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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路尽日惹飞絮 ...

  •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转瞬间,就过去了两月。
      起风了,狂躁的的秋风仿佛要将天空的乌云吹落,我伸出手,有叶子无声的飘落在我的掌心,似乎也带着某种无法思量的心事。我想起今日晚饭时,父亲从城里卖柴回来,带着满脸的惊恐:“孩子他娘,听城里的人说,鬼方的王已经发动对咱们辰国的战争了。说是要为死去的先王报仇,要把辰国踏平啊!我们可怎么办?”爹手都在颤抖着。
      我知道爹担心什么,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踏平辰国,也就意味着我们也不能幸免。
      我独自走在江边,默默地看着远处江面上摇曳的乌篷船和两点忽明忽灭的渔火。一声沉重的叹息溢出口中,这个安宁的小山村恐怕也不会那么安宁了吧。
      “这位姑娘,等等……”隐隐约约中听到一声呼喊,我回过头去,见身后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向我奔来,口中还在呼喊着。我转身停住,不解的看着他。
      他跑到我面前站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向我一揖:“姑娘,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客商,那是我的主子。”我抬眉像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一只乌篷船停在不远的江边,一个修长的身影暗在阴影中。我清疏一笑:“有事么?”
      “是这样的,我们想去夫椒,但是不知该往哪里走,想请姑娘指个路。”这人十分有礼。
      我微微颔首:“从这里沿江向北行十来里,会看到这条江分作两处,向右边行即可。只是我并未出过远门,这些只是听村里的渔民说的。”
      “我代我家主子谢过姑娘。”说着向我拱拱手,转身欲走。
      “这位大哥……”我唤住他,“你家主子若不急,不如就在村里找一处歇一晚再走,瞧着这天也许马上就会有风雨了,前方幽谷甚深。本就江水湍急,再加大风暴雨,黑夜中恐会出事。”
      “多谢姑娘提点。”这中年男子面含感激道。
      “无需多礼,。”我福了福身,转身缓步离开。
      望了望天,天上的乌云已越堆越多,沉沉的,仿佛要将这山村压住。我快速提步向家走,果不其然,刚到院门,倾盆大雨呼啸而来。爹正拿着雨蓑欲向院外走,见我出现,赶紧跑过来将雨蓑兜在我头上,将我护进屋里。
      娘将我换下的衣裳放入盆中,又走过来用布巾轻轻擦我散下的湿发,口中责备着:“身子不好,还总爱去江边,那朔风阴冷,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要是心又疼怎么办?还沾了雨,大夫说了……”
      我抿起嘴甜甜一笑:“娘,我没有这么娇弱。您不用这么紧张……”我抱住娘的腰,柔柔的靠在娘怀里蹭了蹭,粗糙的衣裳擦得脸有些不舒服,但我毫不介意。
      “你这孩子。”娘牵起我的手走到窗前的木凳上坐下,拿起爹亲手做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我及腰的长发:“夷光的头发真美,就像富人家身上穿的绸缎一般,就是不知将来哪个男子有幸为我的女儿梳理这头长发。”
      我脸微微发烫,低下头去,“娘……您说什么呢!”
      娘呵呵地笑起来:“是女儿家总会嫁人的,娘当初也是这般……”娘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几不可闻的轻声低叹,我诧异的抬头,“夷光,当年你出生时,就有相士为你占卜,说你将来必大富大贵。”娘轻柔的抚着我的长发,“可娘从来就没期望过你能飞上枝头,只希望你能长发挽君心,有一个疼爱你,视你如宝的夫婿。你这般美貌,将来你的夫婿对你必然是好的,只是岁月难留,红颜易逝啊!娘真的不知你的美貌于你……是福是祸。”
      我低眉,月吟曾经说过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将来我一定会嫁一个天地无双的英雄,方能不负这天赐的容貌!”片刻之后,我柔声开口:“娘,您嫁给爹,幸福吗?”
