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欲天桥》Mousai

27、入套

　　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才从Bellagio回到米兰，亚辰实在扛不住疲惫不堪的身体，告假提前回家。
　　方艾亲自驾车送亚辰回家，车子驶入静谧的小巷，亚辰坐在副驾一直看着窗外出神。在车转弯的时候，亚辰忽然按下车窗探出头张望。
　　那是裴希的家，黑色镂花铁门，两片花圃，一条小径直通内室。亚辰也曾进去过，里面的陈设和那个冷淡善变的人亚辰早已铭记于心，此刻，他在干什么？

　　亚辰未曾察觉方艾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非常关注，她看似全神贯注在开车，实际已经感觉到亚辰突然变化的情绪。
　　方艾侧头看了一下窗外，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加大油门快速拐入另一条小巷。
　　裴希住的地方方艾来过两次，一次是送裴轩，然后是接裴轩。让方艾想不到的是亚辰的家离裴希的家仅隔百米距离，如果说是巧合方艾打死也不信，加上亚辰突然紧张的表情，方艾心中警铃大作，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实施计划。

　　车子停在亚辰家门口，亚辰下车，虽然累得不想说话了，但出于礼貌亚辰还是询问方艾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
　　方艾以还要回公司为由婉拒了亚辰的邀请，亚辰当然求之不得。
　　目送方艾离开后，亚辰回到家洗完澡便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赛车、出车祸的场面又一次重演，真实得可怕。
　　噩梦延续着亚辰的恐慌，甚至将事件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梦魇中，亚辰抱着裴希等待救援，可那些救援人员的动作比蜗牛还慢，快艇的声音很远就能听到却迟迟没来到身边，眼看怀中的裴希气息越来越微弱，亚辰急得快疯了，他用尽全力嘶吼，祈求上帝多留一点时间给他们。
　　等待是最漫长的，当两人被打捞上挺，裴希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亚辰不愿相信裴希已经无法醒来，还疯狂地按压胸廓为他做人工呼吸。
　　旁边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制止亚辰愚蠢的行为，亚辰大力甩开他们的手，抱住裴希一遍遍温柔呼唤裴希的名字。
　　“裴希，我们得救了，你快醒醒。”
　　“裴希，你冷不冷，还有十分钟我们就能吹暖气了。”
　　“裴希，你睁开眼说说话吧，讽刺我、骂我都行，你别不理我。”
　　“裴希，天快亮了。”
　　“裴希，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裴希……裴希！！！”

　　“滋——滋——”电话的震动声将亚辰从噩梦中惊醒，放在床边的电话屏幕明明灭灭，提醒亚辰有来电。
　　亚辰捂住额头，头昏昏沉沉出了一额头冷汗，情绪还没从噩梦中摆脱出来。
　　吐出一口浊气，亚辰拿起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已经凌晨了，这是谁？
　　“请问是Jamie吗？这里是马萨耶二世医院，有位名叫Percy的病人现在无人照顾，需不需要请看护？”电话那头传来清甜的女声。
　　亚辰闭眼靠在床头上，精神还有些恍惚，听到电话里这样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裴希今天走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可能在医院，更何况雷还陪在他身边。
　　“Hello，你在听吗？”
　　“……你那边真的是医院？”亚辰打开床头灯，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先生，医院没时间和病人家属看玩笑。”女护士被质疑有些不悦，声音不再温柔。
　　家属！？她称自己是裴希的家属，亚辰一下就来了精神，匆忙记下医院的地址，迅速穿好衣服就往医院赶，完全将事情存在的疑点抛在脑后了。

　　“能不能再开快点，我有急事。”亚辰第N次催促司机，无奈TAXI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开车求稳不求快。
　　TAXI司机不理会亚辰的要求，坚决保持安全驾驶的速度。
　　TAXI好容易到达医院，车还没停稳，亚辰就跳下车火速冲进医院。

　　凌晨，病人都休息了，医院非常安静。
　　亚辰一路小跑，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坐在导医台里的小护士探出头来看是谁这么没礼貌。
　　“我、我是Percy的……”亚辰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家属。”
　　这个男人好有型！小护士望着亚辰心中不由赞叹。
　　“请问他在哪个病房？”亚辰东张西望焦急地问。
　　小护士翻开病人入院记录，“Percy是吧？在226号病房，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你进去的时候注意别……”
　　小护士的话还没说完，亚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亚辰上二楼一间挨一间地找，终于在长廊的尽头看到挂着[Non disturbare]牌的226号病房。
　　亚辰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门前透过门上方的玻璃窗看到裴希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双眼闭着似乎已经熟睡。床头放着的仪器正常、规律的发出“滴滴”声。
　　亚辰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没事。

　　亚辰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进去，裴希呼吸均匀看起来睡的很香，亚辰从没见过这样毫无防备的裴希，白净的皮肤虽然有些病态的苍白，但质地细腻柔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裴希的冷漠大概源自他那双充满戒备却又无比挑剔的黑瞳，只要他淡淡地扫你一眼，就能使周围的空气迅速凝结，亚辰领教过那双瞳的杀伤力，只一眼就让自信满满的自己底气全无。

