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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十七 夜审小婢女 ...

  •   良平义并不理会卉紫的反应,只一味地说:“韩焉便记下了窦文玲的恩情。”她说着,抬头道,“你可知,我设宴那晚,韩焉也有参与?”

      “啥?”卉紫瞪大眼睛,只觉冲击一波接着一波。

      “那晚,我负责绊住窦文玲,碧儿负责途中换轿。韩焉,则负责制住窦文玲带进宫的三个外男。”

      三个外男?果然是要把自己给那啥了……卉紫心道。“可这跟恩情有何关系?”卉紫不解。

      “先是韩焉将三外男灭口,后窦文玲将常宁殿四轿夫灭口。这样只要窦文玲不承认,一切就死无对证。而宴是我召集的,焦点顺其自然就落在我身上;这是其一。”良平义说着,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就是——你第二次被迷晕后,他和窦文玲分别都猜到你已发现蹊跷,因此赶在你告发给陛下之前,很巧合地都先后下手。窦文玲藏了淮南国书信欲置你于死地;韩焉则趁碧儿取药时放了巫蛊娃娃将矛头转向我。陛下一向忌讳我,这巫蛊更触及他心中底线,自然将所矛头都落在我身上。”

      良平义喂碧儿喝完最后一口水,站起身来:“不过,你若有难,倒是可以依靠韩焉。”

      “为什么?”

      “他参与我宴饮计划,保窦文玲是为恩情,另一个目的不也是为救你免于灾难。”良平义说着转身,深深看了卉紫一眼,“我说过,他对你呵护有加,没有加害之心。”

      良平义出了门,似是到旁屋忙碌去了。只剩卉紫与碧儿相对无言,坐在地消化这些事实。

      “夫人。”碧儿虚弱地一声打破了沉默,哆嗦着嘴唇,气若游丝。

      卉紫慌忙爬到床边,以为碧儿有不适。

      “夫人。”碧儿垂落床边的手突然抬起握住卉紫指尖。

      “好热!”卉紫惊诧,继而紧紧握住碧儿的手,“怎么这么热?”她抬手撩起碧儿的发丝,替她擦着额头的虚汗。

      “夫人,”碧儿止住卉紫,“碧儿虽然不喜欢你,却有事不得不相求。”

      “求我?”卉紫忙郑重道,“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碧儿若不顶罪,他们不会罢休。但碧儿顶了罪,今后就再难跟着小姐保护小姐了。若有一日,碧儿不在了,还请夫人,照看着小姐……”

      “不要胡说!”卉紫连忙捂住碧儿的嘴巴。

      碧儿拿掉卉紫的手:“小姐活到现在,不曾快活过……她做的一切,都不得已,夫人不要怪,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我只求小姐能平安过一世……”

      卉紫懂了。碧儿是在交代遗言。卉紫突然想哭。“你放心,只要我能,就会关照着她,还有李延年。”

      碧儿确认道:“夫人此话,可能当真……”

      卉紫连忙点头:“良平义欠我那么多,我指望她还呢,岂能不保她活命。”

      碧儿竭力地一笑,点点头,松开了紧握的手。

      倚在门外的良平义突然转身向院角跑去,淡漠的伪装卸去,泪水喷薄而出。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止住哭意,可还是断续地发出呜咽之声。

      人生将近三十年,她第一次发泄心中的委屈与苦闷,竟难以抑制住哭泣。

      卉紫寻不见良平义,只得不辞而别,翻门出去。刚回到江蓠殿,便听闻李夫人的孩子掉了。霎时一阵眩晕袭来,脚软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已是午夜。浮香与琪儿守在床边。卉紫二话没说,直接交代浮香叫上左安右顺,拿绳子去厢房把苏沁绑到厅堂来;而后交代琪儿,让她去搜苏沁的床头暗格。

      浮香被这命令惊得一时不知所措,但见卉紫神色严肃,又不得不照办。不多时,吓得哭叫不已的苏沁被绑到厅堂,绑人的左安右顺不安地站在一旁,一同跟来的五儿尚还睡眼惺忪。

      “把嘴堵上。”卉紫扔出一块绢布,神色淡漠地命令。

      左安颤抖着双手拾起绢布,看着满眼惊悚的苏沁不由得为难起来,转头见卉紫紧逼的目光,不得已地一咬牙边念着让苏沁原谅自己,边将苏沁的口堵上。苏沁再不能哭叫,只发出呜呜之声。