      娘放下木梳,走到我跟前坐下,轻轻握住我的手,眼神霎时变得温柔:“娘很满足,你爹是个粗人,不善言语,从来就没对娘说过什么,娘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所以,虽然你爹没什么本事,日子也很清苦,但娘从来就没有过怨言。”
      我沉思半晌,骤然抬头,盈盈笑道:“那夷光也会找个普通男子,像娘一般,不管多苦,我会守着他过完此生。”
      娘没有说话,只是怜爱地看着我。
      “咚咚咚,咚咚咚……”院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我听见隔壁屋里爹跑出去的脚步声。
      “这位老丈,小可是外地客商。因路遇大雨,行船多有不便,因而想到老丈家借宿一宿,不只可否?”那声音温润儒雅,让人不由心底舒畅。
      我和娘走到屋门口,只见院门外有青色的袍角从半合的院门透出来。爹回头看了看娘,见娘颔首,回头对那人说道:“公子里面请吧,只是鄙舍简陋,恐公子不惯。”
      那人似是对爹行了一礼,“能得老丈相容,小可已感激万分。”爹打开院门,我看到雨中一袭竹青迈入。娘匆匆将我拉入屋中,寻了面纱为我戴上,嘱咐道:“他是外乡人,你千万不可以让他看去了你的容貌。如今世事动荡,娘怕会为你带来厄运。”
      我轻轻点头:“嗯,女儿知道了。”多年之后,我常常想,一条面纱,又怎能挡得住既定的命运。
      爹将那人和他的随从安排进了家中那间唯一的空房,雨如倾泻的珠子般打在屋顶,劈啪作响。一夜秋雨连风狂,断送春夏满园香。
      五更,雨停了。而我彻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待到东方发白,我从床上起身,着一身素色布裙,将长发挽起,又将面纱戴上,打开门,向外行去。
      此时,万物似还沉浸在昨夜的风雨中未曾苏醒,屋外一派宁静。院中铺满枯萎的落叶,还带着潮湿的雨水。我合上门,转身抬眉望去,霎时一惊。院中树下竟然有一个男子负手而立,竹青的衣袂袍角在晨风中轻舞。我心缓缓放下,是他,昨夜借宿的那个男子。
      那男子许是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我呼吸顿时一窒,眼前的这一切像一幅摄人心魄的画轴,就那一眼,让我恍惚不已。
      竹青的袍子,腰间坠一块玲珑美玉,丰神俊朗,黑眸熠熠,优美的唇边绽出一朵浅笑。让我想起村头柳先生念过的那句诗:瞻彼淇与,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好一个君子如玉!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与他对视了许久,不禁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来。
      “小可见过小姐,突然在此有些唐突了,望小姐莫要见怪。”他站在原地,含笑朝我俯身一揖。
      我福了福,唇角的微笑隐在薄纱下,“没有,公子多虑了。”
      “公子!”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侧身看去,竟是昨日向我问路的那个中年男子。看到我,他也微微有些诧异,我知道,虽然我带着面纱,他还是认出了我。我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公子,这就是昨日为我们指路的那个姑娘。”他提步向那年轻男子走去。
      “少伯多谢小姐。”他走近前来,又向我深深一揖。面庞上笑容若回风流雪。
      我淡然笑道:“公子如此多礼倒要让我有些惭愧了。”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递上来,“此次因走得匆忙,少伯身上没有带其他物件,只有这枚玉佩,望小姐收下,以表谢意。”
      “公子,这……”那随从轻呼,看了他的眼色后,立即噤声。
      我轻轻推回去,“公子随身之物,必是珍贵。小女子在此乡野,取之无用,我并没有想要报答。”
      “公子无须放在心上,只是小事。公子若是一定要送什么东西,倒是显得我们这些山野人家不够诚心了。”我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娘的声音,我向面前的男子微微颔首,转身走到娘身后。
      “如此是小可想得不够周到,若是日后能有机会帮忙,小可定不遗余力。”他面上浮起晴朗的笑容,“在此借宿多有打扰,小可急需北上,就此告辞。”
      娘微笑点头:“公子一路走好。”
      他和那随从俯身一躬,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转瞬间消失在院外。他转身那一刻,我看到他深邃的目光在我面庞扫过,让我微微一颤。
      “这个男子必定不是寻常人。”娘若有所思。
      三年,转眼间就过去了,快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三年里,外面的一切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苎萝村却始终没有受到太多干扰。听爹说,三年前的冬天,鬼方以数万铁骑将辰王逼至离山,辰国一夜亡国,而我们的君王卑辞厚礼,乞鬼方存辰,还带着夫人屈身入鬼方王宫为奴。最终让鬼方王对他放松警惕,三年后,鬼方王又将他放回辰国。而这一切,都来源于辰王身边那个叫颜青云的上大夫。
      断断续续地从外面听到这些消息时,我心里不由地惊叹,好一个手段非常的颜大夫,竟将鬼方王也蒙骗过去,鬼方王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啊!
