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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追溯玉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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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驰骋奔波,天还未黑,刘彻一行人便回到了建章宫。刚跨过玉堂,李夫人便自建章宫凤华殿迎面飞来。她上前草草一拜后,迫不及待地挎着刘彻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的别院,丝毫没顾及刘彻身后随行进殿的杨得意与卫青。杨得意见怪不怪了,但卫青只能以轻咳掩盖他的尴尬。
“妍儿。”刘彻在李夫人耳边轻唤一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等。李夫人这才看了看一旁的卫青与杨得意,不由得羞红了脸,匆忙向后殿飞去。
见李夫人离开,卫青这才走上前。已着常服的他不再行军礼,恭恭敬敬地一拜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就先回家了。”
“急着回家?今日家中有事?”刘彻好奇地问。
“今日有家宴,臣也是……难得清闲一回。”卫青一脸的心事。
刘彻一笑,不多加评论。他早已得知卫青家中的状况,也知道皇姐虽对木槿礼待有加,但除了卫伉这个交集以外,便不作其他来往。皇姐凭靠身份原因,倒是能常与卫青谋面,但这木槿却是难得才见夫君一回。想到此,刘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爱卿啊,此事许是朕办错了……”
“陛下!”卫青一脸惶恐,“臣不敢!”
“你听朕说,”刘彻说着探起身,“朕了解皇姐,她不是个小气女子,纵然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在面子上碍你分毫。”
“陛下……”卫青看向刘彻,似懂非懂。
刘彻嘴角一挑,挥了挥手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卫青,朕顺便问你个事。”说着,他靠近卫青,一脸茫然地问,“朕隐约记得子夫手中有一家传白玉镯,其中红线密布有如血丝……”
卫青原本以为刘彻要问什么神秘的大事,但一听是玉镯,不由得一笑:“卫青虽与家姐子夫感情深厚,但本家的事……不甚了解……”
“哦。”刘彻恍然记起,卫青是卫媪与郑季的私生子,因忍受不了郑家百般疏离虐待,才冒姓卫寻至平阳侯家投靠卫子夫。
“臣只隐约知道,这玉镯与玉坠是一套,乃外祖母传与母亲,母亲又传与三个姐姐作为嫁妆。”卫青笑着摇头。
“那朕问问子夫吧……”
与卫青别过后,刘彻匆忙去了李夫人所待的寝殿。进门后,他悄悄从其身后环抱。李妍吓了一跳挣扎不已,见是刘彻才喘了口气放下心来,撒娇嗔怪了一句。
“这么急见朕,有什么好事……”刘彻在李妍耳边幽幽地说着,气息不断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别闹了陛下,我可是练了好久呢!”李妍说着推开了刘彻,轻点雀步,鸟儿一般飞到了纱帐外。
刘彻迈步紧随,手一捞李妍再次落入他怀里:“什么练了很久……”他说着低头在她颊边轻啄,醉声道,“朕可是盼着你表演呢。”
“陛下!”李妍噘起了嘴,“妍儿新练了支舞,一直想给陛下看,陛下不要扫了妍儿的兴致!”
“那让朕看看。”刘彻终于放开了恋恋不舍捏在她腰间的手,转身坐到了榻上,满眼爱慕地笑望美人。
若说身段之轻盈柔软,怕是整个未央无人能与李夫人匹敌。只见她随乐声舞动,有如新生的彩蝶翩然飘起,薄袖纱裙绚烂舞动,柔软轻灵的身姿宛若芳花般楚楚动人、窈窕无双,那频频望向刘彻的双眸更是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刘彻眼神迷离,喃喃而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罢,他情难自禁,终于站起随美人而去。
建章宫这边灯火映照,椒房殿却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入夜。每晚,当卫子夫哄小刘据入睡后,百无聊赖的她便更加寂寞,寂寞到夜夜失眠。她还依稀记得若干年前于平阳县与刘彻相识的那日,每每的回忆,都让她心头泛着暖意。可是她了解刘彻,她知道每一夜,刘彻的怀里都不缺美人。浓情蜜意早已远去,现在的刘彻根本不会想到她的孤独寂寞。
天气转暖,但夜间清冷依旧,即便加了火炉加了棉被,依然挡不住让人瑟缩的寒意。卫子夫裹紧了被子,搂紧了刘据为他取暖。
好在,还有个刘据,还有个尚能日日留在身边疼爱的儿子。
分不清是再次失眠,或者是被冻醒。迷蒙之时,忽闻一声通传,椒房殿上下顷刻间手足无措起来。殿外的太监忙奔入殿内,焦急地传着话,只见听话的侍婢瞪大双眼,连忙向着后殿行去。
见帐外的喜珍与婢女耳语,不时露出慌乱神色,卫子夫终于忍不住挑开帘帐问道:“喜珍,怎么回事?”
