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林远卿

64、战龙悭腴

　　第六十三章战龙悭腴

　　不过……榣山……？

　　那不是……一切缘劫开始之地么？

　　原来这……就是榣山？！

　　不知不觉，被树叶草木遮挡的视线一清，殷别离凝神一看，便发现欧阳少恭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此刻天际的圆月只余远处群山遮挡，显得愈发广大而震撼。浅浅溪水随着地势而下，落入群山环绕的湖中，激起阵阵涟漪，由此更显得湖水妍丽，其中倒影微微晃动，不可方物。

　　嶙峋怪石屹立湖中，任由水流冲刷，表面已是十分光滑，在月色之下仿若辉映着浅浅荧光。

　　这般广博的景象，此刻却尽收眼底，愈发叫人震撼无匹。

　　“……少恭？”

　　眼见欧阳少恭只是定定地向悬崖之下望去，看着那幽静的湖水。殷别离终究忍不住，轻声唤他。

　　他眨了眨眼，似乎如初梦醒一般，恍若被迷雾弥漫的双眼也慢慢清明起来。只是这似乎却让他更是疑惑。

　　欧阳少恭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在沉淀自身翻涌不息的情绪。他轻吁了口气，尽管面色仍旧十分镇定，但仍不免苍白了少许，声音亦是有些不稳：“这……是何处？”

　　“你方才不是说……榣山？”

　　欧阳少恭自己方才念出之名，此刻却来问她？

　　“呵，榣山……”抑制不住地轻嘲一声，欧阳少恭敛下眉眼，“榣山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变迁，再不可寻……”

　　“……”

　　“却不知是何人设下的幻境，居然重现了榣山当年光景。”欧阳少恭自语，一双眼眸半阖，深邃无比地注视着悬崖下的湖水，“或许……或许……”

　　“何人来此！居然扰吾安眠！！”

　　随着一声震澈天地般地怒吼，幽静的湖水之下隐隐异动，不复平稳。无数涟漪由慢至快，由少变多，纷纷散逸开来，不一会，便见得水声大作，一道庞然的黑影从水下冲出，几乎要遮天蔽月，立至眼前。

　　随着响天摄地般的嘶鸣，一双金色的竖瞳锐光闪烁，死死盯着他们。冲天龙角，鹰爪蛇颈，居然是一条龙！

　　本是凶光四溢犹带怒意的竖瞳，此刻却带上了浅浅的疑惑。它缓缓低下了高扬的头颅，凑近了欧阳少恭，似乎在辨认什么。

　　“你是……”

　　“……悭腴……”似梦呓般，欧阳少恭与它对视，一双眼里有淡淡的迷茫与不可置信。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什么魔障，又像是陷入了过往回忆不可自拔。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不对。”巨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高傲却隐含激动，“人身之中却是仙魂！为何气息居然如此熟悉……为何知晓吾名？！”

　　“……”慢慢褪去了空茫之色，欧阳少恭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似是喜悦又像是痛苦，似是沧桑又像是纯然如稚子。最终却化为似叹非叹的感慨之色，轻声说道：“悭腴，好久不见。”

　　悭腴……岂非一切因缘之始？

　　黑龙于人界南海戏水兴波，天帝伏羲派遣仙将予以惩戒……黑龙打伤仙将，逃入不周山寻求烛龙之子钟鼓的庇护……

　　……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仙人太子长琴同往不周山捉拿黑龙。太子长琴本事受命奏乐，令钟鼓神安睡去，以便水火二神行捉拿之事……却不料惊见黑龙金色眼瞳，竟是当日一别后再也未能相会的水虺悭臾……

　　……太子长琴吃惊之下停了乐声，钟鼓醒来，因遭欺骗而勃然大怒，与水火二神争斗不休。三方强大之力致天柱倾塌，天地险些就此覆灭。虽然后而灾劫平定，悭腴却成赤水女子献的坐骑永失自由，而太子长琴却被贬入凡间，永生孤煞之命。

　　其后种种阴差阳错，才造就了千年渡魂，此刻的欧阳少恭。

　　未料得居然在此地，又得见当年的那条黑龙。说到底，它便是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

　　现下见着它，欧阳少恭……

　　殷别离心中隐然担忧，可这仙神之间的对话却是她如何也插不上手的。

　　“……太子长琴……”巨龙喃喃念了一句，响彻天地的声音也低沉轻微起来，仿若害怕打破这个梦境。它一瞬间收敛了周身的凶悍之气，细细盯着欧阳少恭看了片刻，才感叹道：“跨越千年万年，于吾阳寿将尽时终得一见……”

　　“魂魄残缺，魂力衰弱……你怎会变得如此，吾友。”

　　“……无怪乎再也寻不到你的下落，原来只余一半魂魄……另一半又在何处？难道已是消散于天地之间……”

　　“……在世间辗转近千年，未料得还有一日能见到昔日友人……”欧阳少恭神色慢慢宁静温和下来，眼中亦透出几分暖色，“实在是……不甚欣悦。只是，我却已经……”

　　“究竟当初发生了何事？吾听闻你已被打入凡间，却未料得居然落入此等境地——”巨龙极是唏嘘，欧阳少恭却面色分毫不变，只是轻叹，“当初我半魂被封入上古凶剑之一的焚寂之中，本来这一半魂魄也即将散去……”

　　“只是我——不甘心。半魂就在眼前，却始终触碰不到……这等撕魂裂魄的痛苦，即将消亡的恐惧——我又怎能甘心！”

　　“……吾友……”

　　“这等不甘的执念之下，我却使用了渡魂之法……”欧阳少恭微微一笑，尽管所言所述都极为激烈，可他的神色却始终宁静祥和，“千年来，历经红尘，却始终与半魂失之交臂。直到此世，才有所转机。”

　　“……渡魂之法？！”似乎也震惊于他的决定，巨龙喃喃念道，“未料得你居然做下如此决定，辗转千年……”

　　“……怎么，你也觉得过于残忍了么？”欧阳少恭顿了顿，轻声问道。

　　“怎会……只是渡魂之法损人不利己，要压下所渡之人的魂魄，于你也多有损伤……吾友，吾只是未料得，你居然也有如此执念，不惜自伤也要在世间辗转千年……”巨龙感叹道，一双金色的竖瞳露出悲悯之色，“吾友。当年于生死你是那般洒脱，看得分明……如今，你却已然变了。”

　　“……”

　　“为七情而苦，为生死而挣扎……当日你曾在水边自言。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经历这么久的时间，你可曾寻到解答？”

　　“……”欧阳少恭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似乎已然发不出声音。他忽而低头浅浅一笑，终于出声，声音几分低哑几分飘忽，“世间辗转千年，我已满身尘埃。当日不知答案，只是漠然浅吟，如今已明了几分，却是不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