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不要哭》桃子酱peach

10、竹醉

　　【】
　　精灵死后会去哪里？这是莲悉一直在想的问题。

　　精灵死去时的场景很美，他们的身体周围，会泛起许多淡蓝色的荧光，像一点点萤火，飞散到森林的各个地方，随后，精灵的身躯会慢慢消失，荧光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变成光球，它们越来越绚丽，最后，光芒熄灭，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精灵的死亡，平静的，没有哭泣和悲伤。
　　精灵们都认为，死亡只是旅程结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快活地生活几百年，然后平静地离去并不是令认难过的事情，所以，这没什么好悲伤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精灵们对死亡没有恐惧，就像所有人都能坦然承认自己会有生命终了的时刻，但当死亡真正靠近时，很少有人是不会害怕的。

　　精灵也有犯下重大罪过的，幻镜湖域的法律比较宽容，最大的惩罚也就是终生的监禁和流放。
　　在他们看来，失去自由和无法回到故土的痛苦，远远超过一切。身心再疲乏再疼痛，若有家可期待，也是可以忍耐的，当身体的监禁成了灵魂的监禁，有家不可归的悲伤成了灵魂的悲伤，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严重？
　　然而竹醉，他的判决是，死刑。

　　【】
　　竹醉被他的问题困扰着，折磨着，不是放下问题就是解决问题，唯有这两种状况才能将他从问题中解救出来，那么骄傲的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前者的。
　　他想到幻境湖底的宫殿，最深处的屋子里有一件宝物，能将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展现在你眼前，它便是“幻镜”。
　　但是打开那件屋子的钥匙在莲悉身上。
　　“只要一瞬间就可以，”竹醉向他的好朋友求助，“只要令莲悉有一瞬间的失神，我就能用法术从她那里偷到钥匙，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做什么都可以，突然袭击或者把她推倒在地，只要能让她又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不管怎样出格的行为我都会原谅啦！”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期待望着樱花精灵。
　　华樱白他一眼：“我才不要为了你那个破问题的破答案去做危险的事。”
　　“可是华樱你也知道，一旦不去弄个清楚我就会发疯，我发疯的话最受苦受累的还不是身为死党的你？长痛不如短痛，你就牺牲一下啦~”
　　“我真的很后悔有你这样的朋友哎！”华樱只恨交友不善，“就算你能拿到钥匙，可那间屋子只有守护者才能进入，还不是白搭？”
　　“这个我早就想过啦，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天干嘛总是捧着古书猛看。”
　　“那你找到什么有用的咒语了吗？”
　　“还不确信哪些是用得着的，但我相信自己在关键时刻的运气和灵光一现。”他扬起笑脸。
　　“真不知你哪来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华樱汗颜，然后一如既往地相信他，“那我就豁出去啦。”

　　华樱果然够豁得出去，他忽然冲到莲悉面前拦住去路，握住她的手，把面子像粪土一样狠狠抛弃，盯住莲悉大声说道：“莲悉！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现在去生孩子吧！！”
　　不要说莲悉，就连施下术法将气息隐匿起来的竹醉也差点一个跟头从树上载下来。
　　竹醉成功将钥匙拿到，华樱也立刻落荒而逃，当莲悉发现身上少了钥匙时立刻意识到肯定是中了竹醉的计谋，立刻又恨又气。
　　钥匙只有在守护者手中才是真正的“钥匙”，其它人没有能使用它的灵力，所以莲悉并不急着担心竹醉拿到它后会去做什么。
　　但是竹醉又是为了什么想出这么个破主意呢？是为了炫耀自己能从守护者身上拿到重要的物件吗？还是和无聊的人打了无聊的赌？又或者是用这样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好获得死缠烂打的机会？莲悉越想越生气。

　　没有真正的“钥匙”，竹醉却还是进入了那里，站到了幻镜面前。
　　“请告诉我，如果迷雾之森消失，会是怎样的景象。”
　　他郑重地念起咒语，召唤神奇的力量将答案告知。
　　平滑的镜面有了微微的波动，光芒闪烁，有什么在慢慢显现。竹醉感到空气中奇妙的变化，有声音在扩散，有力量在凝聚，他满怀期待着，继续将古老而冗长的咒语诵念。
　　镜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山林在倒塌，河流在枯竭，草木在枯萎，生机慢慢死去。
　　力量依旧在被召唤着，凝聚着，越来越多，连空气也在微微颤抖，发出牙齿打颤一样的声音。竹醉依旧在诵念，他听到轰鸣声，仿佛从耳内传来，嘶叫翻滚，越来越尖锐，像开水一样沸腾着，好像要穿破耳膜向四方扩散冲击。
　　难以忍受的不适分散了竹醉的精力，他想不起接下来的咒语，迟疑着，然后一声尖锐的鸣笛直直穿过大脑，他便昏昏倒地。
　　幻镜中的幻相消失，像宇宙最后的一丝光线熄灭，整间屋子陷入一片黑暗，随即它从镜内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化成千万颗发光的微尘向四方八方飞去。
　　彼时迷雾之森的另一端，一场大火突然降临，而这里有股力量与它呼应，瞬间就到了那里与它成为一体，火势凶猛，肆虐不可挡。
　　莲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皱紧了眉头，尽管对自己说那不可能，然而对方是竹醉时，她竟然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咬了咬唇，她潜入幻镜湖底。
　　“果然。”

