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照顾你（瓶邪）》张起灵的吴邪

92、-三生·第二生-

　　【第二生】

　　是一个秋日，发黄的落叶还堆积在庭院里，隐约可以从后院的房间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叫声，伴着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而来的是欢笑声。
　　张起灵呆呆的站立在石桌旁边，眼睛放佛在跳过层层叠叠的瓦顶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次日，张夫人的软榻边，张起灵静静的站立在一旁，旁边陪着张夫人嫁到张府的小丫鬟小心翼翼抱过张夫人手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不着力的放在张起灵的手上，笑了一声，如悦耳的铃铛般道：“大少爷，您以后就是小少爷的兄长了，以后可要照顾着些。”
　　张起灵尽力抱着怀中的小人，低头看着那孩子白白嫩嫩的皮肤，明亮的大眼睛，还有伸向他的小手，不动声色的问：“他叫什么？”
　　“吴邪。孩子，他叫吴邪，跟娘家姓。”软榻上的张夫人接过张起灵手上的孩子道，看向吴邪的目光充满慈爱。这位张夫人并不是张起灵的生母，她不过是老爷娶的二房，听闻老爷宠爱这二房宠爱得不得了，当二房执意要让孩子跟娘家姓的时候，二话不说便允了。
　　“这是你的弟弟…”张夫人握住张起灵的手去触碰吴邪不停想要抓住什么的小手。
　　吴邪。六岁的张起灵握着小人细细软软的小手，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孩子的名字，这个人，以后他便是他的亲弟了。

　　---

　　于是，自那天后，府里的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都知晓这位谁都不爱理会，看人始终淡然沉默的大少爷异常宠溺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吴邪五岁之时调皮的撕破了张家老爷最爱的字画，张起灵从私塾回来听到便一肩担上，滴水不进的在院子里跪了两天；
　　吴邪七岁之时跟人争论，好斗的打了隔壁家少爷，隔壁家找上门来的时候，张起灵承担了一切，再次代替吴邪受罚；
　　吴邪八岁之时听人提及临镇如意糕味道美妙至极，曾与张起灵说上这么一两句，隔天张起灵就亲自去临镇买来给这位小少爷一饱口福；
　　吴邪十岁之时和这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哥哥约好一起去看灯会，张起灵早早来到约定地点，从早至晚，整整等了十个时辰，回到家才发现吴邪早就忘了这个约定，吴邪道歉，生怕宠爱他的大哥就此讨厌自己，可张起灵却只是淡淡回答他，开心便好；
　　吴邪十三岁之时跟张家老爷顶嘴，被罚在亭子里头顶着水盆晒上狠狠三天，而他大哥张起灵什么都不说，就在旁边陪了他整整三天，同甘共苦，下人送来的饭菜一粒未动，最后在吴邪脱力时抱他回家才算作罢；
　　吴邪十四岁之时……
　　吴邪十五岁之时……
　　张起灵为了吴邪做的太多，府里的下人数都数不过来，而吴邪对待张起灵也是恭恭敬敬，再无法无天的人在张起灵面前也变得乖乖巧巧。
　　一切感情都在生活中生根发芽，直到再次沉淀。这是劫是缘，无人逃得过宿命。