      卉紫不动声色,只是缓慢地将头上朱钗摘下,用钗尖儿挑弄着烛火。眉梢一挑,将钗尖儿挪开,扔入水杯。茶水遇到火红的钗尖儿,瞬间爆裂出水汽蒸腾的滋滋声,这敏感的声音,惊得堂下苏沁一抖。

      “夫人——”浮香拉了拉卉紫的衣襟似要劝敛她的情绪。卉紫则轻轻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手势,浮香连忙住口不再发问。

      卉紫正了正神色,冷声问苏沁道:“说吧,谁收买了你?”

      苏沁忽地瞪大双眼,片刻后惊慌摇头,双膝跪地匍匐到卉紫脚边,拼命地扭动拉扯卉紫。

      琪儿自厢房返回,将手中之物扔到苏沁脚旁,接着站到卉紫身边,与卉紫交换了眼色。卉紫知道,琪儿因着这包物件,已经将卉紫的意图猜出了大概。

      苏沁一见脚边应声落地的小包裹,脸刷地白了,她暗自定了定心神,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迟疑后双目焦急凝视卉紫,再次拼命摇头。

      卉紫一弯身,抽出苏沁口中的塞物,苏沁立刻哭喊:“夫人,苏沁犯了什么错??夫人要这样对我?!”

      “你这东西,哪来的?”卉紫并不理会苏沁的辩白,只弯身拆开布包,将里面的银钱首饰散了一地。

      “这、这——”苏沁目光闪烁,却依然故作坚定地回答:“这是苏沁在宫中主动帮人做事,各宫宫人打赏的……”

      “你何时出去帮人做事了?”卉紫将信将疑。

      苏沁低下头匍匐在地:“奴婢自幼家贫,本以为入宫会小有收获,但多年过去仍不见长进……所以没事就在宫中走动,见哪个富贵宫人需要帮忙,就上前图个赏……”苏沁说的楚楚可怜,但背对着卉紫的双眼却因心虚而惊慌不安。

      苏沁确与常宁殿巧芳有联系,这些金银珠宝,便是窦文玲用来收买苏沁的钱财。但窦文玲有过交代:若有朝一日卉紫查到这脏银,苏沁只管推说是宫人所赏。

      “哼!”卉紫轻哼,“你不认也好,我便拿着这堆金银挨家去查!你可别忘了,这宫中的银钱首饰都是有记号的,到底是谁赏的我可一查就清楚!”

      卉紫的一番话让苏沁慌了神。苏沁心虚不已。这些赏钱可是从巧芳手中所得,万一上面真的留有常宁殿的记号怎么办?

      卉紫斜睨着苏沁闪烁不定的目光,心下暗自有了思量。她不再多问,只吩咐再将苏沁锁起。

      但卉紫不知的是,她的计划彻底落空——次日,卉紫与琪儿拿着布包四处去问,最终发现这些银钱首饰确实来自宫中的四面八方,而且涉及的宫人均说是打赏了一个热心帮忙的小奴婢,但日隔许久,早已记不清小奴婢是谁。

      卉紫捧着脏银,与琪儿折返江蓠殿,心中犯了难题。本想从这脏银入手揪出窦文玲,却没想到会一无所获。难道,真是卉紫猜错,苏沁不是内奸?

      如果真的是猜错,就好了——卉紫心说着,叹了口气。如今,李夫人流产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虽不知流产原因,但都知江蓠殿曾送了萝卜羊肉粥,加之之前王夫人食谱一事,难免让人对卉紫的用意产生遐想。卉紫想着,又叹了口气,转向了椒风殿方向。

      卉紫去椒风殿探望李夫人时,秋曼说李夫人已哭了一天一夜,此时倦了刚睡着。

      卉紫沿着李夫人床边坐下,托起李夫人冰凉的手,内心歉疚不已。如果不是她因天冷一时偷懒,又怎会给人钻了空子?她应该亲自将粥送来,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是,谁又能料想到会如此?