喜珍见卫子夫已醒,顿时如获救一般走了过来跪地一拜:“皇后,陛下即将驾临椒房殿。”
“陛下?”卫子夫一愣,紧接着愕然,连忙起身,“喜珍,快给我更衣。”
“诺。”喜珍说着,转身去取宫装。
刘彻来时,天刚蒙蒙亮。他一进门见卫子夫穿戴整齐地跪在地上迎接,便回头责备道:“朕不是说不通传,让皇后歇着吗?”
“这——”杨得意也不明所以,四下看了看,却看不出是哪个人看到了刘彻的行踪。
“陛下莫怪,臣妾早就习惯早起了。”卫子夫道。
“罢了。”刘彻说着,伸手扶起了卫子夫,与她携手进殿。双手碰触的一刹那,卫子夫有些受宠若惊。“怎么?”刘彻转头看着卫子夫惊讶的神色,不由得一笑,“不愿意与朕一起?”
卫子夫惶恐:“臣妾不敢!”
刘彻依旧是一笑,与卫子夫交握的手力道加紧了些,拉着她进入内室坐定。
“陛下怎有空来了……”卫子夫边说着,边甄了杯热茶递给刘彻,“陛下,醒醒神。”
刘彻品了一口,嘴角一弯:“朕现在走到哪里,都能喝到江离殿那丫头的茶。”
“卉紫来送了些。”卫子夫莞尔,抬头见刘彻正盯着她看,不觉有些紧张地垂头查看,“陛下,我哪里不对了……”
看着对面女子谨慎小心的模样,刘彻的心里突然一动。当初,他正是受不了陈娇的嚣张跋扈,才更喜爱眼前人的温柔可人。可是时过境迁,他如今几门心思系在了数人身上,却独冷落了正室妻子卫子夫。刘彻伸手,轻抚着卫子夫的脸颊,却见卫子夫先是一愣,瞬间眼里便充满了泪水。
“来,到朕身边来坐。”刘彻扶着卫子夫递过的手,将她带到身边看着她。她总是这样端坐,从不似李妍那般随意地、调皮地依偎在刘彻身上,有时刘彻觉得这样的卫子夫不懂情趣,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虽出身微寒,但作为大汉国母,没人更比她这样端庄仁德、仪态大方。
“让朕抱抱你吧。”刘彻说着,伸手将卫子夫拥入怀中。卫子夫轻轻地伏在刘彻胸口,闭上眼,感受着刘彻轻抚她的长发。她从不祈求刘彻的心只放在她身上,她只希望,刘彻的心里能一直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想朕,为何不说。”刘彻低语。
卫子夫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据儿近日如何?”刘彻又问。
“据儿一直听话,也有认真跟师父学习。”卫子夫道。
“那朕——”刘彻看向卫子夫,“为据儿选个师父如何?”
卫子夫一笑:“据儿已经有师父了,不如……”正想说不如让刘据开始习武的卫子夫突然愣住,她看向刘彻,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有什么可惊讶的,据儿是你的孩子,又是朕的长子,况且这孩子一向沉稳踏实,朕为他选个太子太傅,有何不该?”刘彻眼中笑意盈盈。
“臣妾……”卫子夫几乎是颤抖着,连忙退后跪地叩拜,“臣妾谢过陛下隆恩!”
“行了,起来吧。”刘彻亲手扶起卫子夫,“咱们是夫妻,皇后何须总是如此客气。”他再次将卫子夫拉倒身边坐好,一口商量的语气道,“此事还急不得,大军春季出征,等忙过这阵子,朕便安排此事。你也可观察一下,看看把咱们的据儿交给谁比较放心!”
