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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娇柔病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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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一只黝黑的乌鸦呱呱叫着从香芷宫那片浓密的槐树林中飞了出去。
“什么?!”平阳公主一顿,不小心将花枝掐断。她缓缓转过身,意外地看着素心,“你说她前些日未被临幸?”
“是,公主。适才便收到了消息。”素心恭谨地答着,上前撑起伞为平阳公主以及她怀中的卫伉遮住渐渐变强的阳光,“陛下极其安分地在江离殿与她聊了一夜。”
“哦?”平阳公主忍不住一笑,“她不从,我倒是猜得到。但陛下实在奇怪……”说着她又是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当真还有陛下想彻底得到的女人?……”平阳说着,不解地摇着头。
“彻底得到?……”素心扁扁嘴,摇了摇头,“素心不懂,若真是想得到,陛下只需下道圣旨便可。”
“又皮痒了?开始口无遮拦了。”平阳公主嗔怪了素心一声,“陛下的心思,哪是你能猜得的!”
“素心知错啦!”素心笑着福身。
“你是不会明白的。”平阳公主歪了歪头,有些玩味地笑起来,“若是想彻底征服一个女人,权力是最没用的方法。”她说罢,暗自思量起来。对,征服。“罢了!”平阳深呼吸了一口气,吩咐道,“素心,车备好了么?先将伉儿送回,咱们稍后出发,去看看新平阳侯。”好久不见她的儿子襄儿,甚是想念。
“今日不到中午便送回卫伉,那阮娘子定然欣喜若狂。”素心将伞递到身旁的侍婢手中,而后接过了平阳公主臂弯中的卫伉。
“你对她也不要太过冷淡。我这么做虽不得已,但也心存愧疚。”平阳公主说着,无奈地一笑。
其实,长平侯一位本该由正妻平阳公主所生的嫡子来继承,但考虑到自己年近四十,只怕生子一事不会如年轻时那般尽如人意,若真要去等,恐遥遥无期,变数太多,既然木槿已育有长子,不如将木槿纳入,而后将卫伉过继,早早培养继承侯位,那卫氏家族的延续便多了层保障。虽然没想到陛下突然给卫伉封侯,但“宜春侯”之封还不足以成为阻碍。
“素心明白。今后会多照应阮娘子。”素心应道。
天气转冷,云淡风轻,未央宫莲花溢满池塘,粉白交错。岸上枝头摇曳的果实十分惹人喜爱。
虽然需得早起,有时晚归,全天候充当秘书,但卉紫想整个未央宫包括嫔妃公主在内,都不会有一个女人要比她自在轻松。
其他宫人泡茶,她只需将茶奉上;其他宫人烹调、传膳,她只需要将食物分进盘中放在刘彻面前即可;闲暇时还可以四处转转,读书识字;偶尔好心地给刘彻捏捏肩摇摇扇子就会博他赏心一笑;再就是时常做些小玩意或是给哪个妃嫔写个内调的方子,她就算圆满地完成自己的职责了。
今日下午刘彻会与韩焉一同去上林苑,卉紫便托付琪儿备好礼物,打算一并拜会了王夫人与李夫人。赶早去掖庭请了轿辇,午饭后便赶往王夫人的长乐宫临华殿。
未央宫北、东各有三两飞阁横亘在北宫或长乐宫之间,远远地,如一道道彩虹挂在蓝天之中,跨越长安市井,将各个皇宫连成了一个整体。行至桥身拱起的最高点放眼望去,依稀可见整个长安城的轮廓。
蓝天白云,清风拂过。第一次登飞阁的卉紫心里充满新鲜感,望着脚下的楼阁林立、街道整齐的古代都城,人也豁然开朗起来。
“奢侈啊!”卉紫放下轿帘自言自语地感叹着,这样的天桥工程对于古人来说不简单呢——既没有塔吊,又没有钢筋水泥,真不知道这么长的天桥是怎么建造的。