　　---

　　十六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再去看时，已非当时摸样。
　　结了霜的小路清清冷冷，几个下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庭院传来阵阵悠笛声，雪纷纷落落压在沥青色的竹伞上。
　　张起灵撑着青伞走到亭子里，放下伞抖落上面覆盖着的雪花，抬眼看向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吴邪，吴邪看见张起灵的到来，放下手中的玉笛，向前走过几步坐在石凳之上，张起灵拿过厚重的披风给吴邪披上，随后坐到吴邪身旁，吴邪顿了顿手拂过张起灵衣服上的落雪才道：“大哥，几日不见，可还安好？”
　　“不错。”张起灵点头应道，唤来不远处陪着吴邪的仆人倒上一杯热茶，放上几碟吴邪最爱的点心。
　　“听梅儿说城里赵家那个千金大小姐又对大哥示好了？”吴邪拿上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问，端起手边的热茶低垂着眼睛喝下一口，见张起灵毫无反应，吴邪又继续道，“上回去街上，我偶遇过她一次，长相姣好，举止大方得体，大哥，你对她三番四次示好，半点反应没有？”
　　“你觉得如何？”张起灵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转头看向吴邪问道。
　　“如果我觉得好，大哥你就娶了她进门？”吴邪有些惊讶的道，眉头紧蹙到一起，沉默几秒，又开朗一笑，“我还想大哥多陪我几年呢。”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看着吴邪的笑脸道，“不会娶她。”
　　“只要大哥未娶，我便也不娶，咱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一辈子都陪着对方，好不好？”吴邪的声音清脆还带着笑意，在张起灵平静的心湖荡出一层层波澜，本就该沉淀住的东西慢慢浮上心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却待不到开花结果的那日。
　　张起灵端茶的手微微一怔，抬眼看住话音刚落的吴邪，吴邪回望他，他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淡笑问：“当真？”
　　“自然当真。”吴邪解下腰间一块麒麟玉佩，放在桌上，伸手拿过张起灵腰间一块一模一样的笑道，“麒麟当双生，难道大哥你不信我？”
　　“我信你。”张起灵放下茶杯肯定道，吴邪满意的点头，把腰间的麒麟玉佩换上张起灵那块，又帮张起灵重新系上自己那块玉佩。
　　“交换信物，大哥，那我们可说好了。”吴邪拍拍手道，不过十六七岁的脸上满是青稚。
　　张起灵不说话，沉默看着这时意气风发的吴邪，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年少轻狂的话，谁知真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念之想的誓言罢了，做不得数，总有食言的那日。

　　---

　　依旧冬天，窗外飘雪。
　　屋里的灯跟着冷风摇曳不定。

　　“我要娶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吴邪跪在张府老爷的书房里字字句句，面目认真，手牵着一旁即使泫然掉泪也美貌的不可方物的红衣女子。
　　“我是不会同意的，门不当户不对，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张府老爷用力放下手上的笔，看着前面跪着的两人毫不犹豫再次反对。
　　“今天是最后一次求爹，要是爹还不答应…”吴邪说到一半停顿一下，咬了咬牙道，“如果爹还不答应，我就带着惜之自行离开张府。”
　　“你说什么？”张府老爷皱着眉头问，狠狠拍下桌子，很大一声响，桌子上出现一条裂痕，“你的意思的要是不同意就不认我这个爹了？”
　　“是，我会离开张府，改名改姓，从此和惜之同生共死。”吴邪决绝的点头，牵着惜之的他不再稚气，时光流转，他已过了年少轻狂那几年。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起灵不在的这几年，你变得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张府老爷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邪的鼻子就是一通骂过去，“你以为你离开这个家能干什么？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离开了张府你就只能自力更生，什么都得不到，就是个废物！”
　　“对，大哥什么都好，我就是个废物，你有大哥就够了，还要我干什么？”吴邪一下子火了顶嘴道，旁边的惜之偷偷扯住他衣袖，他才平静一点，面不改色的继续问，“我现在跪在这里只想问一句，爹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娶惜之当妻子？”
　　“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不会答应。你明天就给我乖乖去娶赵家千金。”张府老爷依旧不同意，不甚在意的决定了吴邪的婚事。
　　“张府老爷，要娶你就要大哥去娶，既然你不答应，我今日便不再是张家小少爷，我就只是惜之的吴邪！”吴邪猛然站立起来，一手拉起同样陪他跪着那名叫惜之的红衣女子，拿下身上的披风撕成两半，不顾张家老爷的阻拦，搂着惜之转身打开走出书房，留下一个清冷果断的背影。