      苎萝村地处偏远,即使是大战之时,也只有一队辰兵路过。从未受到战火的摧残,因而这个小山村依然美丽如初。黔黎平生所望,不过是食饱衣足罢了,天下属谁,君王何人,并不是我们关心的。也许我们更希望没有君王存在,无国寡民,不分彼此。所以任山外沧海桑田,这里依旧如桃源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你争了,也是这天下;你不争,还是这天下。这样浅显的道理,能看透的又有几人?自古为了天下纷争血流成河,万顷苍池夷为平地,填满了又坍塌了,坍塌了又去填满,上至炎黄,下至周武,不同朝代的人,却做着同样的事。这些人,究竟是愚蠢,还是过于聪明?
      又是一个夏天。我静静地站在庭院里,看着这落日熔金的景致,感觉到一种绚丽的美,幽幽墨荷,丝丝烟柳……陶然于此刻的风景。
      许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徜徉在无人之处,静观花开花落,没有悲喜,没有离合,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从小,我便带着从娘胎里落下的心疾,每当心绪波动过大或劳累,便会有一阵难以抑制的刺疼从心脏蔓延至全身,爹娘心疼我,从来不舍得让我劳作,因而我的手仍旧嫩白纤细如葱管一般。我有些自嘲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这般细白,竟不像是贫家女子。一种迷茫和孤寂将我缚住,那是无力的感觉。
      站了许久,我无声的叹了一声,欲转身回屋,却听到有人在院外叩门。我轻移莲步,打开院门。
      “小姐……”面前的男子瞬间愣怔,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公子又迷路了么?”眼前的男子仍是一身竹青,手执一管竹箫,黑发如墨,双瞳似漆,风雅翩翩。只是略见成熟,脸上有了稍许风霜之色。
      他回过神来,向我一揖,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少伯三年前未见小姐真容,不知小姐竟有如此美貌,实在失礼。”
      我霞染双颊,不禁掩唇:“公子此番前来有何事?”
      他恢复常态,翩然含笑道:“我与随从路过此地,想起三年前曾到此借宿,所以特来拜访。”
      我低眉浅笑,偏身一让,“母亲和父亲在田间劳作,过不了多久就该回了。公子不妨先进来坐坐吧!”
      将他带至屋里,在座中坐下。吊子里正煮着水,蒸腾的水汽在屋内萦绕。我取过橱中的新茶,在竹杯里放少许,待吊子里的水发出翻滚沸腾的声音,将水冲入杯中,顿时袅袅茶香混着竹木特有的清香在屋中四溢,我将茶汤倒出,又用沸水满上。他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将竹杯递给他,他伸手接过,“这是什么茶,茶香如此醇厚?”
      “此茶本无名,因其长在云山山麓,所以我唤它云霭茶。”
      “云霭,云深不知处,霭自高山起。果然是好茶!”他轻啜一口道。
      “蓬荜简陋,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招待公子,只有这自制的新茶了。只怕公子嫌弃。”我轻声回复,语气却无半分卑怯。
      “哈哈哈,小姐太客气了。少伯可是从未品过这等好茶,素手烹茶,世间几人有此厚待?”他朗声大笑道。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眸不语。
      他凝视我半晌,“听闻云山风景独秀,少伯欲前去一探,想请小姐一道同行,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少伯听说云山深处有一处古国遗址,有些好奇,想去一探究竟。”
      我了然,“好!”
