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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七九 勾陈易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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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霍去病晕厥,眼中都不曾有过一丝妥协和绝望,可却对卉紫牵肠挂肚。如卉紫逃脱,则要只身在这黑暗的树林中摸索;若一同被刘陵带走,则不知日后将受如何苦难折磨。
几个匈奴骑兵在刘陵指挥下,将已绵软无力的霍去病自地上抬起,切断了他手腕上的藤蔓。卉紫身上一轻,匆忙自地上爬起,看了刘陵一眼道:“我自己会走。”
刘陵嗤笑一声:“哦!勾陈下凡者也。”她冷眼看向卉紫,“你既如此灵通,可料到有朝一日被我扼住性命?”
卉紫停步,转向刘陵:“我当日马车中卜的没错,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安确实造反失败了。”她说着,睨了刘陵一眼,心虽骇得咚咚直跳,面上却不甘示弱,“我虽未料到今日光景,但我已料到定能平安归家。”
刘陵忽然怒从心起,下令道:“将她与汉朝将军分开!”语毕,便有人上前驾住卉紫阻拦她的去路。
卉紫看着霍去病渐远的背影,登时慌了神,向刘陵申诉道:“我等已在林中转了七八日,食水都吃完了,也未走出个头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两人在一起有逃走的可能。他有伤在身,只有我能照顾好他,你不是要保留他活口威胁刘彻吗?”
刘陵满不在乎:“我听闻你早已被册封入了未央宫。跟着旧爱行军在外,此时还扬言要威胁汉朝皇帝,你们还真是伉俪情深啊。可我偏不满足你,我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之人的滋味。”
“你这不讲道理嘛,你家的问题是咎由自取,怎地算我头上了!”卉紫啐道。
“若你当初愿以勾陈之运坐镇淮南国,我父王又岂会惨死刘彻手下!”刘陵斥道。
“什么勾陈之运,那都是杜撰骗你们的!”卉紫无奈中有点哭笑不得,“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求你让我和他一起,怎样你才答应?”
“杜撰?骗?”刘陵不以为然,“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自你入主未央,霍去病顶星势起,大汉才得反扑匈奴之势。你以为单靠刘彻那马邑之战的决心,匈奴会走到今日窘迫境地?你可知,”刘陵执着的眼神似遇将卉紫穿透,“这圣地百余年迷阵,自你入林起,就开始易阵?!连左贤王都险些指不明路!”她说着,阴森地上下打量,冰凉的指尖掠过卉紫的脸颊,“真不知,你身上究竟是何处有用,是这眼睛?还是这耳朵?难不成是血液?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卉紫被这如屠夫一般的眼神吓得一激灵。她惊骇之余,利用所剩无几的理智一点点消化着刘陵的话语,尽管她并不知这有何用,可直觉告诉她,关键点就在这句话中。卉紫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正瑟瑟发抖的指尖,放软了态度妥协道:“那……你要如何,才许我跟他一起?”
刘陵这才称心,轻瞟卉紫一眼悠哉道:“跪下,俯首。此外,将你身上造成大阵异动的部位割下为我所用。”
“这、这么残忍……你留着我整个人不就好了……”卉紫结巴道。
“也对,留着你,慢慢折磨。”刘陵倾身靠近卉紫耳侧,暧昧地在其脸颊轻轻抚过,幽幽道,“先送予左贤王,再奉给左右大臣,最后弃于我匈奴骑兵营中,让你勾陈之运全面慰藉我大匈奴的男人。只怕,”刘陵咯咯一笑,“霍去病知道后,会肝肠寸断吧!”
随着刘陵的靠近,她原本明艳的美目在卉紫面前放大,黝黑黝黑的,闪动着毫无热度的愉快光芒。
卉紫不寒而栗。她已无法细数所面问题和危机,更无法去思考解决办法。但是,于纷乱错综的境况中走到这一步,目标反而在茫然无序中清明起来,她的视线紧跟着移动的刘陵,脱口道:“所以,我现在跪下,你便答应让我时刻与他在一起吗?”
“对!”刘陵不假思索地应声,“说到做到。可你那双腿,跪得下来吗?”
“那,请许我与霍去病同行!”卉紫说着跪地叩首,动作之利落令刘陵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瞬,刘陵目露鄙夷,但残余的骄傲也令她无法翻脸不认账。她回身吩咐照办,自己则向队伍走去。
卉紫目光追索着霍去病的背影而去,他疲软的双腿在厚厚的枯叶上拉出的一条长长的痕迹。见状,卉紫忙不迭地起身小跑赶上,同其中一个匈奴人商讨:“你们可以抬着他吗?或者背着他?”但很快她发现一个新的问题:语言不通。卉紫回头搜寻刘陵的身影,见其已跨上马背带队行来,她连忙掉头冲至刘陵马前提了要求。
刘陵静静听完卉紫所述,便对着那架着霍去病的两个匈奴兵说了句什么。
卉紫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协助之际,却见那两个匈奴人将霍去病朝地上一扔。卉紫愕然看向刘陵,可高高在上的刘陵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要背你就自己背吧,无论多慢,我在前方耐心地等你二人便是。切勿妄图逃跑。”说罢,便赶马扬长而去,留下数人围着卉紫与卧倒在地的霍去病。
卉紫蹲身看去,见霍去病双目微睁、神情懵懂,不由得额蹙心痛。洋金花便是曼陀罗,卉紫一直不解这有毒的作物,古人如何用来做麻药。霍去病究竟是麻醉了,还是中毒了?她伸手轻探霍去病左肩的肩伤,那根短箭还牢牢扎在其肩头,血液却已经凝固干涸。她握住箭杆试图轻轻晃动取出,但还未待她思量好处置步骤,那些匈奴人便已不耐烦,凶神恶煞地嘟哝起来,顺带还踢了霍去病一脚,以如兽一般的直白言行催促她快点携霍去病上路。
卉紫站起身,指了指霍去病道:“当真不帮忙吗?”怕匈奴人听不懂,还弯身示意。却见那群匈奴人忽然暴怒,边恶狠狠地用剑鞘抽打卉紫的背,边斥责起来。
卉紫疼得轻哼一声,恼怒、委屈、无助接踵而至。她咬着牙不掉眼泪,四顾环视起来,期间第二下、第三下的催促抽打无情地落在背上。终于她心一横,决定道:“好,我自己背!”
