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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十一 暴室多冤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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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昔日的仓房,多作为案卷临时贮藏之所,另辟正室供刑狱官员办公。真正的囚狱只有一小间,在排房之后阴暗的地下室中。
卉紫举着簪子比在脖子上,按杨得意指示绕过守卫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向下走去。
后面的杨得意让卉紫吓得不轻,但走在前头的卉紫心头也毛躁不安起来。难怪,五儿她们被吓成那副样子。步向囚室的地下台阶黑暗粘腻,像是生满了青苔。两侧灯火昏暗空虚、飘摇不定,空气中也弥漫着奇怪的腐臭。
“陛下在这儿?”卉紫轻声质疑,突然脚下一滑,她连忙扶住墙壁,却被墙壁上粘稠的液体恶心地险些呕吐。
“就在下面……”杨得意边走边擦着汗。
“那他真够不容易的……”卉紫一脸恶寒地咧咧嘴。
阴暗的过道两边,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囚室。大多是空着的,偶有几个里面有刑囚,男女都有,蓬头垢面、死气沉沉地趴在角落。走过囚室,突然到了个稍宽敞明亮的空地。坐西向东的墙边,刘彻坐在主座,韩焉立于一侧,一个面部轮廓凌厉的中年男子坐于侧席,坐下砖地上,则跪着良平义与碧儿。
远处拐角,露出一个铁床,下面火烧得正旺。
“那个大烧烤架一样的是什么?”卉紫悄声问杨得意。
杨得意抹了把汗,没理卉紫。他可不愿意告诉卉紫那个烧烤架是用来烤人的刑具。
“夫人不认,便是说此事乃韩焉所为?”刘彻望着手中的茶杯,语气淡漠。他似乎不急,反倒是乐得看良平义辩解周旋。
良平义面露讥诮之色:“嫔妾不曾如是说,但陛下又凭何保证此事非韩大夫所为?”
听到这话,韩焉并未动怒,只是漠漠然看着。
“嫔妾做过的事,几时不曾承认?”良平义看着韩焉的表情,嘲讽地一笑,“如今显然有人要嫔妾死。嫔妾不怕死,但为何要替他人抗下这莫须有之罪?”
“美人这是何意?”刘彻双目微眯,隐住了阴笑。
“是何意,这殿中自然有人知晓。”良平义说话期间,双目始终不离韩焉左右,“陛下难道忘了,嫔妾曾说过,那人最擅长的,便是只手遮天么?”
刘彻微微斜视,悄然瞥了韩焉一眼:“朕也与你周旋半天了,不必再多说。张汤,列罪吧。”说罢,他转向另一边不再看良平义。
“那个就是张汤啊?!”窝在拐角的卉紫脱口道。
座上座下的五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卉紫,刘彻见是卉紫,眉头一皱,吓得杨得意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卉紫连忙插好银簪,恢复常色给刘彻道了个安。
“你怎么来了?”刘彻狐疑道,转而又瞪向卉紫身后缩着的杨得意。杨得意连忙点头哈腰,不知如何作答。
李延年求卉紫一事,是万万不可说出的。卉紫打了个哈哈,糊弄道:“我一早就找人盯着呢,就是防陛下先下手!”
“你派人盯着朕?”刘彻不由得好笑,摸了摸下巴转望向卉紫,“你监视朕作甚?”
“怕你不守信用!”卉紫脖子一梗哼道,“陛下说过,此事由我来给您交代,却擅自来定罪了!”
“我此行并未宣告于人,难不成你的人每天每夜都盯着朕?”
“陛下是没昭告众人,可是也没安排人保密啊!凑巧看到你往这走,我就跟来了!”卉紫故作一脸无辜。韩焉与张汤的查探过程确实是保密行动,但在犯罪嫌疑目标锁定为良平义之后,便开始公然问罪了,只不过没有下诏书放公文而已。
“别闹,回去。”刘彻摆摆手,神情中全然不见了适才对待良平义时的淡漠。
“既然来了,怎么回去?再说,这木头人在我殿上出现,我理当有权旁听!”卉紫说着,向刘彻靠近一步,“再者,碧儿取药时,我就在穿堂杂物房,我能证明碧儿从向后殿走过一步。”卉紫说完瞪了韩焉与张汤一眼低声嘟哝了一句:“不知道张廷尉是怎么调查的~”
堂上的韩焉耳垂一动,垂眸思索起来。
“夫人是否还不知道,”刘彻一脸神秘地看向卉紫,“你身旁这二人都是身怀绝技之人?”
“绝技?”卉紫不明所以。
“朕也是前些日才知道,那个小婢子,跟她主人一样会飞檐走壁!”刘彻说着,恨恨地看了碧儿一眼。碧儿咬着牙,微微低头不语。“早知道,朕就该一块关了她禁闭!”刘彻恨恨地说。
“飞檐——走壁?”卉紫愕然。那不是武侠小说才有的情节?
