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流年浮华

81、山雨欲来风满楼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在北郊畅春园病逝。四爷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那个万人敬仰的宝座。

　　十五日，雍正亲自到往雍亲王府，将四福晋、苏匀并福惠一同迎进紫禁城。

　　苏匀自踏进紫禁城的那一刻，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就让她感觉到难以自如的呼吸。的确，在他周围，明里暗里，多少股不安定因素还在秣马厉兵、严阵以待。

　　“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之所期”德妃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波涛汹涌倍于常时，人心无不惶惶惴惴。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显然就是对于新帝登基再直白不过的赤`裸`裸的抗拒。

　　德妃在康熙一朝直到最后，最高封号不过是康熙四妃惠宜荣德之末，原本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年老色衰的皇帝遗妃又何以在一夕之间突然变得如此炙手可热？

　　无非就是德妃的两个亲生子，四爷和十四爷，在九龙夺嫡的大潮中崭露头角，德妃本人自然而然就母以子贵。

　　德妃偏疼十四爷是众所周知，无论再怎么偏疼，四爷始终是德妃十月怀胎的至亲骨肉。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四爷和十四爷谁人继承大统，德妃都是笑到最后的大赢家。

　　偏偏德妃就是个不识大体的，这才使得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清朝眼下更是岌岌可危，大有大厦将倾之势。

　　雍正对于德妃如此惊世骇俗之语，盛怒惊骇之余却也是无可奈何。德妃大闹乾清宫，永和宫中扬言要撞柱以殉康熙，誓死不受皇太后封号。

　　种种所作所为，足见德妃恶迹斑斑。雍正被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打击伤饬得体无完肤。燕喜堂中亦是忧心忡忡。

　　苏匀虽是好些时日未见雍正之面，但是雍正身边、德妃身边的种种矛盾冲突一丝不落的全部都会传入苏匀耳中，直到德妃的永和宫中又传来德妃绝食的消息，苏匀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便再无意识。

　　直到醒来后，雍正身边的御医报来的消息却让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戏文里说“屋漏偏逢
　　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往昔里，苏匀听戏文里这般唱，还总是笑笑不以为意，戏文总归是戏文，算不得真，更何况，普天之下，又上哪里去寻这般不幸？

　　到如今，却又不得不感概，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御医诊出苏匀必是喜脉无疑，月份当在两月余。

　　“主子，永和宫那边来信儿了---”这边御医才记录了脉案退下，苏匀还来不及整理思绪，那边又传来德妃昏厥的消息。

　　温莹和如华一左一右围在苏匀身边，焦急的等着苏匀拿主意，苏匀却迟迟不见有所反应。只是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暗暗下定决心“孩子，你怎么偏偏就选了这么个时候呢？”

　　“放心吧，不管将来如何，都有额娘来保护你，你睁大眼睛看着，再大的风雨，额娘一人来承受。”

　　苏匀掀了锦被就要起身，温莹，如华双双上前急急劝阻“主子，您身子未愈，此时不宜下床走动啊。”

　　眼下，苏匀哪里还顾及得了这许多，娇娇弱弱的身躯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轻而易举的就挣脱了温莹和如华，抄起美人榻上放置的披风就快步走到门口。

　　才推开门，正见十三爷一身雪花立在门外。苏匀知道倘若不是得到雍正的首肯，任何人都进不得燕喜堂。

　　十三爷不言语，苏匀冷冷道“十三爷请让开。”十三爷站立原地，任纷纷扬扬的雪花片片飘落到亲王朝服，许久才道“这是四哥的意思。”

　　苏匀决绝的推开十三爷，眼眸中分明含着泪光“他来了，我不得不去。”

　　十三爷呆呆的看着苏匀护着腹部踏雪而去，风雪又一重，掩埋了前路的光明。

　　苏匀疾步走进永和门，立在永和宫外的宫女、太监奉德妃之命守在宫门内，不准任何人进入。当然，苏匀也包括在内。

　　看见苏匀步履匆匆，宫女、太监们知道她必是报了志在必得的决心，知道任凭他们几人之力，决计是拦不住苏匀，只能齐刷刷的跪倒苏匀身前，口口声声叫苏匀饶他们一命。

　　苏匀不急也不恼，漠然置之，“睁开你们的眼看看我是谁，拦着我的路该是什么下场你们该明白。”从苏匀的声音中透出阵阵寒意，拦路的宫女、太监见形势不妙，赶紧让出路。

　　“谁让你进来的？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把她拖出去---”德妃怎么也没想到苏匀竟然会有胆量只身一人单闯永和宫，跪在德妃床边的两个宫女对德妃的命令不知该如何是好。

