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汉之一梦未央》刘芷

283、五四 我只要你

　　天色已晚，阿显跟着霍光下了马车，匆匆步入一条小巷。趁夜色走了片刻后站定。阿显抬头四顾，不知这是何处，只隐约辨得出，这里是长安东南方。小巷漆黑，走进来时脚下还有些崎岖，忽然凌乱杂物堆积处，一道小门开启。前方霍光回头一笑，以眼神示意阿显跟上。

　　院内亦是漆黑一片，才一进门左手不远靠着山坡，山下一栋黑漆漆的破败小屋，院内杂草丛生。向深进了少许时候，亦是难见几个身影。阿显一路走得懵懵懂懂，只叹这院子怕是比霍家还要空旷。漆黑之下路径弯绕，阿显早已不辨西东，但前方霍光却是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

　　“少郎，少郎。”阿显快跑几步跟上了霍光，目光边四下逡巡，边不解道，“这是哪，你怎带我来此处？”

　　霍光并未作答，似是有目的一般疾步而行。

　　大概行至院子正当中，二人开始碰见有人来往。然而那些人对霍光好似视若无睹，俨然霍光就是这院中的一员，出现在此不足为奇。又走了些时候，二人驻足在一座不起眼的房屋前。阿显目光探去，见这屋内烛光昏黄，光如浪一般流动，一会儿这里亮些，一会儿那里又变得暗些。细嗅空气中，竟还泛着淡淡的香气。阿显下意识地仰头，见屋顶之上缭绕着丝丝烟雾，在深蓝色的夜空之上显现着微弱的灰，若不细看，极难察觉。

　　“祠堂？”阿显转头看向霍光。

　　“书房。”霍光笑答。

　　“书房？”阿显正困惑着，忽地手被执起，由着霍光牵引入内。

　　屋内是一排连着一排的架子，其上满满堆砌着大小各异的竹简，满到似乎轻轻一碰就能倾泻下来。烟气缭绕外，一股竹木的陈香掺杂其中，有些沁入心脾。阿显感叹着绕过一排排书架，俯仰探视之间，敬畏惊叹难以自持。直至绕至某处，瞥见地上一口一尺见方的厚重大鼎，其上满是焚烧殆尽的香烛。阿显顺着那鼎向前望去，只见一方灵位置于案几之上，她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顿了两秒才又迈上前，双手合十低头虔诚致歉、祈求莫怪。

　　“你看仔细。”霍光拉了拉阿显，指了指牌位。

　　阿显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牌位竟是空的。

　　“这……”阿显一头雾水。

　　霍光却将她拉过与自己面对，郑重其事道：“阿显，我且认真问你——”

　　阿显视线转向霍光。

　　“我现在要你，一生忠于我，你可能答应？”霍光问。

　　阿显的眼睛陡然放大。她下意识地一步退后与霍光拉开距离，双目毫不掩饰地探究起霍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表态会忠于霍家了吗？”

　　霍光却随之上前一步正视阿显，解释道：“我说的，是我，是霍光。”

　　阿显未作答，她实在摸不清霍光意图。

　　“这里，”霍光看向背后那一排排书架，“其上每一份竹简，都代表着一人或一个族群。这些人，都是雀兵，雀兵只忠于一人，那人便是雀头；而雀头的一生，至死都是陛下所有。未来的路太难测、或许会很坎坷，我想阿显一直陪伴我，与我并肩前行。”

　　阿显简直震惊的无法自已。她在霍光面前，第一次因无法接受所闻之事而乱了神。她四下乱指一通，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你是雀头？这一屋子，少说也数千册竹简，还有族群……这一屋子人，都听你的？”

　　霍光迟疑了片刻，重重点头。

　　阿显瞠目结舌。她抬手用力捶了下脑门，顿觉闷疼，连忙又揉了一番。再抬头环视一番，仍是惊诧不已。她看向霍光：“你才十岁，这如何使得！”

　　霍光略显不悦：“十岁又如何，你不过也是十一岁。”

　　“我？我都——”阿显险些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将后半句吞下。“我——唉！”她一跺脚，背过身去。

