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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十七 情难自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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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平义只说了四件事,便缄口。够了——她心中念着,只此最后一次。
卉紫仿佛猜到了良平义后面的话。她怔怔呆住,仿佛不说不问,时间就能停止一般。而良平义此时的戛然而止却让卉紫更没了着落。
胸口塌陷了一个巨坑,心在辗转挣扎一番后,轰然坠下。
“卉紫?”良平义伸手在卉紫失神的眼前晃了晃,将其思绪拉回。
“其他我都听懂了,但是解酒汤,是怎么回事?”卉紫定了定心,追问道。
“解酒汤确是解文良人的药剂,我并未骗你,”良平义道,“但,我将解酒汤的效力控制了一半,所以才有了你后来与陛下的……你这一路,是韩焉与我共同送回江离殿,陛下,也是他请来的……”
卉紫紧紧闭上眼睛。她很想劝自己,当初韩焉与她并无感情,韩焉替刘彻办事,此举无可厚非。但是——卉紫睁开已漫上血丝的眼——是韩焉,在知道她与霍去病签过契约书的前提下,先截了霍去病的信件,再将她送到刘彻榻上,助她逃出宫,却又事先告知霍去病不许收留她,最后还要弄一个庄京莲放到霍去病身边。而她曾经却认为,是霍去病先将她推开。
尽管那时的她浮游于这个时代之上不曾用心,但她确实遗憾地猜过,是霍去病迫于皇权推开了她。
若她收到那火漆信件呢?不说能事事小心避开一切意外,至少会心情坚定地等待吧。一切转折,竟都是因为韩焉。
卉紫霍地起身,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头,抬脚便向外走,连褂子都未披。
“哎……”良平义见状唤了句,却是犹疑地收住了手。她想告诉卉紫,当日文良人携了外男埋伏在卉紫回江离殿的路上欲行不轨,却是韩焉扫平了一切。但最终没有开口,毕竟这话与她此行目的相悖。
这四件事,其实每一件卉紫都耿耿于怀。只是眼前覆盖过去,卉紫又非纠结之人,便淡忘了。如今尖锐复议,也极易因一时的震惊和恼怒被蒙蔽。蒙蔽掉的,是韩焉玩心变用心,是一切的心计都始于渐生的爱慕。
良平义长出口气起身,沉默着推开门踏入庭院。
太阳已落,天空露微微湛蓝之夜色。良平义定了定心,迈步离去。既做了,便赶紧回复,令张汤解禁李延年,也决心自此不再在平阳的意念里游走。
碧儿之事,想来韩焉当初行事也非个人意志。真正的源头,却是她无可奈何之人。此一次,就当做扯平了。
至于平阳在今日乌鸦信里的最后一句许诺,也是今日良平义不顾李延年劝说执意要来此的原因——助你与李延年提前得自由之身——良平义虽然抱着一丝丝的期待,但不知道为何适才起身的瞬间,她决心将此话当个屁放掉。
卉紫忽然出现在韩焉房门口,悄然不语地站着。韩焉思绪陷入政事中,许久才在身旁韩少君的提示下意识到门口有人。他抬头见是卉紫,本来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薄唇微弯、满眼舒悦。但卉紫铁青的脸色却让他一愣。他放下了笔收起竹简坐正,目光追随着踏入房门落座的卉紫。
“怎么了?”韩焉问。
卉紫定定地看着韩焉,沉声道:“上次你和墨兰谎称我已故,我的小木箱入了未央宫至今未归还,现在可替我拿回来了?”
韩焉长出口气,缓了神色,冲身旁少君使了个眼色。少君回身去角落的架子上踮脚取了个物件下来,正是那木匣子。他回到案前坐好,将木匣子递与韩焉,韩焉就地一推,将东西推到卉紫腿边。
卉紫利落地开启了木匣,见其内自己的睡衣、手表完好,翻了翻先是拿到了契约书,微微握住又放了手,接着捡起一旁的火漆信匣,在地上一放,欠身一推送至韩焉面前。
韩焉这才面色一变。他看了少君一眼,少君会意,起身带头肃清了房间、并将门关好。
“我不必问你如何做到的,而今我知此对于鹰隼来说小事一桩。我中了春-药那夜,是你将陛下叫来的,对吗?你助我出宫却又让去病送我离开,是为了让我绝望于他对吗?你弄了个庄京莲,纯粹是为了恶心我是吗?”卉紫忿然责问,却见韩焉目光幽深、面无波澜,就好像一台机器,在迅速地接收所有的信息,却一丝一毫也不输出。
良久无言后,韩焉忽然哼笑一声,他一副了然的样子断言道:“所以,你是来责怪我拆散了你与霍去病吗?”
