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之步步禛曦》尘源幻雪

18、风波暗起

　　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五

　　这些天的紫禁城并不太平，年羹尧被雍正抄家，并赐其自尽。八爷党蠢蠢欲动，企图再度干涉朝政。他处事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可风平浪静的朝堂上又暗藏着怎样的杀机

　　自从知道梅林深处的那个男子就是胤禛，我对那个园子的情感有了微妙的变化。理智上觉得不该再去，但却总是下意识地踏足。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许是恋上了那阵阵若有似无的梅香，还是贪恋那份虚无缥缈的爱恋？

　　我从梅林归来，才踏进倚兰轩，就见来福跑过来禀道：“主子你可回来了，万岁爷方才来宫里，等了娘娘好一会儿，这才刚走。”我微微一愣，看着来福满是惋惜的神色，淡淡笑道：“无妨，你下去吧。”待他走后，我便从角门出去，向着养心殿的方向疾走几步，远远望见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步子却止住了，再也不得向前。

　　忽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向他跑去，声泪俱下地禀道：“万岁爷，年主子殁了。”

　　“以贵妃之礼厚葬。”胤禛面如常色，因隔着远，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便再无其他。我远远地望着他，心下已没有了暖意。也许这就是帝王之爱，是短暂的，也是无奈的。纵使它象征着一世的荣宠，可我并不需要，因为我爱不起。

　　回到倚兰轩，我唤来芳若：“陪我去送送年妃吧。”她听我这么说，有些诧异：“年贵妃薨逝，皇后那儿还没动静，贸然前去恐怕不合规矩吧。”我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语中带了凄凉之意：“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只是个可怜之人罢了。如今就这样去了，我们理应送送她的。”芳若拗不过我，只得取了件织锦的披风跟着我往翊坤宫走去。

　　翊坤宫的暖阁中，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无一不是面露哀恸之色。这其间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掌事姑姑看到我进来，暗暗一惊，忙上前领了我上前。床榻之上，年氏惨白的面色透过精致的妆容，一如残破的夕颜，在这宫墙院落长出了自己的枝桠。。曾经以为世上最残忍的无非两个词：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而在美丽与力量都到达极致之后，在辉煌的姿态里转头就被时间摧枯拉朽，只能看着残雪凝辉冷画屏，待到香消玉殒之时，连惜花之人都不曾有。那些老去的时光终究会掩埋在紫禁城泛黄的墙裙之间，美丽却易碎。爱的时候，把朝朝暮暮当作天长地久，把缱绻一时当作被爱了一世，回头看来，终究是像一场凋零繁花。于是明白，天长地久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已近黄昏，漆黑的老树干枯遒劲，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无边的雪地绵延无尽，隐隐传来爆竹声，一道残阳如血。

　　快过年了吧，也许没多久年妃的死便会被人们所淡忘，淹没在新年的欢愉里。

　　走出翊坤宫，吸着屋外冰凉的空气，心中生出生冷的疼痛，手脚也都透着凉意。我轻咬着嘴唇，感觉小腹有些隐隐作痛，竟有些直不起身子。芳若大惊，忙将暖手袋塞到我怀里，

　　撑着我虚弱的身子：“主子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奴才啊。”“孩子……让人去传太医。”我尽力说出这几个字，意识已有些模糊，只能靠强撑着向倚兰轩挪去。

　　待到我醒来，天色已经一片漆黑。感觉手被人紧紧握着，我举目看去，竟是他。胤禛坐在床榻边，似是睡着了。我微微有些吃惊，他对我或者对这个孩子竟是如此的在意？试着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却因被握得太紧，又怕动作太大将他弄醒，只得作罢。

　　我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虽已年近半百，容貌却透着英气，依旧有着令人动容的眉眼。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压抑着满腹的心事，想起那晚在梅林深处他唱起的那支曲子时的黯然神伤，心中竟有些动容。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替他抚平蹙起的双眉，却被他一把拽住：“看够了吗？”声音里透着笑，仿佛有着无尽的魅惑。

　　看着他逼近的面庞，我的脸有些发烫，顺势将手抽开，将脸扭向一边不再看他。手触到小腹，猛地想起什么，忙问他：“孩子怎么样了？”许是看到我的窘样，他憋不住地笑道：“我们的孩子没事。”看着他眼神里溢出的温柔，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年妃会去奢求这份凉薄的帝王之爱。爱情，原来是含笑饮毒酒，因贪恋那份虚幻的美好而明知不可为却为之。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梅林深处那个歌咏风月的男子那该多好，那样是不是就能与他偕老？生死离别聚散依依，爱恨情仇缘深缘浅。

