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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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上小順兒端了酒來，上好花雕使細瓷盛了一盅擱在託盤裏。酒水溫的正好，熱騰騰的冒著氣兒，直鋪在小老公一張匿在黑影中的臉上，惨兮兮。
胤禟坐在炕頭上，手裏頭掐著個扳指擺擺弄弄。扳指裏子刻的是滿蒙漢英夷子语的吉祥話，細巧作工，白玉的，就著昏昏暗暗一點兒燭光瞧著喜人。
他自记着门口的小顺儿，姓雨，七岁上伺候在他身边直到那位坐在正大光明殿那把椅子上。這孩子的個頭照往昔又竄出不少，身形較那山雨欲來的幾年間更加清雋。孤零零的看著可憐，模樣卻不知道變也沒變。
只是，谁管伊。
小順兒在門外細細地說，主子爺賞了您酒水，奴才怕他們伺候的不好，這就跟著來了。
聲音沒變，軟軟甜甜，甘州棗兒漬了蜜般地膩的不敢入口，若是拿一顆含一會兒渾身也酥，待嚼碎咽了胃裏似也都是甜味兒，八哥最愛吃這小東西，入季便叫人往京裏送上好幾筐。那可真正是使筐盛的，一揭蓋兒，摸一把，手上都跟給蜜罐子泡過一樣粘糊糊惹人煩。可又真是好吃，撿過那棗兒的手指頭含在口裏也似吃了什麼果脯地甜。只是吃多了又傷人，就如同這個小順兒並他主子一般無二。你起先當是個寶貝，疼著愛著絕無厭煩。到最後你終於膩煩於他想要甩了扔了的時候又割捨不下，也就是你猶猶豫豫舉棋不定的那一個當兒他便猛地叫你吃了疼後了悔，使刀捅了你的也是他，背後踹了你的更是他。
說的倒好聽，也就是他聖祖九阿哥，換了別人只怕早把白綾子搭梁上吊死了。
想想又沒什麼，其實亦不過是個貪生的。活的好好兒的想著為了八哥死也不怕，而臨著死了心裏又盡是委屈。
就如同他當年還住京裏時聖祖四阿哥捎的一盒子棗子到他手裡叫他給扔了，而現下他臨著甘州，近的要命，卻到不了，卻吃不著。
多好笑。
胤禟懶得抬頭再看看這個小孩兒。吊梢子單鳳眼兒輕輕眯成了一雙彎月牙兒，屋裏頭空曠曠的，小聲嘟囔似乎也有了回聲兒。[ 嘁——這心眼兒怕比繡花針也嫌小。賞便賞，多吃上一盅也成糟賤玩艺儿了呐？不要臉的贱皮子東西，也不知道拿棗兒，唉，且等著，轉身兒爺就要去拿你給爺種棗兒樹！]
噗嗤一聲，自己先樂了。酒入了喉嚨，刀割似地疼。細品著這一盅天家兄弟間的恩情，胤禟只覺得模模糊糊又回到了他極小極惹他四哥喜歡的那段時候。有一天他坐在他四哥的腿上，手裡端著一盤腌過了的甘州棗兒，他四哥一張冷臉上掛著笑，眉頭也不皺地含住九弟遞上來的一顆棗子。那笑模樣安然恬適，比起八哥亦不輸了和煦。小胤禟看的有些癡，一時間面上也沒有先前那副惡毒的笑。不一會子他像是又回過神兒來，蹦蹦褡褡又跑去尋他八哥來頑。
原也是有那麼一段兄友弟恭的日子的，胤禟伸手扼住不自覺想要出聲兒的喉嚨。無奈何金縷加身是人也貪戀，胤禟又抬起一隻胳膊使袖子拭了拭流下來的血。誰也沒有錯，胤禟往角落裏縮了一縮。爺被你治了這麼些年，早也知道了。
啪一聲白玉扳指滾在了地上，脆作三節。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日，悖逆庶人塞斯黑腹疾猝于幽所。
原本還有個可是的，而今也沒法兒再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