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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放肆的初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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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辉一听简直要气吐了血,心道这是什么人啊,一见面也不自报家门也不说找上自己是做什么的,竟然还嫌弃起自己浑身肮脏来了!
虽然他的确也早就忍受不了这一身不知是从哪里找出来、不知是被几个人穿过的衣衫,可这人的语气也太颐指气使了吧?
但他这抱怨也仅仅限于在心中说,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青年拉开门一击掌,门口出现两个妙龄少女,芙蓉面柳叶眉,一人手提半篮子花瓣,一人的篮子里放着澡豆手巾等洗浴物品。
带刀青年冷着一张雷打不动的冰山脸对他挤出一个字,十分言简意赅:“请。”
慕容辉气得快要升天,脑子晕晕乎乎地跟着两个美少女走到隔壁房间,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两个少女灵巧的手十分快速地剥下了店小二的破烂短打衫,少女嫌恶地把衣衫扔角落里,再把他赛到房中间的大木桶子里,一人拿一手巾就跟拿着刷子刷顽固污渍一样刷起他浑身上下来了——当然,那腰部以下和膝盖以上,那个是他自己动手的。
那半篮子花瓣竟然也一瓣没剩全给他倒进浴桶里了,慕容辉以前没少被自己那个爱臭美的师妹逼着上花园里摧残花去,尤其是月季芍药那些花瓣大朵的,经常一篮子一篮子给楚微雨牺牲在浴桶里了。
后来楚夫人发觉她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大骂了她一顿,从此禁止他们师兄妹两人靠近花卉三尺以内,这就是后话了。
可是现在他看到自己泡在花瓣水里,觉得有些奇怪,低头起研究这些花瓣,正想看看这些都是什么花瓣,左边的少女天生娇婉的声音响起:“抬头。”
他一抬头,看见少女拿着手巾却不动作,竟愣在那里。
他以为自己身上怎么了,左右看了看,对少女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少女的手径直朝他眼睛招呼过来。
慕容辉哭丧着脸档住她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没曾想少女俏脸一红,眼眸蒙上一层含羞带怯是水光,往慕容辉身上抹的力道小得好像在挠痒痒,慕容辉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好不容易洗好澡,二女为他换上一身和那白衣公子一样的白袍,只是白衣公子衣衫外罩的是一层金丝薄纱,他的则是银色的。再带上白玉发冠,穿戴好后他走出门,候在门外的带刀青年看到他,竟多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请下楼。”
慕容辉再次看了看自己周身穿戴,只觉得打理得整洁漂亮,并无不妥,不知这些人的惊讶从何而来。
此时已经到了辰时一刻,已经过了早饭的点,但仍然有不少人在大堂里。
人多的地方应当是人声鼎沸的,可今天大堂里人不少,却十分安静,甚至有好些人手中提着食盒正准备往外走。
即便是在人群中也气质超然十分引人瞩目的某人占据了小半边大堂,慕容辉走到他面前,便在他身旁坐下,桌上有薏米粥和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慕容辉毫不客气提起筷子吃起来。
贵公子对他的自得的行为有些惊讶,慕容辉回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咬了口包子,几乎没有声音地含在嘴中要细碎了再咽下去——幼年养成的习惯,嫡母曾死盯着他言行举止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优雅。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昔日繁华荣光不再,他也不会忘记。
贵公子不再看他,一扬手对桌前战战兢兢坐着,不时用惊恐眼神偷瞄他们这边的说书人道:“你接着说……方才讲到哪里了?”
得主顾命令,说书人定了定神,张口道:“上回说到先帝时安国公慕容云敛起兵叛乱,被先帝御驾亲征镇压,安国公全家尽数被斩——”
贵公子打断道:“不对,慕容家还有一根独苗因孝元皇后之故得以保全。”他说着话,目光却往慕容辉那边瞟了瞟。
慕容辉嚼着包子的嘴停了一会儿,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又继续动起来。
贵公子收回目光,对说书人说:“你接着说你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说书人赔笑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一回呢,我们说梁王在汴州起兵。先说这梁王本是先梁王的养子,本是宗室里过继来的,可这梁王自幼天资聪颖,喜好读书又弓马娴熟,十五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解说《春秋左氏传》,还能拉满一百二十斤的大弓,百步穿杨……”
慕容辉把包子咽了下去,说道:“先生,这梁王燕恒珂既然是叛军逆贼,你这样夸赞他,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语气悠闲,没有半分逼迫,听在说书人耳中却犹如惊雷劈来,不由自主软了双膝向下跪去,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贵公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他又没说错,当今天子的这个堂兄如果不是确实十分有能耐,也不会敢起兵造反,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他,甚至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以汴州为根据,向西一直打到东都洛阳城下,向东向北向南连连拔城,守城者无一不望风而逃,如今已经快要打过长江和朝廷形成割据对峙了。”
慕容辉摇了摇头道:“以我之见,梁王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过不了江的。”
贵公子悠然的双眸立刻冷凝起来,他问:“何出此言啊?”
