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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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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天长三十年。十月,正是万物丰收之时,又恰逢女皇五十岁的千秋节,整个京都——璟城都洋溢着喜气,处处张灯结彩,吆喝声亦比以往响亮了几分。
大盛国民风开放,即便是未婚男子出门也无须覆面,是以街头随处可见梳着丱发的男子在侍女或爹爹的陪同下挑选着各自喜爱的物件。
女子临窗而立,面上挂着浅薄而疏离的笑,借着雅间良好的视野静静看着下方的嚣闹。
偷得浮生半日闲,说的便是这般。
奈何,好景不长。没多久时间,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女子蹙着眉,刚刚转头看过去,自己这雅间的门便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随即,一名梳着丱发、一身嫩绿的少年像是蜜蜂见了花儿一般直直向她冲了过来。
瞧清了对方的模样,她冲着门口跟过来要道歉的店家摆了摆手,无奈地伸手接住了对方。
“引茴姐姐!叔陌好想你!”甜甜的一声叫唤,少年埋头在她怀里蹭了蹭,这才一脸满足地抬起头来,冲着她甜甜的笑,却让她面上的神情变得更无奈。
这个小家伙,哎……
女子在心中一叹,最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带无奈:“叔陌,你又偷溜出来了,姨父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名唤叔陌的少年嘻嘻一笑,撒娇道:“引茴姐姐才不会让叔陌被爹爹骂呢,引茴姐姐对叔陌最好了~”说罢,他又扑到女子怀里蹭了又蹭。
女子叹息地更深了,却拿他完全没办法,只得拉了他在桌边坐了,又给那跑得满头大汗的少年倒了杯凉茶,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了,这才开口道:“叔陌,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你这般年纪的公子,哪还有像你这般腻着自己姐姐的……”
这句话她其实早已说过不下十遍,偏偏……
叔陌歪了歪脑袋,看着女子一脸的不解:“引茴姐姐,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好多回了……”
女子木着脸看他:“你也知道我说过很多回了?那你怎么还这般作态?”完全没有半点听进去的样子。
叔陌顿下了动作,低着头不说话。
女子冷硬的表情维持了没多久,终究还是维持不下去了,再度叹息一声,毕竟是自己从小疼爱着的表弟,又如何能硬得下心肠?只得软下了声音,主动投降:“叔陌,引茴姐姐不是骂你,引茴姐姐是……”
“引茴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叔陌了?”叔陌依旧低垂着小脸,声音低低的、弱弱的打断她的话音,小身板显得很颓然。
女子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身形还是太过单薄,一面寻思着该给他补补,一面蹙眉道:“你在瞎想些什么呢?引茴姐姐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
少年依旧很颓然,音调竟隐隐有些怯生生:“可是,可是,引茴姐姐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叔陌……叔陌知道的,叔陌都知道的,大家都不喜欢叔陌……”
叔陌姓赵,乃是女皇陛下的第六个儿子,本也该万千宠爱集一身,偏偏叔陌不聪敏,在英明的女皇陛下眼中,这个儿子的存在实在可有可无,对他自然是有些冷淡的。
宫中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底下那些侍候人的个个成了精,对待叔陌自然也不那么上心,虽说不敢当面打骂他克扣他的用度,却也常常在叔陌背后说些坏话。
在那座华丽却又冷漠的宫殿中,唯有叔陌的生父才是真正疼爱他的人,连其他的几个兄弟都不爱与他亲近。
陈引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叔陌时的场景,那时她不过十来岁,跟着自家爹爹进宫看望许久不见的姨父,她趁着爹爹和姨父在说话的当口溜了出去。
那时小小的他便躲在假山矮小的山洞里啜泣,本在四处闲晃的她闻声寻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哭成小泪包的小叔陌。
人说因缘,便是这么回事。
自打那回以后,小叔陌每回见了她都会“引茴姐姐、引茴姐姐”唤个不停,这些年下来,竟缠她缠得越发紧了,而她,也是真心将他当成亲弟弟,捧在手心上疼宠着,见不得他有半分委屈。
眼下见了他这般饱受委屈的模样,陈引茴不禁在心中发狠,只暗道: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在小叔陌面前乱嚼舌根,定将那人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再说!
一面心疼怒极,一面将少年拉过来抱在怀里,柔声道:“引茴姐姐自是喜欢叔陌的,叔陌竟不知晓么?引茴姐姐最喜欢的便是叔陌了……”
她的话还不及说完,便见少年噌地一下抬起了头,眼睛亮闪闪的几乎晃瞎了陈引茴的眼:“真的?”他从陈引茴怀里跳起来,欢喜地蹦来蹦去,一刻不消停:“太好了,引茴姐姐喜欢叔陌,引茴姐姐喜欢叔陌!”