　　亚辰在离病床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近，怕惊醒他。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安宁地呆在一起，在亚辰的记忆中，与裴希交流总是充满争执与冲突，尽管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却还是会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有时候亚辰会觉得自己爱得很累，这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凭自己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什么偏偏会对一个视自己如无物的男人情有独钟，非他莫属，也许自己骨子里有些贱性吧。
　　亚辰静静地凝视裴希，很珍惜上帝恩赐的最好也是最后一段与裴希独处的机会，虽然他不会和自己聊天，不会温柔对待自己，只要他在身边，能看到他亚辰就很满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希的眼珠动了动似要醒来，亚辰下意识转身想离开，可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还是跟他打个招呼比较好，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他是正常的。
　　兰迪其实没睡着，他知道亚辰一直站在床边，因为不知道裴希第一眼见到亚辰会有怎样的反应，兰迪等着亚辰叫醒自己，可没想到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要不是他偶尔的叹气声，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兰迪实在熬不住了，微微睁开眼，房内的灯光太亮，眼睛里又戴着隐形眼镜，酸涩难当。眼睛受不了刺激泪腺便开始分泌，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兰迪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男人香味，接着有东西覆盖住眼睛。
　　“先别睁眼，等我关灯。”亚辰的声音很轻很柔，听着就让人舒服。
　　他将手帕覆在兰迪眼睛上，转身走到门边关掉两盏大灯，留下床头灯。
　　“现在可以睁开了。”亚辰拿起手帕擦了擦兰迪湿润的眼角，动作谨慎温柔。
　　兰迪慢慢睁开眼，眼神迷蒙，模样有些迷糊，仿佛还没睡醒。
　　这种状态的裴希我见犹怜，亚辰超想将他狠狠揉进怀中。

　　呆了几秒钟后，兰迪恢复神智，眼中的水汽退去，目光变得冷淡起来。
　　兰迪转过头看着亚辰，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是护士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医院没人照顾，问需不需要请看护，我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兰迪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02：30。
　　“我好感动，半夜没事还来医院照顾我。亚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兰迪慢慢撑起上半身靠在床上，躺久了背都僵直了。
　　亚辰没想到裴希会这样问，条件反射一句“因为我爱你”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而且是我害你生病，我来看你是应该的。”亚辰真挚地说。
　　“朋友？呵呵……”兰迪冷笑一声，“1ST 比UP2ME名气大，你现在应该如鱼得水，大展拳脚了，怎么还记得我这个朋友？”
　　亚辰一听到裴希冷笑浑身就发寒，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交流又会出现争锋相对的局面。明明已经跟他解释过跳槽的原因，他也表示不追究了，为什么现在又旧事从提。不过，裴希就是这样善变的一个人，亚辰也没多想。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亚辰不想与他起争执，便转移话题。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兰迪冷眼看着亚辰不依不饶地问：“是觉得愧对我吗？UP2ME尽心尽力培养你，你不但不感恩还野心勃勃，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背弃UP2ME，你还敢说是我的朋友？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兰迪无视亚辰受伤的表情，继续刺激他。
　　“你以为裴轩是看到你的潜力挖你到1ST的你就错了，这里面包含复杂的利害关系。裴轩看中的是你的身体，你大概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吧，他喜欢征服各种类型的男人，你的外型和国籍让他兴致勃勃，他可以让你在模特界立足，但是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他是我哥，我很了解他。”
　　兰迪说这番话包含了太多个人情绪，如果亚辰稍微留心就会发现很多疑点，但是亚辰没有，他的注意力全被兰迪话中对自己能力的否定吸引去了。

　　亚辰不敢说自己有多优秀，但是一直在努力，而且进步很明显。当初与裴轩签约的时候亚辰就曾怀疑过裴轩签自己的真正意图，以裴轩在时尚界的地位，完全不用降低身价亲自谈合约，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同人海中一粒不起眼的微尘。
　　现在听裴希这样说，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达到裴轩的标准，签约背后有一套被他操控着的时尚工业体系，他只是想玩弄利用自己。这种认知直接摧毁了亚辰的自信。

　　“喂，你有没有在听？”亚辰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走神，兰迪嘴都说干了就怕他没听进去。
　　“嗯。”亚辰应了一声，声音很低沉，那番话似乎真的打击到他。兰迪心想：他外表坚强内心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不明白裴轩和裴希看中他什么了，为了这样一个人向对方宣战有意义吗
　　亚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兰迪：“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我是说工作方面，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但我希望你站在公平的角度，评价一下我的工作能力和态度。”
　　这个问题把兰迪难住了，直到现在他才见过亚辰三次，哪里知道他工作时是什么样子的，但又不能不评价。兰迪想了想说：“能在1ST的新模比赛中脱颖而出是对你能力的肯定，不过这期模特都很平庸，除了1ST的Eric稍微亮眼点其他人都没能给人留下印象，你拿第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兰迪的言下之意是告诉亚辰，你并不优秀，能获奖是因为对手太弱了，你运气好而已。

　　兰迪的评语直接将亚辰打入冷宫。
　　亚辰无言以对，兰迪也没再多说，就刚才那些话已经足够打击他骄傲的自信了。
　　兰迪很爽，从来没训过人，第一次尝试就有种上瘾的快感，难怪那些高位者总是摆出一幅教训人的嘴脸。虽说亚辰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凭他喜欢裴希这一点，就让兰迪心生妒忌，所以不遗余力地打击他。
　　“我知道了。”亚辰看了看时间说：“你身体还没康复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亚辰走的时候，除了情绪有点低落外，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兰迪也不知道目的有没有达成。

　　亚辰走后，病房一下冷清了很多，兰迪起身活动筋骨，躺了这么久浑身酸疼很不舒服。
　　他躺了多久亚辰就站了多久，可想而知亚辰有多难受。

　　亚辰一直咬牙在撑，自信受到严重打击后，原就不舒服的身体全面崩溃。
　　亚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依稀记得刚把钥匙插在锁眼里人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