　　---

　　门里，传来张夫人的哭啼声。
　　门外，吴邪带着一个包袱，牵着红衣女子，抬头看向从马车下来的那人，他的大哥，张起灵。
　　“爹说的是真的？”张起灵站在吴邪面前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冷冷问出口。
　　“是真的，如果大哥你真的疼我，就让我和惜之走。”吴邪不惧怕的和张起灵对视，拦住一旁的红衣女子，拉到自己身后，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这是小时候张起灵最常为吴邪做的姿势。
　　“跟我回去。”张起灵一把抓过吴邪的手腕就往门里拉去，却被吴邪挣脱开。
　　“大哥，连你也是来阻拦我的？我不会妥协的，我这一辈子想娶的人，只有惜之而已。”吴邪退后一步，雪地中印出一个深深的脚步。
　　张起灵身形一震，回头看向吴邪，看了良久，却是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麒麟玉佩问：“还记得吗？”
　　“…我记得。”吴邪看着张起灵手心的玉佩沉默一会才回答，放开牵着红衣女子的手，解下自己身上那块玉佩，低头看了小半刻钟，就在张起灵以为他要依誓言一般回家的时候，吴邪却把玉佩狠狠摔在雪地中，看向张起灵的眼眶发红，“那年那一日不过是我年少时的胡言乱语罢了，耽误了大哥七年的婚姻大事，是我对不住大哥。我已有心爱之人，现在玉佩只剩一枚，麒麟独剩一只，剩下的年岁，大哥再与我无关，还请大哥放我离去，就此保重。”
　　“你舍得？”张起灵低头看着雪地里的那块玉佩淡淡问，吴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现在的张起灵就快要变得和这一片雪色一般幽冷。
　　“我舍不得，但我不得不这么做，爹已经赶我出来了，我现在只想和惜之离开这里，找个小地方好好过日子。”吴邪的目光是温和的，声音却很冷，冷到张起灵心寒，“我知道大哥从小就对我好，我要什么，大哥就给我什么，我也不想食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你舍不得，你不想，可你还要离开我？
　　你知道，你舍不得，你不想，可你还要食言？
　　张起灵想这么问，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的资格也不过就是吴邪的大哥而已，他这一生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希望吴邪能开心，只要是吴邪的选择，他都会接受，就算他听到吴邪爱上别人的那瞬间难受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可他只能淡然的看着吴邪爱上别人，看着吴邪要离开自己。他等吴邪长大，他等吴邪十年，他等吴邪二十年，而他还要继续等下去，所以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问：“会回来吗？”
　　吴邪没有回答他的话，再次牵住红衣女子的手，转身，和张起灵擦身而过，一步一步踏着白雪走向远方，直到身影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誓言，到了最后给张起灵留下的不过四个字——
　　各自珍重。

　　---

　　从此以后，常乐城再也不见张家小少爷。
　　从此以后，常乐城张家大少爷再也不曾笑过。
　　听闻，张家大少爷始终未娶一人。
　　听闻，张家大少爷他爱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他了，为了纪念他，所以终身不娶。
　　听闻，张家大少爷身上时时刻刻挂着，每日都握在手上把玩的两枚麒麟玉佩就是那人所赠予他的礼物。
　　又听闻，张家大少爷等过一年又一年，一直到老，也在等那个人回来，可那个人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

　　可传说中的故事，除了当事人又有几个人知晓？

　　---

　　没有人知道一个青衣男子曾在张府门口站了一夜，身边却没有那个红衣女子的陪伴。
　　没有人知道张起灵在那夜一夜无眠，清晨出门的时候，却只看见门口的几个脚印，有个人等了一夜，刚走不久。门口留下一支玉笛。
　　更没有人知道，当年的誓言，太过认真的并非一个人而已，只不过一个人在必须娶嫁的压力下爱上了水面倒影出来的红花，一个在他最需要陪着的那几年离开了他的身边。
　　这似真非假的誓言中，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谁还在等？谁还在认真守候？谁还在另一片天空下看了看天色问：会回来吗？

　　会回来吗？
　　我等你。
　　会回来吗？
　　珍重。

　　---

　　折一束桃花放坟前，长相思，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