉堂也没有再坚持,顺势站了起来,坐在白锦堂的旁边。

      “玉堂,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看你陷入商场这个泥潭,失去自由啊!”

      “哥,强者是不会被别人束缚的,他永远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白玉堂的语气中充满自信。他看着白锦堂的表情,知道他还有些犹豫,“哥,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贸然就可以解决的,我也不想让你马上就做出决定。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和态度,你慢慢考虑。我现在就去展昭那里,相信他会听我的话,暂缓两天行动。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说着,站起身,转头向门口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接着说道:“哥,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听你的话。如果你还是不想说,我就搬回学校住,再也不管这件事了。”说完,再不犹豫,径自走向大门。

      “玉堂,你等等!”哥哥的声音阻住了白玉堂的脚步,他有些疑惑地望向白锦堂。

      “你过来坐下。”白锦堂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他的眼神中再没有迷茫,态度也从容起来。白玉堂虽然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可还是依言坐了下来。只听白锦堂接着说道:“我说过相信你,自然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是白家的一员,也有权利知道这些。反正你也不急在一时,听我把事情说完再走也不迟。”

      白玉堂的心忽然“咚咚咚”地狂跳起来,那些扑朔迷离的故事马上就要掀开它神秘的面纱了。他不知道这真相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冲击,可是,此刻,他却再也不能后退。无论将来如何,现在他们都已经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只能随波逐流,面对那些不能避免的命运。他凝望着白锦堂,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一派宁静,只是在这宁静中,却隐隐透着悲伤和心酸。白锦堂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已经变得很低沉,平缓的语调中却是难掩的惆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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