“宣罪!”刘彻趁卉紫迟疑,下了命令。
张汤立于良平义身前,手持卷宗,罗列了大大小小二十六条罪状。从二皇子三皇子病情、假怀孕愿望李姬,到后来的□□、迷药乃至如今的巫蛊事件,统统扣到了良平义头上。
良平义听得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她抬头扫视着堂上的刘彻,和他身旁站立的一脸诡笑的韩焉,突然冷笑一声。
倒是碧儿,越听越慌。这些事中,有的做过,早几年刘彻就因此罚下了;如今旧事重提,再加那些莫须有的,算是怎么回事?碧儿想着,忤逆地抬头看向刘彻:他真的下狠心要逼死小姐?逼死可怜的小姐??
卉紫迎上张汤:“廷尉,此事牵涉到我,故我虽属后宫女眷也要问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碧儿对我施巫蛊之术?”
“夫人本人可证明碧儿当日行踪么?”张汤道,他的声音微微嘶哑,面部骨骼轮廓凌厉,目光也如匕首一般。他眯眼看着卉紫,似乎不喜卉紫挑衅自己权威。
“我在穿堂,去后殿必须经过穿堂,我证明她不曾到后殿。”
“夫人可记得,陛下适才也说,碧儿身怀绝技?况且,穿堂是通往后殿的唯一去路吗?”张汤紧紧追问。
“她若真飞檐走壁,我殿上人岂会看不见?”卉紫辩解。
“那么夫人可否想到,”张汤拱手道,“江蓠殿中的人,可能会被香芷宫中的人所收买?”
“你看到有人收买了?”
“不曾。故而,下官只是推测。”张汤仍旧不苟言笑,反驳的毫无情面,“断案,就需在合理之范围内尽可能推测。”
“你所谓推测,说白了就是猜,你若是猜对还好,猜错,我有权状告你诽谤之罪,届时你要赔偿我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公开给我道歉。”卉紫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但我不得不说,你推测对了!”卉紫说罢,冷冷一笑,“收买是收买!但不是被香芷宫。”尽管她不愿相信,但却抑制不住心中冒出此想法。只要相信殿上有内奸,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篡改食谱、被下春-药、与刘陵往来的密信。她殿上,有人被窦文玲收买。
良平义微眯双目,却仍藏不住眼中笑意。
卉紫的话并非未被刘彻考虑。这不能阻止他的计划。他要把良平义彻底绑在宫中,剪去她左膀右臂,让她再无法兴风作浪。
“韩焉带她走。”刘彻突然下令。
韩焉想都不想,毫不客气地推着卉紫向外走。
“哎!”卉紫突然大叫起来,“我还没说完呢!”她自认为正与张汤说到精彩之处,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她极力挣扎着,用力过大扑倒在地,刘彻惊出一脸的黑线。
“陛下!”卉紫匍匐着抓住刘彻,“我一早便说,□□与迷药一事,皆非良平义所为!”
刘彻反握着她的手拉起她:“不是她是谁?”
“我没证据,包括殿上内奸是谁,我都没证据。还不能说!”卉紫坚持道。
“你没证据,可是朕有。”刘彻看着卉紫,将她拎起,“站好说话。”
“陛下——”卉紫还未说完,便觉手腕一痛。低头看去,刘彻正紧紧按着卉紫脉门,再抬头,迎上刘彻深邃的双眼。他执意要下罪,他在让卉紫闭嘴。为什么?按李延年所说,刘彻不是该对李良二人心存愧疚么?为什么现在对良平义咬住不放?
“你又何必。”良平义打破了寂静,笑着叹气。
卉紫不满地看向良平义:她好心来帮,良平义却一副毫不领情的模样。
“夫人就没听说过一句话,”良平义眉梢一挑,抬眼瞥了卉紫一眼,“欲加之罪?”
卉紫一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看得明白,刘彻似乎忌惮良平义,急于想摆脱她,只是她不知这其中原因。
“几时许你乱说话了?”刘彻扫了良平义一眼,目光不悦。
良平义别过脸去。
“陛下,许我再问她几句。”卉紫祈求刘彻,在得到允许后走下,蹲到良平义面前,压低声音:“是谁针对你?”
良平义冷冷一笑:“猜到这步了?你早晚会知道。”
“我早晚会知,可早不知,就真的晚了!”卉紫皱眉凝望,附到良平义耳边,“你可知是谁求我来的?”
良平义一怔,惊讶地看向卉紫。
“有人要除掉你,也有人希望你一生平安。”卉紫凝视着良平义,语重心长。
良美人细细读着卉紫眼中的秘密,似乎终于懂了什么。
“你放心,陛下不会杀我。”良平义对着卉紫说,但卉紫明白,此话是拖她转达给李延年。
“真的?”卉紫确认道。
“当真。”良平义点头。
座上的人姿态各异。张汤毫不在意只一心定罪,刘彻似笑非笑地盯着二人,韩焉则竖着耳朵细听二人的窃窃私语。
见二人还要继续,刘彻使了个颜色。韩焉走下座位,拖起卉紫。卉紫正要挣扎,却被韩焉捂住口鼻,扛在肩头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