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45、第 45 章

　　程府。

　　程悦和游隐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的两边，面不起色，相视无言。

　　最后还是游隐先打破了沉默：“我再把上次被打断了的那个阵图画出来，你再好好思量思量破解之法吧。”

　　“不用了。”程悦铺开宣纸，蘸饱墨笔，在上面一挥而就。阵图的组合破解，一目了然：“一切都在我心里呢。”

　　于是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程悦抬起头看看游隐：“你明天准备和她比什么？”

　　“两国之间，尤其是心怀战意的来使面前，无外乎，兵法。”游隐望着眼前的阵图，说：“可是话说回来，虽说□□之盛非蛮族可比，但我其实并不敢肯定皇上会不会在你和□□的平安两者中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毕竟，只要她们能够和□□势均力敌，那么若是再暗中结盟南蛮一同起兵，只怕现在的太平盛世将无法维持下去。”

　　“你是说，若是……”程悦望着游隐，话语中带着些微的颤抖。

　　“悦悦，别紧张，不会有事的。”游隐握住程悦的双手，试图安慰他。

　　程悦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他的些许黯然：“□□建国五年，百废待兴，可是短短的五年，战乱之后仅仅五年时间，所有的一切还都都在慢慢恢复……现状实在堪忧，为了民生，我自己都不敢肯定到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悦悦，不要。”游隐看着程悦，收缩了双手紧紧地握住他：“不要这样想，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不过是一个使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部落的首领而已，而他们结盟的狼主秃鹫……”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游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秃鹫……”程悦突然就颤抖了起来，双眼瞪大，剧烈地喘着气，不自觉地就想要把身子蜷缩起来：“她们的狼主，是秃鹫……”

　　游隐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她这会儿究竟是怎么了，干嘛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那个秃鹫可是曾经……

　　“是你？”程悦的目光落在游隐身上，慢慢地，神情由惊吓变成了惊喜，他抓紧游隐的双手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笛声……一定是你，竟然是你！”是你，原来是你。那么，有你在身边，我就不再害怕。

　　那是六年前的一天。

　　一场大战过后，难得的平静。天朗气清，山青水碧。程悦偷偷地跑到了城外，他以为只要不跑得距离城池太远，敌军是不会贸然前来的，尤其是在她们吃了败仗之后，当然应该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跑到这边阵地来呢！

　　他就坐在河边，脱了鞋子，双脚伸进水里扑腾着，翻起白色的浪花。当一阵马蹄声经过之时，他还只以为是己方的军事训练路过，因此也并不在意，以至于都不知道那一群人究竟在他的背后站了多久。

　　直到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程悦伸个懒腰站起来，提起鞋子，光着小脚丫踩在青草地上准备回家，这时突然有一个彪壮的女子上前猛地把他拦腰抱起，吓得他哇哇大叫。女子身后的人欢呼着，蹦跳着，喊叫出一些程悦听不懂的语言。这时候，程悦才知道自己遇上敌军了。他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可是他越是这样，似乎那群女子就越是兴奋。她们把他放在马背上，然后疾驰回营。

　　当被带回帐篷扔上床榻被那女子压在身下的时候，程悦突然平静了。他头脑中只余下一片的空白，别的什么意识都没有，他只想到，什么都完了，自己的生命清白还有未来，都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在他身上肆虐着的女子突然僵了一下，随即翻身下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悦一直闭着眼睛，他忘记了反抗，也不敢奢望还有什么能够逃跑的机会，所以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只模糊的记得当时好像有一阵很特殊的笛声以及女人们的乱叫，好像在和什么东西做着搏斗。直到一双手突然将他拉起，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跟我走，我们回去！”

　　黑暗中看不清来者的面容。程悦听到“回去”两个字，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就跟随着那只手没命的奔跑，奔跑，奔跑到最后没了一丝的力气……

　　后来，从爹爹的怀中醒来的时候，爹爹告诉他，是一个女孩子把他背了回来。再后来，他每次见到那个地方的首领，也就是把自己抢走的那个女人都会一阵心悸，他听别人都叫那个人“秃鹫”。最后，那个名叫“秃鹫”的女子带领着一众部下向□□举旗投降，临走之时，秃鹫突然便来到程悦面前，程悦想躲开，可身后是一堵墙。秃鹫当时竟然很憨厚地笑了笑，说：“其实，那天把你抓走，我并不是一时的冲动。程悦是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然后的很长时间，程悦一直在不断地做着噩梦，直到慢慢遗忘……

