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墨向何处（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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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苏墨便逃也似地搬离了赵珏的房子，几乎是没带走什么东西，她的东西多数是他为她置办的，也不想再沾染上丝毫，要断就断得彻底点。
公司，自是不会再去了，也没有去公司跟旧日的同时招呼。她想，赵珏自然会为她善尾的。
空闲的时间多余了出来，她也不忙着着急工作的事，多数时间就会到医院陪妈妈说说话，虽然妈妈是没法对她作出任何回应的，可她自言自语也乐在其中。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背离他的方向发展下去，他们终于像两条平行线那样朝着各自的轨道齐头前进，当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这样的状态很好，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心境，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宁静祥和过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在午夜时分因他而心悸不安过，总归也只是偶尔。
那日，在医院撞上了他的司机黎叔，当时见着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手里抓着的药袋子也尽力在往身后遮掩。她是有些好奇的，可是终究还是缄默着从黎叔身边走过，断了和他一切相关的人和事，才真的能断的彻底。
终究，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去了顾子航的坟前。那日，她穿了一身黑，黑色的束身旗袍，头发规矩地绾到脑后，上面还扎了朵白色小花。
天空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她就一直站在顾子航的坟前矗立了一下午，直到全身湿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站在坟前，想了很多很多，与顾子航的初识，热恋，背叛，分离，重逢……逝去的点滴像彩色影片在她脑海里一幕幕上演，都说回忆本应是黑白色调的，可她和顾子航逝去的时光却是她最最美好的记忆，在她心间容不得添上半点灰暗色彩，只因那些全是她忐忑人生里唯有的一抹光亮色彩。
赵珏开着车一直缓缓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远点害怕跟丢了她，近些又害怕吓跑了她。
他是矛盾的。他想她，却又害怕见到她。
她离开他一月之后，终于还是敌不过心底的思念，强令着黎叔把他转到了她妈妈所在的医院，心想着，要是偶尔能瞧上她一眼也是好的。
他的病房就在她妈妈的隔壁，他知道她是天天都要来医院和妈妈说上一会话的，起初他总是可以掐准好时间，看着她从他房门前走过，然后在门缝里偷偷瞄上几眼，每日瞧上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她还是那么漂亮，连笑容也多了起来，以前，在他面前她是多么吝啬，连笑都带着假惺惺地伪装，离开他，她当真是要幸福的多的。
他今天在医院等了她一上午，都没见着她出现，心慌了，才从黎叔那要来了车钥匙，驱车赶到了她的出租屋，不早不晚，恰巧就看见她一身素黑地从楼里走了出来。
聪明如他，怎么会猜不到她的目的地是哪？
顾子航死了，她好像也跟着心死了。
他知道她一直忌讳着自己的身份的，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卑微可耻的小三。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越洋跑到美国商量着跟妻子办理离婚手续，即使代价是他一半的家产，他也没有皱一下眉。
在美国跟妻子办完离婚手续之后，他打电话给她，差点就向她完全摊了牌，打算将之前对她的种种不好缘由全全解释给她，告诉她，他已经将姐姐的死完全放下，他对她不再有任何的怨恨，有的只是满满的爱。告诉他要娶她。却没想到被她戏谑地给玩笑过去了。
他想，电话里显不出他的诚意，定是要浪漫点的求婚才会打动她，所以匆匆“哦”了一声便收了线。
可是，上天这个时候却不再眷顾他了，家庭医生将他的体检报告摊到他面前，带给他一个惊天噩耗：肝癌晚期！
他真是无奈，这是不是当真是上天给他开的天大玩笑，摇了摇头，始终不相信，上医院复查了三次，才终于信了。
这下，他再没信心能陪着她走完剩下的日子了，许她一声诺言。
回到国内，收到的是她昏死在公司的消息，原来，顾子航车祸挂掉了。他将她从医院接回家，不再对她恶言相向，尽力对她宠溺微笑，她却整日地像是丢了七魂，即使是在看着她，他也在她眸子里寻不到半点他的影子。他给自己定下一周之期，再贪婪地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一周，他就彻底对她放手。
可是，放了手，却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心，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牵挂。
化疗做到中期，他彻底放弃了治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有数。那么骄傲的人，怎就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化疗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也不想最后会是以那副不堪的的摸样去见天上的姐姐，不然，她会认不出自己的。
苏墨心神恍惚地踱着脚，在妈妈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始终是安不下心了。跑到阳台外面去透风，居然就看见了黎叔推着个病人在楼下散步，轮椅上的人像是他。
随即，她又摇摇头否定，不可一世的他，怎么可能会是那副萎靡颓败的样子。
黎叔抬头，刚好撞见一脸疑惑的苏墨，他快速地低下头附到轮椅上的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快速地朝远处移动过去，那速度和神态倒像是在故意背离她似的。