　　二人沉默了少顷，阿显才又转过身。此时她已平静了很多，却是严肃道：“这雀兵，应该是陛下的秘密部队吧？霍光，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了解我吗？你怎敢笃定，我从此处离开后，不会将所见所闻宣扬出去？”

　　霍光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

　　阿显摇摇头，叹息道：“霍光，你才十岁，不要太过急切。”

　　寥寥数句，仿佛将霍光的皮扒了个干净。霍光一时窘迫，他不想被阿显否定，可是不知该怎么争辩。见阿显的目光渐渐沉淀、冷淡下来，霍光不知为何急了，赶紧道：“阿、阿显……”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保守秘密。”阿显似是察觉自己刚才说的太过，便缓和了神情，“忠于霍家，我说到做到。但还望你日后凡事三思，不要轻信别人。”

　　“可是阿显，”霍光却道，“你不是别人。即便是好友，也是从素不相识到深刻羁绊。我不知雀兵都是如何纳入，但我总要有个开始。我从不以直觉行事，唯独对你，我想尝试一次。别的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阿显愣在原地。她看着面前这少年严肃而又笃定的神情，心陡然一跳，接着一股悸动之感自胸口放大、漫延至全身。白日未央前殿前那汗毛倒立的感觉，再次出现。阿显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个二十出头的人了，怎会不知这种感觉叫做心动。

　　她赶忙压住心口，转过身去背对霍光。

　　他才十岁，尽管，他比赵显十一岁的身子高了半头。

　　“你……让我考虑一下吧。”阿显背对着霍光，开了口。

　　霍光却是很高兴，因为阿显不是拒绝。他重重点头：“嗯！”

　　“可如果我答应，我要怎么做？”阿显回头问。

　　霍光歪着头看向屋顶，显然并无头绪：“这——”说着他看了下四周，主意来了，“咱们合力，先将这屋子扫了吧！”

　　阿显一笑：“这个，不答应，也可以帮你。”说着，她向着角落一处落地陶瓶走去，一把抽出其中的鸡毛掸子和拂尘，递了一个给霍光，“先把尘土拂去，再用湿布擦架子物件，最后扫地、擦地。”

　　“好！”霍光高兴地点头。

　　二人也不怕晚，就地忙活起来。也是打算着今夜就在这院中休息了。

　　“少郎，这是谁家？”阿显边擦着香鼎前的案几，边道。

　　“嗯——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你要见的那个人，就居于此院。”霍光答道。

　　“真的？”阿显意外道，“那以后还真是要再来呢。”她说着，将案几上的空白灵位拿起擦拭。可才拿起翻转了数下，便见夹缝中探出一角布边。阿显略感奇怪，便夹着布边一抽，竟抽出一整块布帛，顺势展开，其上有字。阿显看了半天，没读明白，便唤霍光过来。

　　霍光闻言还在暗笑韩焉怎么到处藏东西，谁知看过之后，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清扫，却是又将布帛上的字读了一遍。

　　“骗子……”霍光喃喃语道，却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你怎么了？”阿显关切道。

　　霍光将视线调转避开阿显，摇摇头却是不敢多言，生怕阿显听出哭腔。“没事”他说着，将布帛收入怀中，拾起佛尘转身走向门外。

　　“少郎。”阿显追上去，见霍光坐在门口。“少郎，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没事，只是有点怕。”霍光坦然道，“怕自己一个人走不下去。”

　　“怎么忽然没了信心？”阿显不解，“刚才你挖人还挖的兴起呢。”

　　霍光没心思玩笑，低头不语。

　　阿显不再说话，将腿挪动了下，坐在了霍光身边。

　　夜空幽幽，月色皎白。阿显看着那几近成圆的月，忽然想起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三年前顶着这副幼稚身子醒来时又是什么感觉、闭门不出思量几日又下了怎样的决定。她忽然记起赵以恪和姜氏夫人，这具身子的生父生母，他们将阿显捧在手中视若珍宝，令阿显再次获得了久违的父母之爱。

　　可是，那坚强如山的父亲，因着许家的举报，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将她推出深渊后便被洪流卷到了茫茫水底；那美丽慈爱的夫人，也因而形容枯槁，如一朵霜打的娇花迅速破败、为人嫌弃，最终吐出残留的一口气息就这么去了。

　　“霍光，我想好了，我有个条件。”阿显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