陈引茴木着脸,维持着原先环抱着少年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赵叔陌在前前后后蹦了几十个来回后,终于意识到他亲爱的引茴姐姐似乎表情有些不对,这才停了下来,急急来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歪着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陈引茴:“引茴姐姐,你怎么了?”引茴姐姐的表情好吓人,莫不是魔怔了?!
陈引茴瞪着面前的那张小脸,心里有口恶气想喷出来:好哇,敢情我先前的担心都是白费了!偏偏看着他面上毫不作假的担忧又舍不得,甚至还隐隐松了口气,最终只浅叹一声便罢了。
陈引茴啊陈引茴,你呀你,只怕是被这个小家伙吃的死死的咯……
她一面自嘲着,一面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将他拉起来,再度围着圆桌坐了下来,又递过去一盘点心,看着他细细的咬了,又给他擦了擦嘴角留下的屑末,这才道:“叔陌,你这回出来找引茴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她虽然这么问了,却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正紧的回答,多半是念着宫中不允许吃的那些个小零嘴,又或者是呆在宫中实在无趣想找她一同去哪里转悠转悠……一类的。
谁知这回她却想岔了,又或者说,这回,她把赵叔陌给小瞧了,人家这回可是准备给她来个五雷轰顶的。
赵叔陌小口小口地将手里的点心咬完,这才慢慢开口——引茴姐姐说了,食不言寝不语,才是好叔陌:“我听到母……母亲在跟爹爹说,叔陌的年纪不小了,可以找个人家了。”
陈引茴闻言一怔,拿着水杯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抖落了几分。
赵叔陌赶紧从陈引茴的手中把茶杯接了过来,又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确定他引茴姐姐的手没有被茶水烫伤才松了口气,而后嘟着嘴小小声地道:“引茴姐姐好笨,竟然连茶杯都拿不稳。”
这话若是往常被陈引茴听见了,必定要给他一个“板栗”,再被说一顿。
只是这一回,陈引茴却并没有说他没大没小,反而是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直瞧得他寒毛直竖,才终于收回了目光,喃喃道:“倒也是,姨要是不说,我都没注意,哎……咱小叔陌竟这般大了……”
言罢,她又开始用那种奇异的神情将他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道:“哎哎……吾家有儿初长成啊……”心头这酸酸的、涩涩的、甜甜的感觉,大约就是传言中为人爹娘的感觉了罢?
赵叔陌歪着脑袋看着面前有些奇怪的引茴姐姐,又从盘里捏起一块点心,刚要咬下,却又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望着引茴姐姐,疑惑道:“引茴姐姐,母……母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将叔陌送人么?”
陈引茴一愣,这才从“自家小弟要嫁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地道:“原来你这小脑袋瓜里压根就没明白陛下那话里的意思!”她走过去,轻轻赏了他一个“栗子”,这才道:“你母亲的意思是说,你大了,该嫁人了。”
赵叔陌终于恍然大悟,小脸上却不见娇羞之色,反而满是纳闷:“可是,引茴姐姐,不是说嫁人只能嫁给我稀罕的人吗?母……母亲又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想嫁给谁?”
陈引茴一呆,目光直直地看向叔陌。
少年因着疑惑,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纤细的脖子,正满面不解地看着她。
她忽而觉得心疼。
她该如何告诉他,皇家的儿女,多是无法选择自己稀罕的对象的?
纵使有那么多人欣羡皇家的日子,却又有几个知晓,身为皇家人的苦?而面前这个少年,不,他还只是个孩子,还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孩子……她姨父将他保护的太好,皇室的黑暗、人心的龌龊,什么都不曾告诉他。她又如何忍心告诉这个弟弟,他的母皇,她们的女皇陛下,根本就不会关心一个小小的王子内心深处稀罕的谁……?
她只能无语。沉默而温柔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而少年那澄澈、清亮的眸子依旧满怀疑惑地看着她。
沉默了片刻,她压下那丝心酸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那叔陌告诉引茴姐姐,你喜欢的人是谁?”你最想嫁的人是谁?告诉引茴姐姐,就算引茴姐姐不一定能帮你实现愿望,但是姐姐必定会尽我全力,说服你爹爹、我皇姨父的……
闻言,叔陌顿时笑弯了眼,一脸甜蜜地看着她,语调欢畅:“叔陌最稀罕引茴姐姐,叔陌想嫁给引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