黎叔出现在苏墨面前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他神色慌张，又是满眼哀伤，吞吞吐吐的样子。苏墨终究没了耐性，问他：“您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黎叔底气不足，缓缓张口，一副请求的语气：“苏小姐，您去看看他吧，他快不行了！”
她不相信，黎叔口中的“他”她自是知道所指，只是怎么能轻易中了他圈套，以前为了骗出逃的她回去他身边，他也不是没玩过这样的把戏，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她才不会再傻到再羊入虎口。
她轻蔑地笑，挑着眉毛问：“死了没有呢？”
她是不想说出这样狠毒的话的，毕竟曾经自己也对他是当真动了真情，只是她此刻脑中全是他带给她的噩梦，偏偏却是那点微不足道的真情驱散融化不掉的。
黎叔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并不惊讶，只平静地说：“肝癌晚期，他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倘若苏小姐还念在赵先生对你的旧情上，就请你去隔壁看看他，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是最挂念着你。他和赵太太离婚，将他剩下的家产都留到了您的名下，这么多年下来，我想苏小姐也应该知道赵先生将您置于什么位置……”
黎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句话都没再听进去。
那么强健的人怎么就会害了这样的病？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夜深时分，才跌手跌脚地进了他的房间。他还在熟睡，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间习惯性地皱成了一团，不知是不是因为床太大的缘故，他那么大个人，窝在里面，看起来也只有小小的一团。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已经搞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态，爱，恨，似乎都不能简单的概括出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爱过他，也恨他，现在更同情着他。
是不是人在死前都会是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再对他恨之入骨都生不出恨意来？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以前修长而饱满的指节，现在只干枯而消瘦，硌手得很，她想到，这双手曾经触碰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如今却那么苍白无力。眼泪又蜂拥而来，滚烫的泪珠滴倒他手背上，瞬间又晕染开来。
床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声响，在黑夜里极力的睁大了瞳孔，就着窗外散进来的光线，终于辨清了眼前人便是他心心挂念的人儿，慌了手脚，急忙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只冷冷地怒喝道：“滚出去！”
苏墨也是慌乱了手脚，一时完全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只亮了一下，又被他怒喝着“关掉！”
生病中的人，脾气还这么大！
两人处在黑暗里，缄默着谁都没有开口，窗外不时地传来几声鸟叫，风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苏墨担心他会被风吹得着了凉，连忙前去将窗户关好，立在窗前，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赵珏在暗夜里，大胆地将她的慌乱和不安看在眼里，他是多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他死了，她会不会为自己哪怕是掉上一滴眼泪呢？
他将头重重地埋在枕头下，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骄傲如他，怎就变成了这副摸样。
苏墨一声叹息，平复好刚才的慌乱，正要开口，却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是在同情我？”
苏墨摇头，又才想到处在黑暗里，他是看不到自己的动作的，便说：“不是……何况，我也没那资格的！”
他邪恶地笑道，为自己不甘。“不错，你是没那资格，你是该笑得合不拢嘴才对，这个世界上最巴不得我早死的不就是你么？现在不是正合你意！我告诉你，苏墨，我死了，你也休想完全摆脱我，忘掉我！”
他怕，确实怕得要死，他死了，她就会忘掉自己。
苏墨冷笑，是啊，她怎么能轻易忘得掉他。咬了咬唇，违着心说：“赵先生，我怎敢忘了您，我要永远记住你，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段荒谬的过去和愚蠢的自己……”
赵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想起他，是爱也好，恨也罢，只要她会记住自己就好。
他在她面前像胡闹的小孩，祈求能得到晶莹的糖果，却不得不先给那人重重一击，通过暴力得到自己想要之物，他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吧！
他深爱过的她，为了想要她记住他，居然只能是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才能让她铭记，赵珏，你是不是活得也太可悲了一点？
赵珏的死讯传来是在半月之后。黎叔将一份财产转让书毕恭毕敬地交到了苏墨手里，顺带还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的落寞里是不是还夹杂了些许悲伤。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她是不是能忘掉前半生所经历的这些，就此走出赵珏和顾子航，开始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墨向何处（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