　　都说爱情让人忘记了时间，但时间也会让人将爱情遗忘。看着他熟悉的目光，我的心中忽然又些凄然，脑中似乎有些东西被抽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握住胤禛的手，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忘记了许多事？”他身子一僵，眼中有不可抑制的哀恸，稍纵即逝。胤禛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柔声道：“无论你还剩下多少记忆，只有记得我一直都在这里，在这里守着你和我们的孩子。”或许，我早该看尽繁华，只是我不忍看见转身刹那岁月剥落的伤感。凝眸，让时光沉默下去，流水落花，各安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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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我的身子好了些，便想让芳若带我去园子里走走。今日本该她当值，可半日都没有见到芳若的踪影。用过午膳，我将来福留下询问，竟看到他面色有些慌乱。我心里暗暗猜到几分，那日险些滑胎，以胤禛对这个孩子的重视来看，这些日子倚兰轩平静地太不寻常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但是我怎么也没办法把朝夕相对的芳若同这件事牵连起来。

　　“随本宫去养心殿。”我向来福吩咐道。“娘娘，万岁爷吩咐了说娘娘身子不便，这几日不要随便在宫里走动……”说着，他便上前想拦住我。我睨了他一眼：“大胆奴才，皇上是下旨将本宫禁足了么？”来福一时语塞。我心里急迫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复又喝到：“让开，你若不陪本宫去，本宫就自己去见皇上。”因我平日从不对他端什么架子，来福显然被我的架势唬住了，见我夺门而出，只得跟在身后向养心殿走去。

　　到了养心殿，高无庸见我来了，忙迎上来：“娘娘，万岁爷正在里头和首辅大人议事，一时半会儿可能不能召见娘娘，您还是请回吧。”这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我也不是不清楚，如若这事真和芳若脱不了干系，胤禛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但正所谓当局者迷，一旦牵扯上自己的身边人，我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去对待。我强忍着心里的怨气，对高无庸道：“无妨，本宫就站在这里等着。”他见我如此，向身后的来福使了一个眼色，来福欲要劝我，我只径自往前走了几步：“还烦劳高公公进去通传一声，皇上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召我便是。” 胤禛这些时日天天到倚兰轩来，但都只是来探望我，看着我喝药，却只字为提到滑胎一事。
　　他也许是不想让我担心，才将一切都处理的不着痕迹。但我的心底总会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总觉得此时此景似曾相识，但却只能依稀记起一个宫女的身影。我努力想要记起些什么，却总是被头部的阵痛挡了回来。高无庸见我脸色不对，顿时慌了神，忙转身进殿去向胤禛通报。片刻，他便出来对我笑道：“兰妃娘娘，万岁爷请娘娘进去。”

　　养心殿内，胤禛负手站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下，见我进来，忙疾走几步过来扶我坐下，嗔怒道：“你身子还没大好，让你不要随意走动就是不听。”“我要见芳若。”我抽开手，对着他墨色的眸子。他略微有些慌神，但只一瞬便恢复了常色，淡淡地说道：“芳若将掺了麝香的香囊挂于你的帐上，朕已赐她自尽。”我只觉‘轰’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自我失忆来，芳若对我照顾的很是周到，已然是我在这深宫中的家人，可如今为什么会落得这步田地？“就算你要将她处死，可她毕竟是我身边的人，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不让我问清楚她何故会如此待我？”我拽着胤禛的袖子抽泣着，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绵软无力。胤禛眼里溢出了抑制不住的慌乱，他抱紧我发颤的身子，柔声哄道：“我就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才想着尽力瞒着你。若曦，为了我们的孩子，别哭了好吗？再哭就要伤身子了。”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乞求着我的谅解。

　　望着他无措的眼神，我心里一软。身为九五之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保护这个孩子，但也尽力要去照顾我的感受。谋杀龙子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如今他只是赐芳若自尽，想来也是顾及到她和我的情谊。芳若一个小小的宫婢，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断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这红墙深处究竟隐藏着多少杀机，胤禛他又能护我到几时？我挣脱他的怀抱，对他道：“为了我们的孩子，放我出宫吧。”虽极力压抑，心里却是疼痛难忍。

　　胤禛身子一僵，又紧紧地抱住我：“朕绝对不会让你和孩子离开我的，绝不！”“你是在用皇上的身份下旨么？”我对上他无助的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那臣妾遵旨。”
　　“若曦，我们为什么又会到如此田地。为什么我拼命想要保护你，你却只是想着逃开？我真的这么让你感到害怕么？”

　　“我并不是害怕你，只是惧怕这重重的宫墙，恐惧那个九重殿上的皇帝。”他的目光如利剑样刺在我的心上，痛的无法呼吸。良久，胤禛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拉着我的手：“你现在的状况，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是答应朕，不要再一次地一去不复返了，好吗”他的眼中含着泪，竟像是在恳求：“你有那么多的害怕，是我的错，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害怕，而这唯一的原因只有你。”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字字戳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个历史上冷面无情的帝王却对我有着这么炽烈的感情。纵使坐拥天下，心之所系，唯我而已。

　　我轻轻地冲他点点头，又靠进他的怀里。他加大了环住我的力道，仿佛我随时都会飞走一样。左手倒影，右手年华，谁能告诉我，掌心错乱的纹理，哪一条才是你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