　　程悦看着游隐的目光越来越热切：“你，就是那个把我带回去的女孩，是吗？那阵笛声，我应该没有听错，不同的人，吹出的声音里都有着不同的韵律，那个调子……一定是你！”

　　游隐看着程悦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程悦一把从游隐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她的手上：“让你不早点出现，让你不早点把我带走，让你害我被人占便宜，让你害我受惊吓，让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游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都怪我的腿跑的没有马快，都怪我化装成敌军耗费了一定的时间，都怪我寻找地方寻得迷了路，都怪我……”

　　“还狡辩！”程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毫无形象地趴倒在桌子上，下巴搁在双手上：“反正，反正都是你的错。”他垂着眼看了看面前的阵图，嘴角微微上扬，继而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没有关系啦。原来，有你在，就不会有事的。”

　　游隐轻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蛮族的人看到你这幅形象，可能就会失去兴趣了。”

　　程悦抬了抬眼皮：“那你呢？”

　　“我？我考虑考虑。”

　　程悦继续很没形象地翻了一下眼皮：“你考虑吧，考虑完了，我也该嫁人了。”

　　“不用考虑了，什么样的你，我都接受。”

　　程悦坐起身，盯着满面微笑的游隐看了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不认真？”

　　“有吗？”游隐无辜的一摊双手：“我一直很认真的呀。”

　　“算了。”明知胡搅蛮缠下去只会越来越废话，程悦懒得和她就着这个话题继续：“那个，我去找你的时候，遇见了段德，她说你在酒楼里。”程悦不满地看着游隐：“我去了酒楼，但是我没有见到你。”

　　“等等！”游隐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见到了段德？她对你说我在酒楼里？然后你就信了？”

　　“她说你正左拥右抱潇洒快活。”程悦继续不满地看着游隐：“我不相信，她说料我也会如此说，倒不如索性上去看看，眼见为实。于是我想着反正在皇宫门口也是干等，酒楼又不远，上去一下也无所谓。可是我上去之后没有看见你！解释解释？”

　　“你要什么解释？”游隐听得稀里糊涂的：“难道你希望我真的在酒楼里左拥右抱？”

　　“哼。”程悦转过脸去。

　　“好好，我的错。”游隐呼了口气，说：“段德约你去酒楼，然后蛮族使节就出现了？那当时段德在哪儿，她怎么就不知道英雄救美呢！说不定还能获得芳心，唉，在她府上那一段日子，我教的都白教了！”

　　“你你你，你竟然真的，我还以为是段德骗我……”程悦右手食指指着游隐的鼻头：“哼！”

　　游隐叹了口气：“悦悦，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可以解释的……不过咱们先来说正事儿，当时蛮族使节出现的时候，段德在哪里？”

　　“哼！”程悦准备继续生气的，可是听到“正事”两字，就突然觉得是不是游隐发现了什么，于是就回答：“她出去了。”

　　“出去了？”游隐眯起眼睛看着程悦：“那你还等在那里？”

　　“她说你换了个地方，她去找你。”程悦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说。然而话一出口，他突然就觉得里面好像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然后使节就出现了？”游隐皱起眉头：“你难道不觉得，整个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好像是有点儿，难道说……”程悦的表情随着游隐而变得严肃。

　　“哥哥！”门外突地蹦进来一个小兔子，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程悦没好气地转过脸：“乐乐，你来做什么？”

　　“哥哥！你和先生聊得好热闹啊！先生，你得手了？给乐乐带糖了没有？”程乐扑到游隐怀里，扑闪着的两只大眼睛里面满是期待。

　　“乐乐，今天我们在讨论正事，你不要捣乱。”程悦拉下脸。

　　“哥哥，”程乐委屈地扭过头看着他：“哥哥，你不能这样哦，有了妻主就忘了弟弟！如果这位先生不给乐乐糖吃，你应该把她赶走的！”

　　游隐沉下脸来，把程乐从怀里拉出去：“你个黑心的小家伙！”

　　“哇！哥哥，你看她欺负乐乐你都不管……”程乐双手捂着眼睛，干嚎了一会儿之后从指头缝里观察着程悦的表情，发现程悦正在瞪着他。

　　“哇，你们好坏，都欺负乐乐，我去找爹爹告状去！哇哇……”程乐继续干嚎着蹭出门去，在门外回头又观察了程悦一下，然后继续干嚎：“哇，哥哥不理乐乐，你们都不理乐乐，乐乐好可怜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