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白文遥

1、主上

　　堂中的人一身血衣肮脏不堪，原是如瀑的墨发披散着垂在地上，人早是恹恹一息，只一双明亮的眼倔强的直视我。
　　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恨。
　　我不禁笑了，好亮的一双眼，如不是里面不是浓浓化不开的恨，倒象似了一池春水。
　　信步跺过去。
　　地上的人挣了一下，马上被身后的黑衣照着腰重重踩回去，一声闷响砸在地上。
　　“呜……”
　　即使这样也不服软么？我笑了，很是开心。
　　却是个有趣的人儿。
　　金线镶边的绸靴勾起小巧坚毅的下巴，俯视的角度让身子无比舒服，满意的看见白贝的牙紧咬住下唇，满眼的不甘。
　　“呵呵……难得的一个妙人儿，这会怎的落得如斯下场。啧啧，真真可惜了这身好皮囊。”
　　我笑如花辇，手指轻搔下巴一脸为难“真叫人怎的下得了手呢?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伸手解开已渗满血痕的里衣，白玉样的肌肤称着交横错杂的血印，妖艳而诡异。
　　地上的人畏缩的抖了下“我呸！弥子你不用假惺惺的，有种的现在就杀了我！少在那里废话！”瞪向我的双眼依然明亮。
　　“呀呀，可不要这么说呢，我可很……是不舍杀你的。”我欺下身，伸手靠近那眼睛，让人着魔。
　　手上一阵剧痛，黑衣连忙扯开他，又是一顿拳脚。
　　手掌处伤已露骨，血水正不断从那处涌出，落到地上红得扎人眼。
　　我撇撇嘴，哼，终是没碰到。
　　少年蜷着身子，捂着胸腹咳嗽不止，想是断了几根肋骨的了。
　　“大人，还是先止血。”身后护卫上前，语气还是耿直的。
　　我甩甩手“不必。”又欺上少年几步“唉，可惜了一对好眸子。”
　　再转头“宫中本无聊之甚，你们也都乏了，难得佳人便赏与尔等，销魂岂是千金得。”这话是冲着那些个黑衣说的。
　　少年的双眼瞪得更大了，里面攒了水汽，朦朦的，不可置信的看我。“你敢这样对我！我爹是信史候！我乃堂堂成公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轻笑，“开始吧，莫拖得时间太长了。”我起身向堂门走去，身后人也紧紧跟上。
　　“弥子，你不得好死！你不要忘了红到十分便成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甚的！啊……走开，不要碰我，走开……我诅咒你！弥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竭尽的斯喊，凄厉的象鬼。
　　我身子一顿，停在门槛。
　　红到十分便成灰，弥子啊，弥子，这少年竟比你要清明得多呢。
　　抬头看着堂外射下的阳光，便是灰也让它随着风去吧。

　　踏进小院，眼见水中红漆的角亭中一团云衣随风轻轻翻动。那人佛在小塌上，落花瓣儿粘在发丝上也不曾发觉。
　　提气，身形跃起，足尖轻点落地却是丝毫无声。
　　这人竟是在这里熟睡，盖着的华衣早滑下大半，怎也抵不住凉凉秋风。
　　捻起衣襟想给他盖上，那卷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来，一片墨绿探不到底。
　　还是这般的浅睡易醒。
　　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上扬，浅浅的温笑，却腻得化不开。
　　“回来了。”
　　腰被搂住，身子给拉进有些微凉的胸膛里，淡淡的檀香，很让人心安。
　　“恩，回来了。”我抬头去寻他的唇，印上自己的，触及之处温暖湿润。
　　这个吻细细绵绵，开始的浅啄，不知由谁逐渐加深，慢慢升温。他的舌灵巧的拨开我的唇瓣，滑过牙床时引得我一下哆嗦。那舌头就乘机钻了进来纠缠住我的，象游戏般，斗弄。
　　直到我气喘吁吁的站不住脚软在他怀里，才结束，然后意犹未尽的舔舔我嘴角。
　　看着他菱角分明的薄唇，忽的想起相书的一句：自古薄唇多负心。
　　心里一阵空，将头靠在他颈弯，闻着他特有的熏香，手环着他的腰更紧了。
　　哪怕是一刻的安宁也好。
　　“你说我死后会不会被百鬼吃了去。”我埋头在他衣物里闷闷的出声。
　　“说什么傻话呢，即便有，就是鬼我也护着你。”
　　温暖的手搭在我头上，轻轻抚摸，象安慰别扭的孩子。
　　是么，可我想听的是我不会让你死……我至高无上的君上啊……
　　缠着白纱布的手被握住，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滑过“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把自己弄伤了。”淡淡的声调，没有太多的紧张，也没有太多的默然。
　　“不打紧，不过是一时兴起耍剑时自己伤到了。”我笑着抽回手。
　　本来不怎么有痛感的手经他一碰触，被咬的地方痛得厉害，从骨子里发出来的疼痛扯动着神经，连着手臂传到心的位置，一下一下抽痛。呵，莫不是他的手喂了毒。
　　盯着那修长的手指，是保养得极好的。根根白皙，指头圆润，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闪着光亮，想是服侍的人下了功夫的。他以前倒是常常赞叹我的手漂亮，问他怎么个漂亮法，那
　　人却答不上来了，只是笑。再被问急了就轻吻着道“哪里都漂亮，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我也就跟着笑，少年心性，情人的赞美当然是毫无理由的接受，甜的象蜜。
　　后来自己发现自己的手一点也不漂亮，颜色是白的，可和他的比起来那只能算是惨白，没有生气。手掌本是柔软的，但常年的练功握剑，上面早附了一层不薄的老茧，骨节也比常人叫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习武不为了自己，只为他。只有指甲稍可谓入眼，他喜欢听琴，我就留了稍长的指甲，前头尖尖，如葱根。
　　其实那人什么地方都比我美，却召告天下我为第一美人，日日带于身边，同进同出，满朝文武无不奉承巴结。举国上下谁人不知弥子的大夫位阶是靠爬床爬来的。谁人不知当今君上甚宠，
　　抬手可为举天，覆手可翻地，死在弥子手上的冤魂何止上千，可谓是祸国殃民，国之妖孽。
　　一阵风过，吹得漫天花飞，到底是入秋，吹着身上凉嗖嗖的，身子又往温暖的怀里钻了钻，紧紧粘住。
　　头顶的轻笑声，尖尖的下巴搁在我头顶“你母亲身体可好些？”
　　“恩，没什么大碍了。”
　　轻轻拉开我手，退开一点距离细细看我，墨绿的眼狭长幽深“瘦了点，一路上辛苦吧。”
　　“还好”我手圈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眼睛巴眨巴眨“想你得紧，又怕君上怪罪，安妥好那边就急着赶回来了，耽搁太久也怕落人口实不是。”
　　“你啊，真是小孩心性，你开心就好。”额头被烙上一吻，手挠起我耳边的乱发认真的别到耳后。
　　恩，我很开心，为你，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