慕容辉道:“梁王起兵之初其实是想直取东都洛阳,从洛阳过潼关进军八百里秦川,直达龙首原上的西京长安,最终——称帝。”
“可是,”他话锋一转,“东都洛阳城高池坚,洛阳府尹江恩闭关拒敌,甚至有预见地先将洛阳城附近的含嘉仓和洛口仓内大半粮草迁移进洛阳城,剩下的那一部分开仓赈济给百姓了——这样一来,洛阳周边百里的百姓民心就是向着洛阳城向着天子,而不向着叛军。这是梁王久攻洛阳城不下的很重要原因,也是梁王必败的原因之一。”
说书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地接口道:“其次,而今天下并没有大乱,虽然皇帝受制于外戚不得亲政,外戚一堂也的确搞得民怨沸腾,但此时绝不是起兵造反的最佳时机。这是梁王兵败的第二个重要原因。”
慕容辉点了点头接着道:“再其次,梁王旧部都是汴州士兵和其他州县败亡收编的士兵,这些士兵大都是北方人,在他们眼中,东都洛阳就代表了整个天下,如果梁王久攻洛阳不下,自然士气低落;再者,现在梁王弃洛阳而就淮南江东,士兵更是不愿意、这是梁王必败的第三个原因。”
贵公子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这么多,不由问一句:“你们说了这么多,难道梁王必败的原因中就没有因为天子龙威威震天下,梁王叛逆终不长久么?”
说书先生不敢言语,可慕容辉却露出一丝轻蔑是笑:“天子龙威不是靠天子一人得以支撑光耀四方。纵观历史,但凡能震慑寰宇的皇帝,要么是自身雄才伟略功创世纪,要么就是能选贤任能让有识之士胜任其为,君臣共治,开创天下繁荣;自然还有二者兼有的。可当今皇帝即位三年,已经加冠,却无所作为,甚至让外戚专权把持朝政、祸乱朝纲!这样的……”
慕容辉正说在慷慨激昂处,不留神让白袍贵公子眸中寒芒一闪,手肘撑着的桌面一震,那人冷着一张脸低声喝道:“慕容辉,你放肆!”
慕容辉张口结舌,一时愣在那里。
贵公子怒气冲冲站起身,抓起他的手就往外走去,被拉住的人懵懵懂懂地给拉出了客栈大堂,客栈外不知何时已经停好了一辆宽敞得站了半条路的豪华马车。
慕容辉被拉上去的时候抹了一把马车的木框,心道这是金丝楠木做的;再被贵公子摔进车厢,脑子有点七荤八素的时候,手边碰到丝滑锦面的靠枕,心道这个是蜀绣天蚕丝。
朦朦胧中贵公子问了他一句什么,他目光落在小案茶壶上,下意识脱口而出:“这茶壶是紫砂的吧。”
他忽然听到一阵磨牙的声音,清醒了神经望过去,慕容辉给吓得一缩手脚,低垂下头不再说话。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不急不缓,有速度又不会颠簸,看来车是好车、马是好马,就连车夫也是老车夫。
就这样沉默了半响,对面的公子哥才像暂时平息了怒气一样对他说:“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吗?”
慕容辉老实回答不知道。
他心道自己连今天是不知倒了几辈子霉才和眼前这个不明不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撞上的,他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实际上他连自己怎么上来的都不知道。
面对他这样无知无辜的表情,对方竟然生气了,还怒声说:“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你倒是能把天下大势分析得了如指掌啊!”
慕容辉干巴巴说:“你既然不愿意我说,又何必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忘掉我说的话不就好了么?”
那人回道:“要是人相忘记的都可以忘记,那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他这话说得深沉感伤,慕容辉也接不下去,两相又沉默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才道:“你不是出来找你师妹的么,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慕容辉惊讶抬头:“你……找到她了?”
对方勾起嘴角,薄唇一弯,露出好看的弧度:“我既然说得出她因何出走,自然也就知道她此刻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