      一路信步前行,古径幽苔,藤葛枝蔓缠绕,笼翠浮烟,前面密林阻路,仿佛左右可通,又似乎无路。只看到隐隐青山耸立在眼前,路旁还伫立几块大石,被青苔层层包裹,仿佛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走在我前面,回头道:“这里荒凉的很,烟雾萦绕的,仿佛阳光都比外面暗淡。”
      “是,深山中原是如此,虽然生机处处,却始终带着一种隔世的荒凉。”我抬眸一笑。
      他转身看着我,眼神深邃而深远,低低说道:“自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着不同凡响的气韵。”
      我淡笑:“那是因为我的身份过于平凡,于公子怕是少见。有时候太寻常的人和事,反而觉得复杂。复杂的人和事,反倒觉得简单寻常。而公子,定然非寻常人,自然身边也不会有我这般人存在。”
      他看着我未语,半晌,“小姐可否告知姓名?”
      “夷光,洛夷光。”我回答道。
      “昨日我听村中渔民说洛家女儿有沉鱼之貌,见了村东那洛姓姑娘,觉得平常。原来那渔夫说的是小姐。”他微笑接着说道:“少伯自由在外游历,阅人无数,对人和事总是会生出许多特别的感触,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淡淡的看着他,远处的夕阳落在树梢上,透出点点洒在他身上,竟让我感觉到一丝寒凉。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疑问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他惊奇地看着我:“你很好奇么?”
      “不,只是随便问问。”
      “那便好,我和你一样,不过是芸芸沧海一粟耳。”他唇边勾起一丝笑纹,“走,我们进去看看。”他一脸的神秘,仿佛这苎萝村村民守了上百年的云山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好奇的问到:“哦,难道公子知道什么有趣的秘密?”
      “有趣?”他不解的看着我。
      我笑道:“那是无趣?”
      “历史遗留下来的能有多少是有趣的呢?”他语气转向沉重。
      仿佛触到内心的一份感慨,我低眉叹道:“是的,历史都是厚重的,铺满了岁月的青苔,带着硝烟弥漫过的肃杀,还有下来的无尽苍凉。”
      他微笑:“夷光小姐说的话真是深沉,如此才识的女子,埋没在这深山,实在有些可惜。”
      我轻笑:“公子说笑了,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夷光惭愧……”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你随我来。”他不置可否。
      艰难的走过一片荆棘林,他一路护着我,手上有几处被划伤。
      山里的暮色来得早,正午方过不久,仿佛就来到了黄昏,迷离的烟雾中,在山与山之间,挂着一轮鲜红的落日。本是夏季,可是风中却夹杂了一丝初秋的味道,吹拂在脸上。有淡淡的萧索之感。我叹息:“山里的落日来得真早,外面的世界还是暖阳高照,这里已近黄昏。”
      他眼神深邃:“是,日落西沉,明月出岫,这样子很好。”
      我抬眉,一块断垣的石碑立在眼前,后面是一大片的断石残垣,这里像一处被荒废的殿宇,遗留下的只是一些残缺的痕迹。我不禁讶异:“公子,这是何处?”
      “古辰王宫。”他眼神迷茫的看着这荒凉之景,这些嶙峋的石块。如同斑驳的尸骨,错乱不羁地摆放,像是僵硬的浮雕,又似梦里破碎的影响。
      他蹙眉淡笑:“这里是一个梦境,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一个梦境。”他似藏心事,话语出奇,且论及江山,我心有不解。
      轻轻唤道:“公子,因何有如此想法?这里很早就存在么,为何苎萝村的人在此生活了上百年,却从未有只言片语言及此处?”
      他笑道:“小可也不知,只是几年前的一个偶然,从另一个村庄走入到这里,总觉得这里有过繁华的过往,只是无从知晓。”他指着那些残石说道:“你看,这些断壁残垣,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了。”
      我依旧迷惑不解:“难道公子想要探寻的历史就是这里?可是你寻到了什么?”
      他坦率地答道:“一无所知。”
      他用幽深的眼神看着我,许久,唤道:“洛夷光。”
      我抬眸。
      “以后我就唤你夷光可好?”他喃喃道。
      “我们不会有以后,不是么?”我淡然回道。
      他温和地笑:“许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今日,我并未强求你来,你为何要来?”