临华殿外表普普通通,既无椒房殿的曲折长廊高台奠基也没有香芷宫的茂盛槐树遮掩,更别提和卉紫这几近独立风景特异的避暑宫殿相比了,但内里却极尽奢华,单看面积就有江离殿的几倍。其他如雕梁画栋、青墙蓝瓦、装饰于墙壁的上好丝绸与纯金风铃比比皆是,足见主人受宠之程度。
通传之后,被侍女引入宫殿。绕至后室,突然满目的粉色薄纱飘逸纷飞,一个身着家居常服的□□斜卧在纱帐之后的坐榻上若隐若现。卉紫正要拜见,□□“嘘”了一声,透过纱帐指了指怀中安睡的男童。卉紫了然,静静地拜了一拜,立于一侧等待。
片刻之后,美妇起身,兰指一翘掀起轻纱,袅袅婷婷地走出纱帐,冲卉紫莞尔一笑,引她走向一旁的矮几。卉紫拜谢着跪坐,琪儿与浮香也一同跪坐在她身后。
王夫人是个成熟美妇,虽穿着相对宽松的家居亵服,仍掩不住她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杏眼明仁秋波流转,白如凝脂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微丰的脸颊巧妙地隐藏了本该如卫子夫一般的烦恼细纹,性感的厚唇微微一抿嫣然巧笑,风风韵韵。别说是刘彻,此刻的卉紫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只是,她似乎是苍白了些,虽然是一副有分量的身子骨,可偏偏看起来有了一丝虚弱无力之感。
王夫人看着对面年轻女孩呆呆的表情和不断闪过不同信息的眼神,微一思量便懂了女孩的心思。毕竟自始至今见了她王夫人的人,无不被她的美貌折服。她轻笑一声,递过一杯清水。
清水入口,卉紫顿觉胸腔清凉无比。放下水杯,她看着王夫人,依然说不出话来。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觉得这样看就够了。
王夫人掩口轻笑:“顾姑娘这般细看,莫非我脸上有花不成?”
“夫人貌美如花,什么花在您面前也失色了!”卉紫笑道。
“顾姑娘真会说话,倒叫我无地自容了!”王夫人脸一红,低头饮水。
“卉紫早就想过来看望,可是夫人住在长乐宫,实在是路途遥远,今日向掖庭监请了轿辇,才得以拜见,无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卉紫客套了一句。
“倒是我才想到未央宫与姑娘一叙,早闻姑娘是陛下亲自提携入宫,今日一见,果然清秀伶俐讨人喜欢!”王夫人随意赞道,并不似那日卫子夫见到卉紫时那般黯然。
卉紫对夸奖回以尴尬一笑:只怕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刘彻新纳的嫔妾了。她无言以对,只好转头看向了纱帐之后的孩童。小男孩大概与刘据同岁,睡得正香。“二皇子与大皇子年龄差不多吧?”卉紫问道。
王夫人饮了口水,点点头,面带幸福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卫姐姐的大皇子据儿、李姐姐的三皇子旦儿皆与闳儿年龄相差无几。”
“李……李夫人?”卉紫诧异道,李延年的妹妹李夫人不可能已经生了孩子了吧?
“李姐姐也居于长乐宫之中,不过我二人不常来往。”王夫人说罢,美美地饮了一口水,似乎杯中是珍贵的葡萄美酒一般。
卉紫迷茫许久,突然想起一个人——李姬,这李姬终其一生都不得宠爱,最终郁郁而死。难道王夫人口中刘旦的母亲是她?浮香口中致使良美人流产而失宠的女人也是她?卉紫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卉紫见夫人对二皇子似乎十分宠溺?”