　　德妃的命令她们固然不敢不从，但是眼前这位，虽然眼下还没有任何位分，可是雍正的的确确是将她放在心坎上，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德妃见两个宫女对自己的命令毫无反应，登时火大，指着苏匀的手指还在颤颤发抖，咬着牙道“反了你们了，先帝爷虽然大去了，可我儿子还是皇帝，我叫你们把她拖出去你们是死人吗？”

　　两个女工哆哆嗦嗦的起身要去拉苏匀，却被苏匀喝退“放肆，我肚子里坏的是皇上的龙裔，若是有个闪失，你们有几条命来担待？”

　　两个宫女听闻又惴惴的跪回原地，不住的磕头，此时也顾不上是跪苏匀还是跪德妃，只是一味的磕头求饶。

　　德妃眼见得自己连身边常年伺候的两个宫女都指使不动，脸面上哪里还能撑得住。眼见苏匀步步逼近，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哀家是当朝皇太后，哀家命令你们把这贱妇轰出去，轰出去-------”

　　苏匀冷笑着走进德妃的床榻，展衣坐到床边，从容不迫的端起床头小方桌上放置的一碗莲子羹，见招拆招“您终于承认自个儿是当朝皇太后了，是不是？”

　　德妃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气话竟然正中苏匀下怀，此刻却是骑虎难下，又像是平白无故冲进咽喉一只死苍蝇，既吐不出，还咽不下，气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就是说不出话来。

　　苏匀强压着心中不平，一心想着倾吐雍正的心酸委屈“您这个皇太后当的好啊，好啊。皇上他是有多难多屈，您能想象的到吗？您是从来漠不关心，您只会火上浇油，只会在伤口上撒盐。您是皇上的生身之母啊。皇上登基大宝受命于天，是众望所归，不是您的妇人之见就能撼动的。您不是拒不上徽号吗？那么请您好好想想先帝爷吧，先帝爷在天之灵也断不会纵容您恣意妄为。您不是要绝食吗？好啊，但是您千万别忘了十四爷---”

　　德妃闻言，怒火冲天，挣扎着就要坐起身，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毒妇，你到底把老十四怎样了？难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苏匀腾出一只手，拉着德妃青筋突起清晰可见的双手放回锦被中去，为德妃唔好被脚，再将手中的莲子羹递与跪在一旁的宫女手中。

　　德妃以为苏匀要走，一股脑将心中怨言倾泻而出“承宠太过，必遭天谴。年氏贱妇，哀家定要亲眼看见你遭到老天爷的报应。”

　　苏匀双手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眼眶中喊着泪。但是她知道，在德妃面前她不能流泪，流泪就代表着屈服。

　　所以，她不能，她不能让德妃看见她的柔弱，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柔弱，为了腹中尚未谋面的孩子，更是为了雍正。

　　“我以我腹中的骨肉起誓，您要绝食要撞柱要殉先帝爷，全都由着您自个儿。我一定会让大将军王府上上上下下主子奴才全都随着您，若您生则彼生，若您活则彼活。”

　　苏匀在德妃恶骂毒咒中起身吩咐一旁颤抖如筛糠的宫女“伺候好仁寿皇太后进膳。”头也不回的迈出永和宫，直奔养心殿。

　　在养心殿门口，雍正的勃然大怒一字不落的冲进苏匀耳中“允禩，你就是这样给朕办差的吗？吏部坏账错账堆积如山，朕白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当摆设吗？干不了就给朕滚，滚出皇城根儿----”

　　雍正越说越气，连日来德妃之事，十四爷之事，朝堂之事，事事桩桩齐齐涌来，致使雍正怒火攻心，余光瞥见案几上的青花瓷茶碗，才觉口渴，急急端起来猛咽一口茶水，一时气不顺被茶水呛了一下，瞬时更加火大，抄手一摔，落在八爷膝前摔个粉碎。

　　在雍正咆哮声中，八爷等人弓身倒退出养心殿。看见苏匀，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八爷冲苏匀打千儿，身后众人齐齐跪下请安“奴才们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苏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礼，之对着八爷略欠欠身，快步走进养心殿。雍正听到外边重臣请安问好的声音，还只当是那拉氏来了，连头都不抬，没好气道“福晋请回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苏匀看着满地碎裂的碗片，想也没想就跪倒一旁，低沉着头道“臣妾来向皇上请罪，求皇上责罚。”

　　雍正听到苏匀的声音，这才从案几上堆叠重重的奏折中抬起头，一眼瞧见苏匀跪在碎片中，当下心疼了几分，虽说养心殿中烧着地龙，但是这数九寒天，苏匀身子向来单薄，怎么能经得起地上生硬的寒气？

　　忙起身去扶苏匀，苏匀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起身，雍正无奈，只好撩开龙袍蹲在苏匀身前，与她平视。

　　“臣妾愿在永和宫外脱簪跪席待罪，求皇上责罚。”

作者有话说

　　小素年：讨厌的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