      似乎是嗅出了外人的味道,李夫人缓缓张眼,见来人是卉紫,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再放开。话未出口,眼泪已涌出。

      “对不起。”卉紫道歉。但道歉有什么用呢。

      李夫人摇摇头,哽咽道:“我虽与你认识不久,但我信你。可是,你要把送粥的那女奴交给我!”

      卉紫意外道:“这是为何?”

      “你别当我糊涂!”李夫人泪眼朦胧。

      “苏沁是受人指使,我还要留她作证。”卉紫谎称。她看得出李夫人眼中的恨意,知道苏沁一旦到了李夫人手里,必然会被呈交给刘彻,性命不保。卉紫虽恨苏沁为钱犯了小糊涂,但却不忍心置她于死地。何况,苏沁可能是指证窦文玲的重要人证。

      “谁?!受谁指使?”李夫人追问。

      卉紫摇摇头,示意李夫人稍安勿躁,转而安慰道,“你放心,你命里不该此时有子女,再等上一阵子。”

      李夫人见卉紫不肯说真相,还拿话搪塞敷衍,便再无耐心理会安慰,轻哼一声面向里转去。

      “我说的是真的,”卉紫拉紧李夫人的手,“不是安慰你,是真的,你再等上一等,会生个小皇子!”

      “你不要以为众人言你勾陈下凡,我便信你胡言乱语。”李夫人早已不耐烦,抽出自己的手向里转去,盖紧被子。

      昨日她正吃粥,卉紫便扑进来又是催吐又是唤太医,李夫人看得出卉紫的焦急神色。可是,她心里却无法抑制对卉紫的埋怨。她猜得到,下药的人是想一石二鸟,栽赃卉紫的同时,顺便流去自己的孩子,可这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卉紫得罪了那人?

      卉紫前脚刚走,刘彻后脚便赶到。事情出在昨日头晌,但由于韩焉的阻挠,刘彻直到下午才听说。刘彻劈头盖脸将韩焉斥责了一顿,却在韩焉的提醒下冷静下来——从王夫人的食谱到今日李夫人流产,乃至中途发生的种种,这般浅显的小家子阴谋,明显是针对卉紫。

      刘彻为防李夫人情绪波动,免了通传,悄然行至床榻前。李夫人仍面向里躺着,丝毫未觉身后异样,直到刘彻单手覆在她肩头摇动,她才转过身来。迎上刘彻怜爱心疼的目光,她已顾不得礼节,直扑到刘彻怀里诉说委屈与难过。

      “朕都知道。”刘彻轻抚着李夫人后脑,柔声安慰道,“以后还会有孩儿,很多很多!”

      “不,陛下你不知道!”李夫人突然抬头,忿然道,“你让卉紫,把那个叫苏沁的小奴交给我!”

      “苏沁?”刘彻沉思。

      李夫人不住点头,哭诉道:“对,是苏沁!卉紫明知如此,却依然包庇不肯交人!陛下为我做主!”

      刘彻叹了口气,轻拍了拍李夫人手背:“夫人切勿急躁,此事朕自有打算……”

      李夫人一怔,继而是满眼的失望和伤心。与刘彻对视良久,她终于低垂眼眸抽出了双手,抹了抹泪躺了回去,语带怨怼:“臣妾不敬,身体不适,陛下请回吧!”

      “妍儿,朕并非——”刘彻试图挽回,“朕并非、并非偏袒……”

      李夫人暗自咬唇愤恨,不着痕迹地甩开刘彻的手。刘彻是天子,她自对刘彻心有所属那日起,便做好了面对未央三千粉黛的心里准备,况她一早就欣赏这顾姑娘的直率性格,自听说这顾姑娘勾陈转世承接天命,便料定了有朝一日定会送入宫中。明知刘彻钟情于卉紫,她从未想过与卉紫争宠,但如今,心里却不由得妒忌,妒忌的要命。

      虽然李夫人也信卉紫绝不会在王夫人的食谱上动手脚,可为什么,刘彻在尚未查清真相的情况下对此事不了了之?又凭什么,卉紫后来屡生事端,都可平安无恙地度过?

      刘彻见李夫人铁了心不理会自己,不由得摇头叹息,只好随她而去,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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