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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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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阿喊是会了一点点小小的算计。不过心都在吃上了,该学的该记的一点儿也算计不过来。这让阿爷很愁。上学的价跟着吃的一起涨,光应付吃就够费死劲了,还要挤出来学费那点儿,捉襟见肘,怎么不愁?
尤其是秋天。更愁。
秋天是吃的季节。
秋天是阿喊的季节。
本该是。你看这时,这个小城里头红的红黄的黄,真正姹紫嫣红,空气里都是一股膏腴富足的味道。阿喊就在这空气里泡着,仰起头张大了嘴用很迷恋的目光去看人家院里一树的丰盛。他须很小心地控制自己唾液的分泌,就怕万一。阿爷在前头走,走着走着,尾巴后头的阿喊就不见了,回过头一看,远处立的那个小黑点——头仰着嘴张着,无知无觉地掂起脚尖来的可不就是?
一见他这副没大出息的样儿,阿爷心里便一点一点的泛酸: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啊……唉……多像他那妈……连馋东西那样都是一个模里刻的……
“阿喊哎……”
老人的声音一层一层推过去,阿喊醒过来,接着便把一切收拾起,垂下头一阵快跑,一副少年羞涩的样子。等并排走起了,就出来一段对话。老的先开口。
“说好咯……去了市场什么都不买的!”
“哦。”
“真的什么都不买的!你跟来做什么?!”
“嗯、嗯。”
“我说我就去买斤酱油你跟过来做甚哪?!”
“……”
“说好了不买苹果不买包米不买冰棍什么都不买的哦!!”
“我什么都不要的……”
的确是——阿喊馋东西时的眼神哀哀的,快可怜死了,可每回跟到市场从不见他开口叫阿爷给他买什么,就是偷偷转过身去看旁边那些花儿一般堆着的水果,眼睛享一把福、再享一把福,那就“足够”了。当满城都是水果的甜香的时候,那气味就像一把大手,一伸就能把阿喊的胃拽出来。阿喊的饥馑是这刚有点丰腴富足气息的小城的反面,他时常被饿撩拨得坐立不安,想出去又怕闻见看见那些姹紫嫣红,一阵阵的优柔寡断到最后反倒哪儿也去不得了,成天守在家。阿爷出来买个把小零碎的时候他便牛皮糖似的粘上,怎么拨拉也拨拉不掉。
这不?又粘来了。
祖孙两个这样的对话也不知出来几次了,也不翻翻花样,总是那几句。通常是,对话终了的时候市场也到了。阿爷站在盛酱油的大缸前,一点点的看、闻、试,阿喊就心不在焉的跟。等到阿爷付完钱拿了酱油瓶子准备望回走的时候阿喊还是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唉……说不买不买的,到了最后他还不是咬了一根一毛钱的冰棍给阿爷牵了回去?
那一路,阿喊幸福得昏昏然。
阿喊咬冰棍从来只从屁股咬起,留下起头那大半带了绿豆的给阿爷,阿爷也总是半真半假的怒着:死崽!不吃下次不买了!我牙不好!快滚过那边算屌了!你还放过来?!
傻阿喊也有精的时候,一边“哦、哦”的应着,一边瞅个空挡把阿爷挂在腰间的酱油瓶子抢过手:“阿爷,吃喽!不吃不还你!”
阿爷老脸上的皱纹摆出一段段复杂的心事,细看了看阿喊手里正融着的冰棍,也不说什么,接过便吃起。
这时,夕阳照了一路。祖孙两个勾着头迈大步往家里赶。心事都是一肚子一肚子的,盛也盛不住就化做几口气叹出来。
愁啊……都愁……
老的愁小的一世前程。现时、往后,模模糊糊一块都是愁。
小的也愁,愁今天逮到的那尾越南鱼该清蒸还是放酱油烧……清蒸滋味鲜了,可是不下饭;放酱油烧嘛……鱼就苦了……
你看,具体多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