卉紫一愣。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韩焉薄唇轻启,一字一顿。
卉紫又怔了片刻,才琢磨出哪里不对劲,拍了下案几道:“你不要倒打一耙,我现在是来问你为何中间作祟,为何骗我!”
“你,”韩焉忽地跪伏着倾身向前迫近卉紫,缓缓爬了两步将卉紫逼得后倾,在其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下质问道,“所以,若我不拆散你们,今日便是他与你行夫妻之事吗?”说着,他掳住卉紫的双肩将其压迫在地,俯首吻下,不顾卉紫的抗拒,跨在她身上的双腿略一收紧,便制得卉紫动弹不得。韩焉一手缚住卉紫一手开始解卉紫衣带,至卉紫有些气闷才终止这一吻,微微侧首在卉紫耳边问,“是想与他做这些事吗?”
卉紫知道,这是醋坛子翻了。他此时的深挚爱意多少打消了卉紫的怨怒,一丝窃喜不受控制地闪过心头。但是,她仍有一口气如鲠在喉,若不说破,她将夜不能寐日日忧心,便脱口道:“陛下不是要赐婚苍海国翁主与你做正妻吗?你瞒着我,不也因为你无法解决此事吗?”卉紫语毕,明显觉察到韩焉身子的僵滞。
韩焉眼中的火焰渐灭,他泄去了身上的力气,夹着卉紫的双腿一松,翻身离开之前却也不忘为卉紫合上衣衫。他重新端坐至一旁,却是背对卉紫。
卉紫撑身坐起,没来由的一阵忐忑之后,是更甚于初闻赐婚一事的恐慌。
“对不住,此事……”韩焉的声音传来。
卉紫呆望了韩焉片刻,却是讪讪地强颜欢笑道:“说到底,我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才行至此地步吗?既非真爱,你也不必如此在意我的感受。赐婚你便接受吧。”
韩焉叹息一声,垂首道:“你先回吧。”
卉紫看着韩焉沉默的背影,胸腔忽然一阵绞痛,内里仿佛潮水翻涌,东撞一下西击一下,以至她的身形与意志都是左摇右晃。
她都做了什么?
既然恐慌于听闻赐婚,应该做的是让他了解自己的心情心意,应该跟他共同面对难题而不是再为他加一份压力。若说怒于过去他所作所为前来问责,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求证他做之事是为了喜欢她还是纯粹捉弄她、为了求证现在的他是不是百分之百无异心。
可是现在呢?
卉紫忽然懊悔不已。哪怕适才她的质问引起韩焉的醋海翻波,那么一夜腻味放纵之后或许也就好了。她为什么要当头泼盆冷水、非要再提赐婚一事反击于他?
卉紫站起身,缓慢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
或许还不晚,现在可以过去抱着他吐尽心底所想。这么想着,卉紫眼前一亮,才要转身,却见韩焉率先起身,向着屏风后的寝室走去。才跨入房内,便合上了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主公!”韩少君忽地推开房门冲了进来,但只见卉紫在堂内,却不见韩焉。见卉紫双眼泛红,少君猜到两人可能闹了矛盾,便关切道,“近日朝中事多,夫人多担待。主公人呢?”
“在里面。怎么了?”卉紫在少君的宽慰之下反而激起了语调的哽咽。
韩少君抿了抿唇叹口气道:“霍将军签了强制召集令,召集循翁携你随军出征。”
“那又如何?”卉紫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韩少君有些意外地看着淡然的卉紫。就算卉紫不排斥从军行医,但既然答应过韩焉不去,便不该是这个反应。难道她不懂强召是何意?“方技一旦应征,几乎终身在册,但即便如此,也与军人不同,可不必次次应招。但是强制令则不同,循翁与你都没得选。”韩少君说着,又叹了一句,“算了,我令循翁再寻个医徒冒充你身份吧。夫人莫要忧心,我去与主公说!”
“不必了。”卉紫拦住了韩少君。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寝室房门,又看向少君,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房内听到,“我应招就是了。”