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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舌头抹毒 ...

  •   卉紫走马上任后的日子甚是悠然,刘彻几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儿,因此无暇纠缠于她。她也不过是干些磨墨摆书端茶递水的活,自在的紧。唯一不轻松的便是与韩焉打交道。

      真的不轻松。

      卉紫虽练过软笔书法,习过楷书行书,但是写起从未接触过的小篆以及略有有小篆遗风的隶书时,还是不大顺手。这个年代没有纸张,粗糙细小的竹片又根本练不得手法,她只好在熏了松油的暗黄色碎布帛上练习,几天下来,写字的布帛已经有一打了。饶是如此,进展仍旧不大。

      韩焉是个苛刻的老师,卉紫没少挨骂挨打,骂人的词儿还一套一套的,上至高雅的文言美文,下至市井的烂俗之语他都信手拈来。原本对美男子这张脸的好印象和兴趣,也随着烟消云散。

      这样的欺压,让卉紫每到刘彻午睡、她单独与韩焉习字时便压力重重。

      但韩焉很会伪装,天生一副温和浅笑的模样,使得他在刘彻来去之间表情态度变换自如。

      午膳过后,刘彻依旧到内室小睡,卉紫眼巴巴地看着刘彻离开,真希望能去帮刘彻打个扇子。

      “看,看,受不了,去告我可好?”韩焉冷眼看着满眼祈求望着内室方向的卉紫,咧嘴冷笑。

      “你以为我没告过,谁叫你那么会演……”卉紫嘟哝着转回头,起身去取每日的练习本和课业。

      提笔刚落,字还未成形,便被韩焉一个戒尺打掉了毛笔。卉紫疼得嘶嘶吸着冷气,恨恨地看了韩焉一眼。韩焉很会打人,手很疼,却留不下任何淤青,她想告他虐打,无奈连个证据都没有。

      “仔细些,这字几个横?”韩焉道。

      “三、三个……”卉紫心虚地望着自己所写的两个横,提起毛笔重新蘸墨。

      “光会写,会念么?”韩焉冷声问。

      “这——”卉紫挠挠头,焦急地回忆起昨日韩焉所教。她早已过了识字的最好年龄,因此记起这些复杂的写法来脑子混沌的很。

      啪地一声,韩焉又一尺子飚过来,话音虽轻,语气却很重:“不会念,光会写,难道你要当哑巴么?”说着一哼,“哑巴都比你写的好。”

      卉紫紧闭着嘴,气得吹起腮。但她不敢多言,一是自己确实学术不精,二是不太想与韩焉闹翻。她忍气吞声地重新拿起笔道:“你再教我一遍……”

      韩焉翻了个白眼,沉声教了一句。“下次再记不得,可就不是打手指了。”

      “那打哪儿?”卉紫抬头。

      “手心儿。”韩焉满眼冷笑。

      “那打了手心儿还不会呢?”卉紫怯怯地问。

      韩焉没说话,随身抽出一把皮鞭,放在手里卷啊卷。

      卉紫看的汗毛倒竖,连忙应承:“记得了记得了!明天一定记得!”说罢连忙转头奋笔疾书。

      “这是我从马厩借来赶马的鞭子,今日要还,你紧张何事?”韩焉转成一副无辜表情。

      卉紫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擦擦汗,暗自咧了咧嘴。还未待她一口气松完,韩焉又是一尺子:“这个字,是这样走笔吗?”

      “不是么?”卉紫困惑地看着桌面,“反正最后写得一样不就行了?”

      “凡事皆有章法,做人如此,写字也是如此。姑娘这脑子已经够钝了,就不能再认真些吗?若是不想学,只管回了陛下,莫要误人误己!”韩焉说着,啧啧两声,似是不解为何会有如此愚笨的人。

      卉紫经常照字画字,实在是回忆不起这字的笔顺,韩焉又在一旁紧逼,焦急委屈间,眼泪在眼眶打转。

      卉紫许久没哭过了。就算上回得知要进宫,百般不愿也未曾哭泣。此时却是满心郁结,低头落笔间,见一滴眼泪砸在布帛上,她连忙用手抹了去,吸了吸鼻子别过脸。

      “做学问本就不是轻松的事情。”韩焉冷冷地旁观着掉眼泪的卉紫,“若你原本是想跟着我混、玩的话,我劝你趁早死心。”他说道。

      卉紫瞥了韩焉一眼,抽着鼻子低问:“你有女儿吗?”