她自知是无法凭自身之力背起霍去病,便先将其拖行至一旁的分叉大树旁。维系两人之间的藤蔓虽已脱离霍去病,却还在卉紫腕上。她将这灵活坚韧的藤蔓穿过霍去病腋下后搭到了分叉大树之上,接着绕至树后将藤蔓缠于腰间,一脚蹬住树干、双手绕蔓数圈,以身体的重力拖拽起来。直至青筋暴起、牙齿咬酸,手指几乎勒端,才将霍去病瘫坐在地的身子悬起。卉紫拉着那藤蔓一丝一毫不敢放松,一边收紧一边绕行回霍去病身边,之间,几次险些脱手,终将其手臂搭在了自己肩头,背负着瘫软的躯体迈出了第一步。
很重。
卉紫与前男友游戏时背过他。前男友很瘦,可是再瘦的男生身体重量也很惊人。
何况这是行军打仗的将军,体格即便不算壮硕,也绝不瘦弱,他以汉军首领的身份,配备着精钢所制、最为精良复杂的盔甲。卉紫背着他,好似泰山压顶一般举步维艰。随着缓慢移动,身后树叶哗啦声不断,卉紫不由得自嘲:“还不如不去提意见,如今不还是要拖着他的双脚。”说着,便觉那些匈奴兵又将剑鞘抽打在了霍去病身上,还有人朝着她大腿一戳,险些迫她跪倒在地,踉跄了一步好不容易站稳,她不由得怒从心起,恨恨地看向那动手的匈奴人。
那人高颧骨深眼窝,幽黑的皮肤显得好不凶恶。
那匈奴人见她怒目而视,好似发现了乐趣一般,联合着同伴纷纷笑起来,抽打得更来劲。
“别打了!”卉紫喊了一句,“他醒后会疼的!”
那些匈奴人仿佛听懂了一般,叽里咕噜地商定完毕后,果然不再针对霍去病,许是有反应比没反应有趣得多,他们将目标改为了卉紫,要么抽打手臂,要么以锐物戳腿肚。本就是逞强而为、不堪重负的卉紫怎能经得住,她牙关几乎咬断,可源源不断的伤痛还是令她无力地脱了手。
二人扑倒在地。卉紫酸痛的四肢因着背上重力的减轻而缓和,背上却又生出火辣辣刺痛,竟是匈奴人执着马鞭、剑鞘争先恐后地在她背上挥舞,仿佛谁少打了一下,便少拿一分业绩。
卉紫的手握向腰间的剑柄。可须臾,她又松开了手。刘陵连她的剑都未收,她的实力也实在是弱到了让敌人放心的地步。她叹息一声闭紧双目,须臾便睁开,下了新的决定。反正是走不动,反正是还要挨打,不如办点正事。
她忍耐着背上的疼痛和身后的咒骂爬到霍去病身边,按部就班地清创、预涂止血药,最后以手帕捂住伤口,尽管双手疼到颤抖,但握住箭杆连根拔起时却痛快利落。噗呲地一声,一抹血花飞起。她一手以帕子吸了多余的血液,一手向着箭拔出后的血洞洒上了草药,又反着帕子捂住了伤口。
霍去病似对这锥心之痛有了反应,忍不住呻吟一声。卉紫轻抚其额头安抚了一下,而后果断拆掉了缠在双手的期尉,动作流畅地将那帕子捆在了伤口上——腰带拴了太多小药不能解开;霍去病的军甲更不敢随意褪去衣物。而她缠在左手以做掩饰黑云胎记的细长绢布,变成了包扎伤口的最好选择。
处置完毕后,卉紫又以迅雷之速向霍去病口中塞了两粒小白丸,卡着下颌逼其下咽。
整番动作行云流水,前后不过片刻。就连一直抽打卉紫的匈奴人看了,都有些目瞪口呆。此时有人还要驱赶卉紫令其驮着霍去病加快步伐,却被一头领模样的人上前伸手拦住。
“匈奴,敬重英勇无畏者。”他的口音十分蹩脚。说罢一挥手,便有人上前提着霍去病的胳膊将其扶起。
“干什么!”卉紫下意识地拦在了霍去病身前。
那头领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人搀扶、一人弯身,将霍去病背在了背上。
卉紫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头领。但那头领并不与她交流,却是下令快点跟上刘陵的脚步。而其他匈奴人对卉紫也并未宽容,仍时不时地推搡催促。
尽管背上痛如火烧,但卉紫的意识却浑然不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霍去病,心下庆幸:还好,伤处置了,有人背了。这么想着,察觉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她连忙抹去,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意图清理掉源源不断的忧伤。
黢黑的森林中,只一片微弱光亮,随着匈奴队伍的火把而移动,走过之处,很快便重新陷入黑暗。就在这无人可看清的黑暗之中,忽然无声地路换树移起来。片刻后,这个地方看似仍是高树林立,实则已不再是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