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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只在乎曾经拥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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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不愧为名门世家,办事效率其高。
晚上二十一时二十一分,市第二医院第三楼303号病房,有衣冠楚楚者敲门而入。
“晚上好,请问你是不是李小姐?”来人礼貌周全,温文有礼,一袭长裙随着端庄的步履轻轻摇摆,仪态万千,雍容高贵。
李随便一时看得入神,片刻后才知道反应。
“我是,不过你是……?”难道高家如此阴毒,居然不惜重金礼聘,派出此等极品御姐,对她使用美人计?
“初次见面,我是高澹的妈妈。”
原来是岳母大人亲自出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伯母远道而来,快快请坐。”
高夫人大大方方地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神色平静地面对着李随便,淡淡开口:“想必李小姐已经猜到我因何而来。”
“伯母不需要那么生疏,叫我阿Ban就好。”
本以为高夫人会毫不卖帐,不想她竟扬起唇角,给出一个柔和的笑:“好,阿Ban,你和高澹的关系非比寻常,我的确不该见外。”
李随便心里突突乱跳,只觉得高手出招,杀人无形,高妈妈果然绝非等闲之辈。
“我与令千金一见如故,两情相悦,三生石上订姻缘,并非只是玩玩而已。”料想青梅小姐必定已经将她和高澹所发生的事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告诉了高妈妈,所以此时此刻,坦白从宽,不作无谓反抗,才是明智做法。
女子涵养到家,听到那番话后并不生气,只是挑起嘴角笑了笑,神色居然还算和善。
“我知道你们很认真,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让父母担心的事情。”
糖衣炮弹吗,显然她这个好孩子已经让对方的父母非常担心。
李随便笑笑,不愿再与她拐弯抹角,干脆直接问道:“伯母这次来访,应该不只是想赞美我的优点吧?有什么话请尽可能开门见山,我一向乐于虚心接受长辈的教导。”
高夫人笑意更深,纤长的手指随意地理了理肩膀的发丝,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我喜欢快人快语,阿Ban,我同意你继续和小女在一起。”
如果高澹是女侠的话,高夫人就是一代宗师,有容人之量,又能成人之美,简直侠骨柔肠,举世无双。
什么样的岳母可以成为楷模?眼前这个就是一等一的榜样。
“你、你是说同意我们了?”都说好事多磨,怎会如此顺理成章?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么大一块馅饼从天而降,怎么想,都是阴谋。
她们现在说的不是两个人一起手拉手去春游,而是一个女的,爱上另一个女的,里面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女儿。
试问世间上有哪位母亲知道这种事情后会面露微笑地对勾引自家宝贝女儿的罪魁祸首说“我希望你继续和小女在一起”?
李随便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绝色御姐,并非高家正室,而是后来被扶正的偏房小妾,俗称后妈。
高夫人似乎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了不信任的成分,笑容中添上了几分淡淡的无奈。
“如果你知道我不久前经历过什么事情,就会理解,我现在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
说得如此沧桑,就像不久前天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外加六月飞霜。生活总是充满各种天灾人祸,请节哀顺变。
“伯母,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就快成为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很应该坦诚相对,同舟共济。不过如果是只有钱才能解决的问题,恕她有心无力。
高夫人敛起笑意,眉宇间透出一点悲戚,伤感的气氛随即在病房里一点点蔓延。
“高澹刚才发病了。”
李随便呆了呆,思维胶凝,好一会儿才弄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伯母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与我聊天,想必高澹现在已经安然无恙。”
高夫人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很冷静。”
其实藏在薄毯下面的手已经握成了拳状,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里,恐惧泛滥成灾。
李随便很佩服自己还能故作淡定地微笑,而且语调平和得没有任何起伏:“我知道她的病。”
“那你看见过她发病的样子吗?”
沉吟片刻,李随便点了点头:“我见过。”
“不,你没有见过。”高夫人摇摇头,神色复杂,“我想,你只是以为你见过。”
李随便顿时无话可说。
如果,那一次突如其来的心绞痛还不算是发病的话,那高夫人所指的状况肯定更凶险百倍。
是严重到怎么样程度的病况才会让一个母亲愿意去接受女儿喜欢上一个同性的事实?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李随便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无需担心。我既然说过同意你们在一起,就不会出尔反尔,何况,你自己也该好好休养。”目光落在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高夫人的话语虽然恳切,但眼神却带着冷意,毫无温度。
“谢谢伯母成全。”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她的直觉很准,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
高夫人望着她的眼睛,像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如果你真的爱高澹,就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
果然,好一招先礼后兵,之前种种只是铺垫,真正精彩部分现在才要慢慢上演。
“我会对她一心一意,此情不变,至死不渝。”
“看来你还是太过年轻,有些事情,看得不够分明。”高夫人说,“医生说,患有心疾的人,最好清心寡欲,不要有情绪上的起伏,戒嗔、戒燥、戒欲、戒妒。”
那和带发修行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削发为尼。
“伯母的意思是,如果想让她健健康康,不再发病,最好就是能够做到无欲无求……无爱?”
“她的心脏根本无法承受太过激烈的感情,是爱还是害,你明白事理,自能权衡。”高等人就是高等人,不会像市井无赖一样摆出气势汹汹的姿态,却能让你望而却步,敬畏三分。
“那伯母赞同我们在一起……又是为何?”从来都只知道死了都要爱,还是头一次听说爱了就要死,爱与不爱,竟同样沉重。
高夫人观察着李随便的脸色,见她流露出矛盾痛苦的表情,心里便觉几分欣慰。
“‘在一起’可以有多种理解,你们彼此关爱,相互重视,是朋友,是知己,是金兰,意气相投,情深意重,我作为母亲,当然也会为小女找到如此良友而高兴喜悦。”
原来如此,说了那么多,之前的全部等同废话,核心思想还是棒打鸳鸯,而且打得绝顶高明,兵不血刃。
李随便点点头说:“伯母,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好孩子,”高夫人直到此时此刻,终于流露出一点真意,“我希望你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又有谁能够可怜可怜那些相思相望不相亲的恋人?
如果时光往后流转五十年,她们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更像哭,爱上自言自语和回忆往事,一遍遍地翻找年岁中值得喝彩的片段,那么,会不会为当年的错身而过泪流满面?
可以相爱却分开,是罪孽。佛曰,当受则受,是命。命中注定,有缘人相遇、相爱、相爱至死。
李随便充满诚挚地对高夫人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她的初恋发生得太早,尚来不及体会便草草结束,来得快,去得快,像夏日的暴风骤雨,徒有痛快淋漓的感觉,稍纵即逝。
这一次不同,上苍安排她遇上了一个短命鬼,天长地久的诺言只是裹着华丽外衣的欺骗,海枯石烂是神话,与死神并肩同行的爱情,只争分秒。
她想得很清楚,死就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先死去的人反而幸福。她都不介意做那个最痛苦的人,幸福的那个更没有反对的立场。
如果高澹不爱她,不会因为她而发病,如果高澹爱她,她没有理由要放弃。
高夫人站起来告辞,轻轻拍了拍李随便的肩膀,慈祥地说:“你好好休息,等高澹身子好些了我就让她来看你。”
李随便微微低头,眉眼间带着一抹逆来顺受的软弱,她说:“嗯,伯母,我等她。”
高夫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