      “没有。”韩焉皱了皱眉,不明所以道。

      “那你有女朋友吗?”卉紫又问。

      “这是何意?”韩焉追问。

      “我是问你有心上人吗?”本就不悦的卉紫几近崩溃,问完起得眼泪哗哗流。

      “尚无正室。”韩焉说着,尺子往案几一撂,发出清脆之响,“这与你何干?把字写好!”

      卉紫擦了擦眼角提笔,暗自嘟哝道:“哼,这么凶难怪你一个女人也娶不上,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韩焉哼了一声,显然已经将卉紫的话完全听清:“未娶妻并非说我未娶妾,妾室,已有两房了。”他说完,看着卉紫逐渐因讶然瞪大的双眼,满意地一笑。忽地,他敛了笑侧耳听了两下,而后转向卉紫厉声道:“快把脸擦干净!”

      卉紫知道这是刘彻要起了,不敢怠慢,忙抽出手绢点起了眼角。

      待刘彻出来,韩焉早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细致指点卉紫布帛上的字。

      卉紫看着韩焉的侧脸,听着他耐心温和的声音,恍惚地有种错觉:到底刚才的韩焉是真,还是现在的韩焉是真?

      韩焉见卉紫盯着自己,抬头轻轻抿着嘴一笑:“怎么?”

      “没什么……”卉紫连忙摇头。

      帘声微动,刘彻自后殿走出,随口问了句卉紫习字习的如何,今后能否帮忙整理文集。韩焉一听,连忙起身到一旁汇报。

      “姑娘习字倒还算认真——”韩焉轻声说着,转头看去,见卉紫正忐忑地望着自己,但听闻自己说出“认真”一词后似乎松了口气。韩焉一笑,又道,“只是姑娘这天资,韩焉实在不敢恭维。就算抓只鸡,只怕笔抓得都比她牢……”

      “你……”卉紫闻听这话,又羞又恼。但低头看了看布帛上七扭八歪的字,顿时气瘪下来。心中愤懑无处发泄,她随手抽出一张布,用刻竹简的刀笔狠狠划成了一个小方块,眼珠提溜一转,提笔在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四脚朝天的乌龟跃然纸上。旁边是列了三排简体字,分别是正楷、隶书和行楷写的“千年王八万年龟”。

      她自怀中布包翻了翻,而后提着布块假意去与刘彻聊天,走到韩焉背后时开口道:“卉紫确实天资有限,但卉紫相信名师出高徒,诶?韩大夫,你这衣领怎么歪了?”说着,她跪到韩焉身后,用心替韩焉整理起来。

      韩焉想避开,但念刘彻在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拒绝卉紫的“好意”。

      哼,繁体字笔画太多我才不会写,让你们看看我拿过奖的简体字!她用心将“王八画”结结实实地别在了韩焉后领之上,而后满意地拍拍韩焉的背,“好啦!利索多啦!”

      韩焉狐疑地看了卉紫一眼,但一时也没想出什么破绽。

      直到下午散时,结束忙碌的刘彻才看到韩焉背后的布条。他皱眉阅读了一番,先暗叹了声好字,接着便明白了一切。他看了看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卉紫,哑然失笑。

      韩焉闻声回头,见刘彻正低头捂嘴。韩焉虽诧异,但以为刘彻是在书上发现了好笑之事,便也未理。直到离开宣室走出老远,一路侧目、笑声、指点不断,他才觉得不对劲儿。随便抓了个小内侍,小内侍战战兢兢地取下他背上的布条呈上,而后憋不住笑溜溜地逃跑。

      韩焉手持布条,看了看旁边栩栩如生的四脚朝天龟,又读了读那三排字,顿时明白卉紫以三种字体书写骂人的话,一是报复他,二是挑衅他。他满心好笑,用力握紧了这幅大作。

      回头向着宣室方向瞟了一眼,韩焉目光中尽是难以理解。他不明白,刘彻后宫粉黛三千,要什么女子没有,这个古古怪怪的卉紫到底靠什么让刘彻能对她如此宠溺纵容?单靠她是勾陈降世的传说?

      “卉紫——”刘彻突然叫了一声。

      还在殿中忙碌的卉紫回头。

      “你小心,韩焉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的。”刘彻说着,满眼都是要看好戏的笑容。

      卉紫嘴角抽动一下:“不会放过我,你还这么高兴?!”说着,担忧地掂起手来。是啊,刚才是过了报复的瘾了,明天会有什么后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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