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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疼痛 ...

  •   正文 9

      为了治疗右手,我出国修养了半年。
      手腕差不多恢复知觉以后,我向sech提出了回国。

      飞机上。有金色的阳光从舷窗里射进来,投落在前排坐椅上,看上去温暖明媚。
      sech望着窗外洁白柔软的云朵,忽然问。
      “为什么急着回去?你还想在设计所工作吗?”
      用右手举起水杯,轻轻转动手腕。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关节还不太灵活。
      我淡淡地笑了笑。
      “不了。不工作了。”
      “那……?”
      “毕竟父母还在国内。还有,krantz。”我垂下眼睛,望向别处。“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那样。”
      “你不怕他么。他是疯子。”sech冷冷地道。他叹了口气,脸色随即温和下来。温暖的手心,按在我的右腕上。
      “这里,你还会疼。难道你想再失去左手吗?”
      “sech。你有没有想过shin。”我淡淡地抽回手,“shin死了以后,你没有担心过,接近我,会被我杀掉吗?”
      他望着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其实你想帮他。”
      我侧过头。

      “或许吧。有时候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我想,报复shin的时候,我的眼神是和他一样的。但是你怕过我吗,sech。如同你忽视了shin的死,我没有因为右手受伤而恨他。”

      他沉默。半晌,缓缓地开口。
      “宁远,其实……半年前,我们一上飞机,他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是我叫他们做的。”
      心中一惊。忽然又释然。
      ……或许,那样的安排也好。如果让他一个人,不知会不会再伤害自己。
      “现在我们回来了。我们去接他出院。”
      “我不同意。”
      我回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sech坚定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不同意。宁远,你听我说,他已经疯了。彻底疯了。让他出来,害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可是……”
      “没有可是了。”他伸手按上我的眼睛,语气温柔却不容反对。“睡一会儿吧。还要飞很久。一切等到下了飞机再说。”
      我咬了咬嘴唇,深呼吸。
      “嗯。”

      探视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精神病院的病房外面都有一圈铁栅栏,防止病人逃跑。有面目呆滞的老人趴在玻璃上,痴痴地望着外面。
      我皱眉,走进病区。
      照顾krantz的护士姓刘,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krantz啊,他一直很安静的。不过他刚来的时候…”
      “很疯狂,是么?”
      刘护士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比疯狂更糟糕。白天的时候他的状态都很好,喜欢在阳光下走动,对人笑着说话。一到晚上,他就变得歇斯底里。经常要打镇静剂才能睡下。医生说他的情况很复杂。但是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他会乖乖地吃药打针,不喜欢对人说话。他这样封闭自己,治疗也很困难啊……”
      “是吗。”
      然后一路沉默无言。
      是三人病房,另外两张床位空着。护士先走了进去。
      “krantz,有人来看你了。是你的朋友吗?”她温柔地笑着问。
      我走进去。然后认出那是Krantz。
      他穿着宽大的白色病服,抱着膝盖坐在阳光里的床铺上。整个人看上去瘦弱,可是笑容温暖明媚。
      “夏宁远。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在床边坐下。Krantz扬起嘴角,笑得简单明朗。
      “你们聊,我先出去了。”护士说。
      我点点头,然后对着Krantz微笑。
      “是,我回来了。我出国了半年。回来才知道你在这里。”
      忽然间注意到,他的左耳,耳钉不在。
      “你的……?”我指指他的左耳。
      “被护工拿走了。”Krantz仍是微笑着说,大大的眼睛里看不出忧伤。“你的手恢复了吗?在国外有遇到好玩的事情吗?”
      “嗯,好多了。”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在他面前晃晃。“要吃吗?我帮你削。”
      “嗯!”他扬起嘴角,看上去很开心。
      Krantz啃着苹果,眼睛一直亮亮地望着我。我突然间意识到这半年来大概都没有人来看过他。
      “在这里的生活……是怎样的?”轻轻地问。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吃药。然后被带去做一点手工。之后是午餐和午睡。下午……”他顿了一下,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然后说,“晚上九点钟再吃一次药,然后睡觉。”
      “下午?”
      “夏宁远,你想知道吗?”他放下苹果,睁着大大的眼睛。
      “你……不想说么?”我淡淡地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
      Krantz望着我,突然间眼泪就落下来。他还是笑,嘴角扬起温暖明亮的角度。
      “你不想勉强我对吗?你真好。夏宁远。”