　　【】
　　竹醉醒来，只见莲悉退居一旁，他的好友华樱正跪在地上，碧渊阁内，老者榕容面带威严，准备对他们进行审判。
　　“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绝不会……”竹醉叹气，此时迷雾之森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精灵们正在努力挽救大火造成的损失。
　　“我以为幻境只是幻境，并不知道它的力量会反弹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樱也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与竹醉一起跪在殿堂之上聆听教诲。
　　“最初创造出幻镜的守护者，将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中，试图创造出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但是那样的力量只有神才会拥有，幻镜中的世界无法一直存在，没有强大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也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已。”榕容解答他的疑惑。
　　“即便如此，当它被注入强大的灵力时，能将真实世界的各种假设模拟，解答所有‘如果’引发的疑问。”
　　“幻镜的世界在我们看来只是对现实世界的模拟，但是在镜中世界出现的瞬间，对镜中万物而言它是‘真实’的，它们也有着着自己的意志，所以竹醉，你的答案，连镜中的世界最后也不愿回答，那力量无处可出，只能反噬回来。”老者叹气。
　　莲悉也叹气：“你以为是幻境就可以随心所欲，可是我们认为的‘现实’，说不定就是谁的‘幻境’呢？”
　　“我名为‘容’，本是宽容万物之意，但这件事，我也无法原谅。”长者神态威严。
　　“我错了。”竹醉垂眸，他不该心高气傲以为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是合理的，迷雾之森那么多规矩他从来不在意，唯一遵循的一条便是“尊重万物”，然而万物并不只是指可见的实物而已。
　　尊重已知，亦尊重未知，谁也不知道探求未知时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而那答案又会给人带来什么，是福是祸，是乐是灾，无从可知。
　　“竹醉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众人露出哀伤的神色，他转向最好的朋友，一脸歉意，“连累你也要受罚，真是对不起，我不值得你无条件的信赖。”
　　“可是我依然还是相信了，所以这惩罚是应得的，与你无关。”华樱试着微笑，却掩盖不了悲伤。
　　竹醉真心微笑，随后他望向莲悉，静静注视着。
　　“我只是难过，以后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喜欢你了。”
　　莲悉不语，背过身去。
　　“那么，再见。”竹醉颔首向他们告别。

　　那之后，莲悉设下在结界，把自己封闭在那间屋子里，不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入，对着幻镜，独自一人迷惘和悲伤。
　　榕容不去强迫她，有些问题只有独自面对时才会越见清晰，在那之前老者并不想去打扰她。等到莲悉发出邀请时，她才会去打破她的结界。
　　莲悉的求助比老者预想的来得快，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心疼。
　　“钥匙明明只会在守护者手中有用，咒语也只有守护者知道，可是为什么？”她背对着老者，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竹醉也是守护者。”见她诧异，又答，“只是，他为影，你为光。”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莲悉差点跳起来，“难怪……”她喃喃自语，“难怪他无所顾忌……”
　　榕容笑了：“错，‘影’之守护者从来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影之守护者又为了什么存在？”
　　“竹醉虽不知自己的力量，可是，他依旧能起到作用。
　　“莲悉，我知道，他的智慧并不在你之下，你的很多领悟都是由他而来，这就是影之守护者存在的意义。它是一个比‘光’还要难解的谜题，它的力量，悄悄引导着‘光’。”
　　“我一直想要赢过他，”莲悉垂下了眼眸，“但是从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已经输了。”

　　竹醉争强好胜为了不断享受胜利的滋味，而莲悉，恰恰是因为不确信自己的力量，从来没有一定赢过他的信心，才试图用‘比’的方式一再试探。
　　莲悉忽然流泪，哽咽道：“就算他现在已经不在，没人能赢过我了，可是……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简直一败涂地。”她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哭了起来，眼泪不断从指缝中流出，“一想到他，我心里就好难过，我已经……无法再承担这样重的悲伤了。”
　　有些人的情感容量像大海，要多到整个海也装不下时，才会溢出来。
　　榕容心疼地抱住她，什么话也不说，任由莲悉哭着。
　　“我想……忘掉他了，”莲悉抽泣着，“不然我会一直悲伤下去，无法前行……我是守护者，必须要振作……我已经沉重地要喘不过气了，所以……忘记他是最明智的办法吧……竹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