      “只是觉得公子并非歹人,再则我自幼体弱,并未曾到这云山伸出来过,好奇罢了。”
      他嘴角浮出一丝浅薄的笑意。“你似乎看得很透,不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子所能看到的。”
      “公子也许看得更透,而且早在许多年前就看透了。”
      他双手挽于身后,只是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可以洞穿我的一切:“你骨子里流着高贵的血液,在你眉韵间都可以显现。”
      “哦?是么?似乎有相士曾言我此生必定尊贵。很遗憾,也许我是投错了胎,我只是一位农家女子,与高贵的血统从来无缘。”我的话,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讥讽他,也许说得有些过了。
      他朗声大笑:“帝王之家,你羡慕么?”
      我不屑道:“不,我从来就不羡慕什么,帝王之家与寻常农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江山市芸芸众生的江山,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赞道:“说得好。天下之争,说到底也不过是地位之争,向来能者居之。从来江山易主,不乏一代明君,都来自于山野荒林。而那些所谓生于帝王之家的金枝玉叶,也会有沦陷为草寇的一日,一如当今的鬼方王和辰王。也许过些年,这一切又会颠倒过来。所以,人没有贵贱之分,没有高低之分,亦没有等级之分。”
      他的胸襟令我生出几分仰慕,这样的人,将世事山河看得如此透彻,是真正的智者。他看着那轮似血的残阳,那血色的红染在他的衣襟上,有种灼然的悲壮。
      沉默了许久,他又对我说道:“夷光,你不是寻常女子,你知么?”
      我看着他俊朗的面庞,低眸叹息:“公子,你看得透人生百态,看得透世事消长,为何看不透一个女子?”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没有言语。我便也没有强求,转过身去。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回去吧,也许以后我不会再来。”
      我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此刻我贪恋他的温暖,心中浮起一丝安然。抬眉看着他,问道:“为何?”
      “因为我要的结果,你已经给我了。而我不想你继续待在这样荒芜的境地,忍受迷茫与苍凉。”
      我幽幽抬头,对上他的笑眸。
      暮色低垂,凉风吹过山林。树叶萧萧,我们仍是牵着手穿过来时的荆棘之路,却在离开荆棘后放开了他,走在前方,一路无语,回到村庄。
      那里是夜幕垂落,而这里恰好是黄昏。在外耕作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荷锄而归,年迈的老人们倚仗在荆扉前守候着孙儿的归来,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路上遇到东村放牧驱犊而返的孩子,他们会甜甜地唤我“夷光姐姐”,那般乖巧。我心中自然地荡起涟漪,短短数时,我似是从迢递而冰冷的远古又回到人间。
      我回眸一笑道:“公子可曾见过这般景象?”
      他握了握手中的竹萧,“小可却是不曾体会过农家的恬淡……只是我原就想待得一切事解除后,便寻一块清静之地,泛舟垂钓。或许……”他看着我,顿了顿,似是要接着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父亲和娘亲虽然惊异我和他一起回来,但看到我们俩坦然的神情,似是放下心来。
      这一晚,他仍是宿了一夜后便又匆匆离开,他的随从却始终未出现。我也未曾挽留他,对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个看似可以作为知己的男子,我只道他身上必定担负了许许多多的秘密,只是他未提及,我也无意去询问。他是过客,而我是苎萝村的洛夷光,本不会有牵扯,何须多添烦忧。
      冥冥中,我觉得他一定还会回到这里。
      第二日,我照常去浣溪边浣纱,月吟看见我,带着一脸的揶揄。“夷光,听杨嫂子家的阿英说,你昨日同一个俊逸的男子走在一起,从未听说过你认识这般的男子,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一愣,转而好笑地看着她:“月吟,你再多嘴些,可就和杨嫂子一样了。”
      她却飞快地抢过我手中的衣物,笑睨着我:“说嘛,说嘛……”
      “只是一个路过的人,到我家寄宿而已。月吟不要多想。”我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发热。
      “好了,逗你玩儿呢,不过呀,夷光那么美貌,哪个男子会不动心呢。对了,你有没有听说,咱们大王自从回来后,在四处搜寻美貌女子呢。”她将衣物放进她的木盆里,边向河边走去。眉间的带着一丝让我看不懂的思绪。
      我跟上去,转瞬一想,惊道:“月吟,难道你……”
      “哎呀,你想什么呢。再说我们这苎萝村偏远,王上又怎么找得到这里。”她回头对我一笑,那样自然,我不由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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