      Krantz,是温暖而单纯的男孩子。
      喜欢,他会坦白地说出来。赞美也是这样直截了当。

      只是,他为什么落泪呢。

      我拿纸巾给他擦了擦眼泪。他闭上眼,像只温驯的小动物,乖巧柔顺。
      可是眼泪越擦越多。我皱了皱眉,轻轻喊他。
      “Krantz,Krantz,你怎么了?”
      他咬了咬嘴唇,闭着眼睛。长长眼睫轻颤。
      然后他说。
      “下午的时候,护工会过来。他……他叫我脱掉衣服……他说如果不听他的话,就不会把耳钉还给我……可是那是krantz的东西,不是我的……我弄丢了……我应该拿回来的……他说如果我听话就会还给我……”他垂下眼睛,握着苹果轻轻地说。
      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我深呼吸,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镇静。
      “Krantz。你在这里……受了苦,对吗?”
      眼泪又流下来,滚烫地落到我手上。他点了点头,咬住嘴唇无声地哭泣。
      我站起来,把他拥进怀里。

      ……
      这样的动作,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
      只是那次,怀里的是krantz。
      然而还是无声地哭泣,连肩膀都不曾颤抖。只是压抑地悲伤着。

      我低下头,安慰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Krantz。不要紧了,我回来了。我带你出去。”
      “……不要!”他忽然惊恐地推开我,“不要让我出院!我宁愿…留在这里!不要让我出去!”
      我愣了愣,深呼吸。
      “耳钉我会去帮你要回来,不用担心。还有那个护工,我一定帮你……”
      “不是的!”他眼里噙着泪水,凄苦地看着我,“不是……不要让我出院,我不要出去!”
      “为什么?”
      他只是哭,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
      “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
      Krantz抬起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你……有空的话,来看看我们…不要让我们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会害怕…很害怕。”
      ……
      我们。
      他,还是和krantz在一起。一具身体,两个灵魂。
      “好。我答应你。”垂下眉去,冷冷地道,“至于那个护工,你不要再担心。”
      “……夏宁远。”
      “嗯。”
      Krantz低下头,轻轻地说,
      “那些耳钉,是方叙雅送给krantz的。krantz很难过。但是……”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要回来,”我顿了顿,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我,“只是,再受到欺负的话,要告诉我。除非你想自己忍下去,否则,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习惯了忍耐,都忘了要怎么……反抗了。夏宁远,我不知道自己受到的对待,哪些算是欺负呢。”
      然后他流下了更多的眼泪,却笑得越发温柔。

      “夏宁远,如果爱让你觉得疼痛,你会离开你的爱吗?如果只有疼痛才能让你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么你会害怕痛吗?”
      ……
      只有疼痛,才能让我感觉自己的存在…
      不。那样,是不会害怕的。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在kz病床前,往自己手臂上划下十几刀的疼痛。清晰深刻的疼痛。
      没有害怕过。
      如果不那样做,我怕自己会疯狂。疼痛刺激神经,刀尖的缓慢冰冷让人镇定。
      ……
      那段日子,就是那么熬过来的。
      是不会害怕的。
      反而会…感激那疼痛吧。

      “好了,把眼泪擦掉。再这么用力哭下去,你的眼睛会疼的。”我轻柔地说。
      Krantz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
      “Krantz?”
      他咬了咬嘴唇,然后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方叙雅说过一样的话。他明明喜欢看我哭,可是,他会装出很心疼的样子,帮我擦眼泪,告诉我,再哭下去,眼睛会很疼。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皱起眉。
      方叙雅。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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