“诺。”卫子夫重重地点头。
“对了,朕记得,你手里有个血丝白玉镯。”刘彻突然想起了今早突然转向椒房殿的初衷。
“是有这么一个。”卫子夫说着,起身去翻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不久便持着层层包裹的玉镯回来,递给刘彻,“陛下请看,这是臣妾母亲赠与。臣妾一直不舍得戴,放得好好的。”
刘彻接过那玉镯细细观察,却发现这只似乎与卉紫手上的那个不同,其中血丝细如蛛丝、颜色暗沉,远不如卉紫的那只饱满鲜亮。
“这玉镯,听说有一对?”刘彻追问。
“是,”卫子夫点头,忽然低笑,“这对镯子还配有一玉坠,是外祖母赠与母亲,母亲将坠子赠给最先出嫁的大姐君孺,因子夫在家中排行最小,故而将一对镯子转赠子夫。但此事被二姐少儿发现,便强要了去一只。”
“二姐?”刘彻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了昔日平阳侯家中的那个美丽风-骚的家奴。卫家除却卫青外,有四个孩子,长子卫长君,三个姐妹卫君孺、卫少儿、卫子夫。这三姐妹,个个姿色出众,卫君孺与卫少儿早早便出嫁了,独卫子夫成了歌姬,守在平阳侯家伺候平阳公主。
“你这二姐……”刘彻说着,似乎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储存在记忆当中,却又一时想不清楚。
“便是去病的母亲。”卫子夫一笑。她记得,二姐少儿自小个性强悍,无意中发现母亲偷偷将玉镯送给卫子夫,心里十分不服,于是私下找卫子夫强要去一只。许是因个性关系,已婚配的她不甘生活平静,与霍仲儒疯狂婚外恋生下了霍去病,便将此镯附带于霍去病襁褓之中送到了乡下抚养,以示补偿。
“是去病的母亲啊……”刘彻低声道,突然记起他是在霍去病的房中,黑暗中与卉紫纠缠时初见这玉镯,如此一来似乎是证实了心底的疑问,他不动声色地将玉镯还给卫子夫,内心却已翻江倒海。但是他又不明白,这两个玉镯为什么看起来不同。
“这血玉,听说很难自然生成,”卫子夫接过玉镯,缓缓说着,“即便生成,也凝聚了往生者的怨气。怨虽怨,却也因此有了灵性。”
“灵性?怎么个灵性?”刘彻不解。
“这怨气,曾有人施法压制了大半,刻意留了一分,这一分不成气候无法作孽,便成了所谓的灵气。”卫子夫说着举起玉镯,脸上似有向往的神色,“母亲说,这余下的灵,只有碰到气脉相合之人,才会转而复苏。能使玉镯血气复苏的人与这玉镯之主,同性者必结金兰之谊;异性者便生生世世是有缘夫妻。”
“哦?”刘彻听闻,饶有兴味地一笑,“那这玉镯传了你,你又不戴,岂不是起不到作用?”
卫子夫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家世低微的她,能有此物相传已是十分珍稀,只当做贵物珍藏,谁还想它的传说和作用。
“那——”刘彻挑挑眉梢看向卫子夫,“就先借朕摆弄两天?”
“那自然是可以。”卫子夫欣然答应。
“那好啊!”刘彻站起身,“朕就先回宣室了,候着前殿早朝。”他说着,目光却没离开手上的玉镯。
“陛下——”卫子夫闻听刘彻要离开,不觉脱口而出意欲挽留,但一抬头,却见到刘彻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孩子般的兴味盎然。
“怎么?”刘彻低头,迎上的是欲言又止的卫子夫,那双如月的双目中,写尽了不舍与失望。
“没事。”卫子夫轻言,退后叩首,“臣妾恭送陛下。”她的语气恭谨无比,但谁也看不到埋头于地上的她,此时眼中盈满的泪水。罢了,至此,她看出来了,她虽然不知这血玉镯究竟为何引起刘彻注意,但她一下子明白,刘彻突然转来椒房殿是为了她的玉镯。
“子夫,子夫?”
卫子夫闻声,慌忙拭干泪水,刻意笑来掩饰:“臣妾不敬,沙子入眼了,才……”
刘彻突然拉住了卫子夫的手。
“陛下?”卫子夫的心突地一慌,生怕自己心中所怨被聪明的刘彻看穿,惹他不快。
“子夫,”刘彻突然怜爱地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朕承认,起初是为了你这镯子而来。
但朕答应你,朕会常来,看看你,看看咱们的据儿。你若想见朕,只管遣人递个话。你我是夫妻,有何话是说不得的。”
“陛下……”卫子夫的眼中泪光闪闪,一脸的受宠若惊。
“你也不必要如此陪着小心,你是朕的妻子啊。”刘彻拍拍卫子夫的肩,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