王夫人亲自哄着这么大的儿子午睡,这与椒房殿截然不同,卫子夫的儿子都是交给婢女和奶妈带,平时对刘据管教也趋于严厉。
“闳儿年幼时患风寒,又误食酒水,险些……”王夫人提及旧事似乎仍有些后怕,她苦笑着看向卉紫,“自那之后,我便不放心将闳儿交给他人。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就由我亲自照顾。”
这就是浮香所说的“良美人入宫后二三皇子大病险些丧命”事件吧?不过——“怎会误食酒水?”卉紫诧异地问道。酒易蒸发,气味易弥散识别,照顾孩子的人除非成心,不然怎么会误将酒水喂给了孩子?
王夫人神色略有变化,不太自在低头倒水,并未理卉紫所问。
坐了不多时,王夫人已将瓷壶之中的大半壶水喝尽。放下空空如也的瓷壶,她轻声唤来贴身侍婢蓉儿,要求再装一壶水来。
“夫人这水……喝的有些多……”卉紫没话找话地说了句。
“数月以来总是觉得口渴难耐,甚至夜半三更也会口渴醒来。因此我在白天尽量多喝。”王夫人笑道。
“数月口渴难耐?”卉紫觉得不妙,“夫人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比如——情绪易亢奋狂躁、夜晚失眠多梦、精神紧张?”说罢,她仔细观察起王夫人的脖颈和眼睛,看是否有甲亢的可能。
“激动、狂躁?”一旁添水的侍婢蓉儿像是听到什么新鲜词一般,不满地道,“我家夫人一向待人随和,哪有姑娘说的那般无常可怕。”
王夫人摆摆手打断蓉儿,笑道:“我已经不是见什么都新鲜激动的年龄了。”她说着一顿,“相反,倒是时而眩晕,越是用膳后越有些手脚乏力,但——无大碍。”她再次浅笑。
“对,而且夫人食量大的吓人!”蓉儿歪头不解,“吃这么多,怎还会乏力?”
卉紫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月经正常吗?”
“月经?”王夫人不甚理解。
“月事?”卉紫试探着换词,“就是每个月我们女人的那个……”
王夫人恍然,诧异地看向卉紫:“如若这样说,确有不调,日子不定,日数减少。”
卉紫闻言,低下头细细考量。复又抬头问一旁的蓉儿:“体重呢?可是清减了?”
蓉儿点点头,不无担心道:“本是珠圆玉润的身子,就这么瘦下来了。”
“蓉儿,退下吧!”王夫人瞥了蓉儿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近日来身体不适愈加明显,但王夫人不愿就此多论,她不想此事传至未央宫刘彻耳中,为他徒增烦忧。
卉紫悄悄打量了王夫人一番——这王夫人瘦了后尚不算苗条,瘦前得是个什么状况?脑中浮现出杨贵妃和薛宝钗……她想着,陷入沉思。
疾病症状原理,卉紫由老妈那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王夫人异常多饮,卉紫第一个想到的是甲亢,但后闻其多食但乏力、月经不调、身体消瘦,分明占了糖尿病“三多一少”的症状——多食、多饮、多尿、体重减少。但卉紫毕竟不是专业,仅凭表症状不敢下定论。或许恰巧她因天热多饮,内分泌失调所以月经异常,且饭后有倦意也属正常生理现象。
卉紫沉思中咬起手指的动作落入王夫人眼中。王夫人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我知姑娘略通医理,你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卉紫回过神来,故作淡定一笑:“我建议您减少食用甜食,饭量酌减,少食多餐好过一次吃饱。另外,”她顿了一下,试探着说,“卉紫对于夫人的膳食安排,有新的想法,夫人给卉紫些时间去想。”
“哦,”王夫人笑笑,如释重负,“好。我还以为……”她说到这,低头笑了笑,她原以为卉紫要说的是什么严重病症。
“夫人放心,膳食妥善身子会日渐好转。”卉紫说着,暗自叹了口气,不无担心。明明不甚舒适,为何又不去报太医?而这刘彻,是有多不经常来,才丝毫未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